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再见，我的爱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在警察病院的中庭，静留抬起头对着夏树笑道。明亮的日光透过绿荫洒在她脸上，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夏树现在虽然还行动不便，但医生建议在天气好的时候，还是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静留便会趁着阳光好的时候，用轮椅推着夏树在中庭走一走。

从封闭的ICU到逼仄的病房再到蓝天白云太阳底下，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奇特感觉，活着多好啊，特别是还有相爱的人在身边，没有比这个更美好了。

可是这样的大好时光，静留却隐隐觉得有事挂心。这几天夏树的伤势好转了很多，她们之间的交流也更多了。可是不知怎么的，随着夏树的好转，她们的之间比起夏树初醒来时的亲密无间生死相依，仿佛有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特别是夏树这几天看着她的眼神，那里面的依恋深情之中，却又含着一层悲伤婉转，而当静留直视过去的时候，却又多了一层闪躲的欲说还休。

她很想弄清楚，可是她早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不能对夏树动用自己的狐耳，上一次的离散悲剧，她不想再重演了。

今天阳光正好，而当静留一抬头又看到夏树这样的复杂眼神，忍不住直接问道。她是个含蓄的人，但她不愿意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横亘在她和夏树之间，消磨她和夏树来之不易的爱情。

夏树这回没有闪躲，她像无数次面对困难的时候那样迎了上去，说出的话却让静留万万没有想到的：“静留，你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在一起么？”

夏树的声音低沉，可是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却好似一个雷击打在静留头顶。静留一呆：“你……说什么？”

“我是说……”夏树咬了咬嘴唇，“我们的关系，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你胡说什么呀？”静留的第一反应是想去摸一摸夏树的额头，看看是不是伤口愈合不理想让她的恋人发烧了，却被夏树微微一让，让她的手掌落了空。这个有点快的动作牵动了夏树的伤，让她蹙起了眉头，可是坚定的眼神却在告诉静留，她不是在说胡话，这一切都是她深思熟虑的。

静留压住怦怦的心跳，尽量冷静下来，柔声道：“我知道以前我很多事做的不好，可是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发现我们彼此那么相爱，根本无法离开对方。就像这一次，我们生死与共……”

夏树打断了静留深情的诉说，她目视前方，消瘦的脸颊线条让她的冷冽的表情更显得决绝：“正是因为刚刚经历生死，所以我想了很多。这样的痛苦，我不想再来一遍了。”

“你是说杀手？不会的，水野警视正说……”

“这和其他人无关！”夏树再一次打断静留，“是我，是我们！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静留失声道，“你明明那么爱我！你也知道我也那么爱你！”

“正因为如此！我承认我爱你，太爱你，爱到连你的的缺点我都喜欢，连你拿过的东西我都觉得特别珍贵，所以，如果你再一次离开我呢？”

“我怎么会……我不会的！”

“不，你会！”夏树终于看向静留，清溪般澄绿的眼睛里是一层闪动的泪膜，“就像上次那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你是那么不定性的人，你自己都控制不了。”

静留只觉得自己张口结舌，她没想到，那件事给夏树造成的伤害是如此之深，像是插进心里的一把刀。她给夏树刺的那把刀，比飞刀杀手克洛维的五把飞刀还要致命。夏树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可是心里的伤口，却一直在流血。

静留讷讷地说：“我可以改……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相信我。”可是她自己说这话都没有底气。她经历过多少段爱情，每一次几乎都是以突然死亡的方式结束。她回首往事，她的那些女朋友都是很好的人，比方说心地善良纯正的佐藤圣，甚至完美无缺一往情深的姬宫千歌音，她们的爱也好恨也好，都挽留不住她说走就走的脚步。就像夏树说的那样，“你自己都控制不了”。

“你不会离开我？为什么，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夏树苦涩地笑了，“我不愿意有朝一日，我被人议论是用这种方法留住你的爱，也不愿意让你最后不情不愿留在我身边，只是为了报恩或责任，我会恨不得当时就被人杀死了！”

