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第五天了。
阿爾托莉亞注視鏡中的倒影,取下啣在口中的黑色髮帶,將髮自然地繫在身後。連帽黑色外套及過膝長靴的搭配褪去了王的華美與威嚴,讓原本略微纖弱的身形加上了點精悍。那對猶如鷹般的銳利眼眸如今浮現的卻不是自信,而是困惑。而阿爾托莉亞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體會何謂苦惱。
拾起桌上的鑰匙,那金屬特有的觸感及涼度從掌心傳來。 又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就算不去做任何聯想,那些影子也會在腦中自動出現,那熟悉的再現感甚至已經讓她連吐槽都覺得浪費時間。
阿爾托莉亞將注意力集於手中,魔力逐漸積聚,隨之現形的是劍的輪廓。那黑色的影子,是亞瑟王最引以為傲的寶具──誓約勝利之劍。
劍身的重量與魔力濃度並非虛假,就算用從者之眼觀測也毫無破綻。但阿爾托莉亞感覺得到,祂的內裡早已與過去不同。只能作為普通武器使用的黑色聖劍,就連龍之爐心的力量也喚不醒寶具的最大威力。而這並非是劍的本身被換成了假貨,倒更近似於缺乏關鍵零件而無法啟動。
她撫摸劍身,再次注入魔力。幸運的是,除了無法發動寶具,其他機能都沒有問題。這讓她既鬆了一口氣,同時卻也感到無比失落。
毫無疑問,她被困住了。
或者,更正確的說,「她們」都被困住了。
困在這個名為新宿的魔都,困在無法掙脫的魔術之網。然而,她現在卻連圍住他們的是什麼都還不甚清楚。
她開始漸漸記不清,或許這已經是第三、還是第四次了吧?
時間不斷地流轉,回流,並再度重置。
體驗過的每場戰鬥,深思熟慮過的每次選擇,她都還能詳細記起。
但是有件事至今還弄不清,那就是失去施展寶具的原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遺忘的?卻完全想不起來。
手心的黑色煙霧漸漸散去,在調查出來之前,至少先減少用量吧!她如此想著。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御主沒有跟來,這都市仍充斥著足以供給獨自行動的魔力。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好運能持續多久。至少目前擁有的力量還足夠自保。
然而,唯有一件事,讓她極度不快。
而那個令人困擾的源頭,就恰恰在自己眼前。
「嘿,冷血女。」
正要走出房門的阿爾托莉亞,被賴在床上快半小時的某人中途攔截。慵懶的聲線擺明不是想起床,只是發出不耐煩的抱怨。
「今天妳──要去哪呀?」
阿爾托莉亞沒有回頭,腹誹著這是多麼精準的再現。她心想,命運對自己還真是毫不留情。
「東口?西口?......還是妳終於想起我們這些惡屬性的英靈不需要這麼勤奮的去掃蕩那些怪物?」
貞德用手摀住呵欠中的口,側躺在床上的單手托住下巴,小腿上下揮舞著節奏,一邊傾視著她。阿爾托莉亞感到不以為然,天知道這位貞德小姐早就醒了,賴床只是拿來掩飾她的好奇心。期待對方能主動解釋這幾天不帶解釋的狩獵魔獸是來自什麼緣故。
但是,現在還不到適當的時機,況且在事態持續複雜下去的現在,她也懶得說明細節。
她只曉得,當在第二次的時間線上發現貞德記憶與自己不同步的時候,差點沒把打有記憶以來學會的不雅用詞通通在腦海裡跑過一遍。當然,她不會像貞德alter直接了當的翻出白眼,不過......
──這個笨女人......
「呃,幹嘛啊......那個眼神。」
貞德不自覺地向後縮一下。因為每次阿爾托莉亞正色不笑的時候,通常沒什麼好事。
「怕什麼?我這不是什麼都還沒說。」
「才、才沒有怕咧!妳那欠揍的眼神早就說啦!──敢再問就給妳好看…...這個意思。不是什麼奇怪的問題,小氣!」
阿爾托莉亞瞇起眼,觀察她的表情。果然,雖然對話的內容變得不同,但情緒變化卻很相似。難道是因為情境沒有差太多嗎?
