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里克•休伊特的话,你相信多少?”
离开欧文宅邸后,她们就来到镇上,趁着还没有到时间,找了一家店稍作休憩。听到阿格尼丝提问,埃莉丝将目光从道路旁边刷洗马匹的车夫身上收回来:“我一点都不相信。”
“哇。这真是出乎意料。”阿格尼丝拿起茶杯喝茶:“是因为他的情绪不对头吗?”
她笑着冲埃莉丝眨眨眼,示意这不过是个玩笑。埃莉丝不太明白她的轻松情绪从何而来,只好摇摇头:“不,是因为这全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而且他还好像很怕我们四处打探一样,一定要宅邸里的马车送我们来镇上。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阿格尼丝点头,鼓励她继续。
“问题的重点在于,这目前还不是你的案子。”
阿格尼丝叹了一口气。
“亲爱的埃莉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一个问题。他们把莱茵切斯特的警察称作‘秃鹫’,这不是毫无理由的。而且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案子才对。”
“怎么,难道你就要走到崔斯坦警长面前去,告诉他这案子从现在开始你说了算?我以为你们王国人都很有礼貌呢。”
“显然郡警并不是特别期望将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乡下警察的主要工作不在破案上,这怪不得他们,但他们也就没有立场责怪我抢案子。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老威尔金斯,没有明显的利益他是不会愿意多此一举的,不过我也有办法说服他。”她顿了顿,将话锋转回到她真正在意的部分:“但我还不够确定……”
“欧文小姐?”
“是的。不管是那庄稼汉的说法,还是休伊特的陈述,都表示欧文小姐只是躲避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了。”
她注意到埃莉丝似乎在考虑别的问题,于是停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埃莉丝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不正常的停止,但说实话,她不太喜欢阿格尼丝这种过分照顾甚至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刻意的礼貌,于是做出没有发现的样子。
阿格尼丝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埃莉丝的想法,毕竟身为哨兵,不依靠证据来猜测他人的内心活动不是她的专长,更何况向导从来都更擅长隐藏情绪。王国的哨兵苦恼地摇摇头,喝了一口茶,继续方才停下的话题。
“尽管欧文先生已经去世,但欧文小姐仍然维持着躲避的状态。躲避的必要一定是来源于现实的威胁,如果接手案件时不够谨慎,可能会对欧文小姐造成损害。这是我目前的顾虑。现在,请你原谅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吧。”
“我只是在想……按照王国的法律,欧文先生去世,且欧文小姐失踪的情况下,他留下的遗产应该如何处理?”
阿格尼丝惊异地看了埃莉丝一眼,缓缓将茶杯放回茶托。
“原则上,是收归国有,然而在这之前,会有至少半年的登报公示,以期找到血缘关系者。”
埃莉丝知道阿格尼丝明白了。遗产处置是休伊特那段话里最明显的漏洞,他要如何才能保证遗产还能再落到欧文小姐的手里?追踪这一条线索,或许能够直接联络到欧文小姐,解决阿格尼丝目前的顾虑。
“这可以作为之后调查的重点,现在我们得做好现在的事。”阿格尼丝用目光向埃莉丝示意正从另一条街走来的一位身穿粗花呢的男子:“那是威廉。”
埃莉丝借着地形的优势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棍术俱乐部的侍者。他们上一次见面的环境混合着暧昧的夜色与耀眼的电灯光,大量的细节在其中被扭曲和模糊了。此刻日光驱散了那股虚张声势的氛围,显露出一个从外表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青年男子。
“总是这样……”埃莉丝低声用母语叹息。不知道有多少人将罪恶归于恶人,可事实上普通人就已经足够实现所有恶行。换下俱乐部配给的华服,威廉和这边镇上的矿工就没什么两样,连稍驼的肩背都如出一辙——如果忽略他急骤的步伐,偶尔回望的警惕目光的话。他以这样一种杂糅的姿态匆匆走过一整条街道,除了险些撞上一辆满载鸡笼的平板马车外并无其他意外,最终消失在银电旅馆简陋的木板门后。
在威廉进入旅馆的瞬间,一位绅士恰好从有着透明玻璃窗的杂货铺里出来。他和在报童旁翻阅当日电讯报的一名红发商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旅馆的方向走去。
阿格尼丝看见了,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是我们跟上去的时候了。”埃莉丝将一先令硬币放到餐桌上,对阿格尼丝道,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正心不在焉:“怎么了?”
“有别的人在跟踪他。”阿格尼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放开了感官。她确认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瞧见过那两位跟踪者,但她需要更多细节来唤起关于他们身份的回忆。
织成衣服的纤维里混杂着不同种类的烟味,款式不新,大概日常小心保存过;剃须膏和洗发膏有着相似的柠檬味儿;粗糙的骨节粗大的双手和茧不自然的生长位置;步伐匀称身姿矫健,没几步就走到了旅馆门口,鞋子……
噢,鞋子。
“是莱茵切斯特的警察。”阿格尼丝向埃莉丝感激地点了点头,在向导的辅助下稳定方才释放时过于冲动而有些失衡的感官,说:“恐怕我们现在不大方便直接介入了。你愿意再帮我维持一下吗?我想找到负责人,他应该就在附近观察情况。”
“也许不必这么麻烦。”
阿格尼丝察觉到埃莉丝的精神裹挟着自己的感官缓缓回收,这使得她渐渐察觉到埃莉丝早已发现的更为迫近的环境里的某种变化。那是一股非常熟悉的气味。
“班扬警探,多么令人愉快的意外。”也许是因为一部分的精神还在阿格尼丝那边,埃莉丝的语气显得格外冷淡:“喝茶吗?我请客。”
来人正是查尔斯•班扬警探。他今天难得一见地面色凝重,进门后便摘下深褐礼帽,露出因为汗湿而有所粘连的头发。“
“不必喝茶了。我是来召请二位现在立刻回到首都去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们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