撼天宫从来都不缺乏外来者。
红色的帐幔在冷寂的宫殿中被风拂动,檐角的铃声叮叮当当作响。
沉玉背着手站在窗前,只见她右臂一扬,便接住了数十道锋芒,而在她的身后,原本将她请下来处理宫中事务的长老也在这时候动起手来。只不过那闯入撼天宫的人,身手十分了得,最后还是负着伤逃出了大殿。
“追,不留活口。”沉玉目光一凛,唇角的笑容犹为残忍。
只不过她不曾料到华然下了最高峰。
她没有料到在重重的夜色下,那个无礼的刺客会与华然相逢。
虫鸣声此起彼伏,暗夜中草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华然的眼中有一道微弱的光芒,像是那点点的萤火。
她想告诉沉玉,她的眼睛已经有了起色。
——华然?
藏着讶异的声音骤然间闯入了耳膜中,华然的身躯一僵。她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见其他的声音了。直到这个陌生的、带着沉重喘息的浊重声音传入了耳中,她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那简单的、美好的世界中太久了。
——藏海楼的人都在四处找你,原来你是被抓到了撼天宫吗?还有你的眼睛,怎么了?
蒙面的黑衣人摘下了自己的面罩,他往后看了眼,又对着华然开口,声音颇为急切。
——十万山覆灭后,你失踪了,你师父很着急。
——你被关押在十万山的时候,不只是藏海楼,还有其他门派也派出了支援的弟子,但是都被撼天宫的人给挡住了。
华然听懂了每一个字眼,可是将整句话连成一串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很难理解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她往后跌退了一步,扶住了一边的石头,她努力地睁眼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庞,可是只有那模糊的人影在嘲笑着她的无力和软弱。“你说什么?”
“我——”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话,他便满脸愕然地倒了下去。
在他的身后,一个年轻的白衣女人慢条斯理地擦着染血的长剑。
“你怎么下来了?”沉玉的声音是柔软温和的,可是那淌血的剑尖是极为冷酷的。其实她也是佯装镇定而已,她看到了华然那骤变的神情,她在猜测华然到底听见了多少的事情。这正派弟子就是麻烦,各门派之间有往来。
“我来找你。”华然笑得极为勉强,她没有问地上的人,甚至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而是扶着沉玉的手,慢慢地向着来路走去。
从一开始她就陷入了一个难解的剧终。
母亲死亡后四处行医的可怜人涂玉沉?华然不知道她的话中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的。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显露出了端倪了吧?一个医者为什么会有深不可测的武功?在寻找到父亲的时候为什么不留在如意门当大家小姐?为什么一路上的消息都被屏蔽了?为什么她身后有那么一波人前往十万山?为什么能够在这陌生的地方听到了有些熟悉的水流声。
撼天宫。
她只是暂时失明了,但是她的听觉还在。
她清晰地听见了这三个字,她在脑海中将过往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慢慢地展现出一副让她恐慌而绝望的图景。
涂玉沉是撼天宫的什么人?
“以后不要乱走,到处都是悬崖,不小心摔着怎么办?”沉玉拉着华然回到了屋中,伸手擦去溅落在她脸上的一滴鲜血,她又继续说道,“这地方虽然偏僻,可还是有些不知好歹的人闯进来,真是该死。”
“我想喝酒。”华然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内心的酸涩似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给撑开。
沉玉不喜欢华然喝酒,尤其是在身上有伤的时候。只不过在撼天宫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华然要什么酒,她就从中取出什么样的酒来。一个人孤独的沉醉倒不如两个人一起醉得痛痛快快。
至少在沉玉看来,华然没有什么异样。
她的心中始终是抱着一丝侥幸,可能那闯入了撼天宫的正道弟子什么都没有说。
狭小的玉杯只适合浅酌,而真正的饮者只是抱着酒坛子仰头痛饮,并且畅快地大笑。
华然靠在了沉玉的身上,大股大股的酒水淌在了她的衣襟上,也濡湿了精致的锁骨。
“不醉不休,对么?”华然一扬眉,仿佛还是当初的那个清隽风流的少年侠者。
这世上有什么酒是最可口的呢?沉玉对酒没有研究,可若是让她一个答案,那自然是华然口中的酒。说不清是谁勾引了谁,肌肤交缠间,像是燃烧起一把浓烈的火,霎时间便将一切矜持烧得干净。
——你既然不能坦诚相待,为什么还要拿走我的心呢?
沉玉在模糊间,似是听到了华然的轻声叹息,可是这样的情绪更快就被情/欲给腐蚀了,她的手在那妙曼的身躯上游离,她的唇则是攀爬着那起伏的山峦去采摘天上最为耀眼的星辰。
似是春日破冰般的悸动。
又像是夏日里穿过走廊的轻风。
她的意识沉浸在一片极为熨帖的浪潮中,只被推动着前行。
——你带给了我欢乐,却不明白我为什么欢乐。
——你带给了我痛苦,却又不懂我为什么痛苦。
华然抱着沉玉,泪水顺着眼角缓缓地流淌,没入了那散乱的黑发中。
她在一片幽暗的世界中看到了星光,可是在追逐的过程中,却发现前方依旧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幽暗之路。她分不清自己是痛苦还是欢乐,过往的一切交织在脑海中,还没停留多久就被现下的感觉给驱散。下唇已经被咬得渗出了血迹,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泄出了一道嘤咛。
如果自己不愿意睁眼,还会有谁指引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