「突襲女,說好奇心會殺死貓就是在指妳這種人吧。」
「啊……沒頭沒腦說什麼?不是只是問等一下要去哪裡嗎?」
原本還想大聲回嗆的,但當見到阿爾托莉亞轉為下垂的眼角及緊抿的唇,不言自明的沉重感傳了過來,讓她把原本想說的又吞了下去。
空氣蔓延著靜默,不似以往的凌厲回擊反而讓人感到冷汗涔涔。
過一會兒,阿爾托莉亞才像咀嚼完她的心得,緩緩開口。
「好吧!妳問的確實不是什麼奇怪的問題......癥結是出在我的身上。」
貞德愣了,口都差點闔不起來。
不對吧......這算什麼?砍人都不會眨眼的邪惡騎士王,居然會有反省的一天。
「今天就送妳去最中意的東口吧!我去北邊。收完素材就直接回來這,清楚了嗎?」
她冷冷地評估了下魔女的能耐,等待她的回答。
「......清楚是清楚了。」
這絕對是反常!反常啦。
盡可能地不去插手跟她有關的麻煩事是最簡單的了。「反正冷血女在想什麼我從來就沒有搞懂過。」這是貞德的結論
阿爾托莉亞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這是與她相遇以來最為確定的一件事。雖然也曾想過刺探這個女人弱點之類的,但最後要不是反被對方設下的陷阱抓住把柄,就是連靠近都失敗的嚴密防禦給巧妙迴避掉了。(話說這女人好像有叫直覺的技能?)
嗚!總之他不爽的時候不要靠近絕對是上策,這是鐵則。
不過,既然也算是同意她的提議,這樣就不得不起床。因為也沒有繼續讓她賴床下去的理由。
貞德老大不情願的走到浴室,將一臉的睡意徹底洗去。雖然從者根本不太需要多此一舉,整潔這件事的意義比較接近心靈上的潔癖。反正,她也不知道怎麼刷個牙會想到這麼多。大概是那個女人疑似貼心載客的提議,害得她一早就如此糾結。
啊!這可不代表她很喜歡被載,這與那是兩回事......
待她梳洗完畢,阿爾托利亞早已離開房間。貞德慢悠悠地在鏡前把幾乎不會聽話的髮末順的直些,並補上一點妝。當然,這是興趣使然,跟需不需要沒有太大關係。鏡中的她如同完成某項儀式般滿足的微笑。而當她穿著長靴走出房門,一旁正在撫摸卡瓦斯二世的阿爾托莉亞停下手中的動作。被聚精會神注視的那幾秒鐘,讓貞德感到頗為得意。
──看吧!我的化妝技巧就跟魔術一樣,比妳那什麼領袖氣質還要實用吧!
此時卡瓦斯二世歪著頭,剛剛輕撫著牠頭頂的手掌停了下來,讓牠感到些許困惑。
「我載妳。」阿爾托莉亞微笑著說。
「什麼!我才不要,東口不是坐電車就到了。我自己去就好,幹嘛要坐妳的車?」
「上妝花掉太多時間了,這樣下去會錯過魔獸的出沒時間。」
「這麼急妳倒是先說清楚!誰會知道啊?」
貞德的嘴角不禁抽搐起來。雙手抱胸,好心情又飛了大半。反正這女人就是不會說什麼好聽話。是說為什麼自己會有那麼丁點的期待啊?突然覺得真是令人作嘔......
阿爾托莉亞用手指扶了會兒下巴,沉思一會兒,然後開口。
「其實也無所謂,反正我的騎車技術,也不會讓妳的妝花掉。」
「妳這混蛋問題根本不是在那裡好嗎?......飆車禁止啦!禁止!」
她決定要把「某人好像比較貼心的念頭」徹底擊飛出自己的腦袋。
但本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某人正被困擾著。阿爾托莉亞只是拍了拍卡瓦斯二世的白色腦袋,順勢回頭交代了句「再不跟來就趕不上今天的特賣會囉~」就踏上階梯走了出去。我行我素這句話套用在她的身上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喂,你家王現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差?」
「嗚汪?」
「……算了,會想問你的我才是白癡。」
被扔在原地的一人一狗都無法回答。
貞德嘆口氣,隨興地撈起桌上的錢包,堵在心中的疑問卻還在那裡。阿爾托利亞很奇怪,真的非常奇怪。不只是她的表情、說話語調,或是最近的行動方針。那種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說不上來,或許是勾起了過去作為魔女降生時的回憶,讓她對於背叛的感覺額外敏感?原以為迦勒底那膩的讓人失去戰意的和平日常已經快要讓她忘記,曾經是多麼的執著於復仇......