静留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如何去争取自己的爱情。

夏树看着静留，含着泪：“静留，你走吧，现在就离开我吧。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时间越长，我就会越爱你，越离不开你。可是我也会越担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这种折磨我受不了。求求你，走吧，趁我还没爱你到那个地步。我已经死过一遍了，我不想再死一次了！如果你到时候要走，我真的会死的。这样可怕的爱情，我不想要了！”

夏树甚至还没说完，就从轮椅上强撑起身，挥开了静留本能地想去扶她的手，背身而立，不再看静留一眼。

她怎能再看着她心爱的静留呢？她说的那些话在她心里已经酝酿了一个星期，想着怎样用言语去伤害静留，找到让静留不得不毫无留恋拂袖而去的理由。光是想出这些话，她已经心如刀割，还要每天把这些话在心底默默地练习，每练习一次，心都像被刀锋划得鲜血淋漓。而如今终于说出了口，却原来知道，比起这种疼痛，她那天所中的五把飞刀又算得上什么呢？当真是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可是玖我夏树可以去死，但静留不可以啊！

只有赶静留走，让静留走得远远的，和自己再也没有交集，才会让静留安全。她不可以再拖累静留了！

所以，她强迫自己无视静留眼神中的惊愕、伤痛、挽留、愧疚和苦涩，无视静留的泪光和伸过来的手。

即使再痛苦，她也要忍住！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静留好，只要是为了静留，她的痛苦算什么呢？

在这个单纯的傻姑娘固执的认知中，死亡的阴影笼罩的是玖我夏树，那些杀手都是冲着她来的，是她害得静留身陷险境，只要离开她，静留就是安全的。

所以痛苦中的她唇角似乎有一丝甜，她终于说出她必须要说的话，没有被静留看穿，她真的骗过静留了！以后的静留会安全、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哪怕静留以后的幸福，再也和玖我夏树无关了。

这自相矛盾的想法，埋藏着对静留深深的爱。

静留站在夏树的身后，看着夏树孱弱的背影，那及腰的长发被微风吹动飘拂，更添了几分孤寂伶仃之感。这让她是那么想拥抱上去，可是夏树刚才的话言犹在耳，像钉子一样打进了她的脑海。

是的，夏树爱她，她也爱夏树，可就像她混乱到难以控制的狐耳异能，她的爱情又能有什么样的保障呢？她毫无章法的进退曾经给夏树致命般的伤害，这种伤害还会再来一次么？不要说夏树无法相信，她自己都没办法保证！

夏树爱她那么深，深到可以付出生命。可是如果那种伤害再来一次，爱她至深的夏树受到的打击会是毁灭性的。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自尊心那样强的夏树，不会用救命之恩绑架爱情，这个不会强求爱情的女人更不会卑微地乞求爱情，也许分开对她们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既然无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曾经爱过、曾经生死相许是不是已经足够？光风霁月地分手，是不是远胜过最后狼狈不堪，一地鸡毛？

或许是吧……

“好的……”静留嗓音艰涩，“如果你选择这样的话……”她停了停，声音低微，低到不知道背对着她的夏树是否能听见，“夏树，我们先冷静一下。”

可是她听见夏树冷酷的声音：“不，再见。”

静留愣住了，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存在会让夏树这样的无法接受。她的痛苦中又浮上一层伤感和自嘲——这些年来她伤害过多少人，从未想过，如今真的是还债的时候了。她如此深爱又深爱她的女人，会因为无法容忍自己可能会给予的致命打击，毅然斩断了情丝。

藤乃静留，你真是个彻底的人渣。

“好的……再见……”静留转身便走，她走得如此干脆，怕的是多留一刻，会减一分决心，加一分对夏树的伤害。她再也不能伤害她心爱的女人了！

她走得那样快，像是和时间赛跑，因为她怕自己走不过时间，在还未消失在夏树面前之前，就会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