她甩甩頭,現在又去想,究竟有什麼意義呢?沒有。
總之,想要搞清楚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阿爾托莉亞想要隱瞞什麼,把她當作笨蛋的話,那絕對要讓她瞧瞧,魔女的稱號可不是被人隨便喊喊而已。
步上通道的最後一階,燈紅酒綠般的街景在她眼前展開。一襲黑色裝束的阿爾托利亞在街燈下佇立,輕靠重機的身影在路面印上多個殘影,猶如設計圖上的透視線,四散而重和,讓人目光不禁聚焦在交會的中心。隱匿在髮梢裡的金眸,夜裡彷彿猛獸的凝視。藏著優雅,力量,神秘而難以捉摸。像隻假寐中的黑豹,睥睨著地表上的生物。
那個,她是怎麼稱呼的那台重機的......裝甲騎兵?
「準備好了?」她開口率先打破那份尷尬。
「大,大概吧......」貞德略顯敷衍地回答。
阿爾托莉亞不理解對方為何突然撇過頭去。
是害怕?不安?心虛?......大概是前者吧。畢竟這不是她第一次強迫貞德搭她的車。當然,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厭惡自己的情感可想而知。但可惜的是,她原本的靈基源頭就是個暴君,本來就不習慣期待他人的認可,也不會嘗試博取周圍的信任。只要能達到目的,不論什麼手段都能納為己用。這就是反轉的她,阿爾托莉亞 ‧ alter的為王之道。
不過,她承認這是對貞德來說最為蠻橫的一次。除了沒有透露任何訊息,也不讓她有太多選擇的餘地。就是因為想要避開最為糟糕的那個結果。讓她們在前一次慘敗的原因。
「妳說要去北邊?」
「是。」
「那邊有什麼?」
「不知道,我先去探勘。」
「兩個人不會比較......」
「不會,妳機動性會變差。要是逃跑的時候妳掉下機車,還要花時間救人。」
「才不會發生這種蠢事好嗎!!!笨蛋王。」
「等妳不會在急轉彎的時候尖叫再說吧。」
「你說什麼!!!」貞德恨的牙癢癢,一個拳頭朝她的左頰砸去。然而,這麼明顯的直拳當然是被閃開了。
阿爾托莉亞轉頭查看時間,廣場上的時鐘顯示現在是晚間八點。不早不晚,這時候出發還算趕得上。
發動引擎,阿爾托莉亞的眼神指示著她可以上車。雖然貞德嘴裡還在罵個不停,不過並沒有拒絕。她曾經想過,這女人的性格雖然是來自某隻章魚的幻想,但究其根本,那種老好人的性格還是多少繼承自某位聖女的靈基吧!
裝甲騎兵在阿爾托莉亞的魔力供給下轟隆作響,有如回應主人的信任,大聲咆哮著對王的忠誠。她感覺得到從後環住自己的纖弱雙手,雖然本人絕不會承認自己跟纖弱兩字會有任何瓜葛。但在她的眼裡,貞德與她,兩人從一開始背負的就是完全不同層級的重量。不論這份意義指的是力量、責任或是理想的層次上。
這份溫暖,或許稱不上喜歡,但也不想任由它飄然的逝去......。阿爾托莉亞直豎的黑瞳在金眸中倏地縮緊著,不是因為動搖,而是來自不悅的憤怒。她集中意識在裝甲騎兵 ‧ Alter的把手上。
如果透過這樣的緊握就能抓住一點什麼的話,那便不需猶豫......
是了,可以作為玩笑的段落,已然結束。
***
對阿爾托莉亞來說,才五天的時光彷彿像已經度過了近半個月。有時她懷疑,自己的記憶到底有幾成是可信的?
在時空重置的瞬間,所有物理性的痕跡都會消失。如同英靈記憶再現的幻影,前世的夢,存在平行世界的幽靈。恍惚的,缺乏實感的曾經,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她試著瞄準地面,牆角,還有閃著餘光的招牌。那份不安定的魔力飄散在空氣中,讓人感到坐立難安。可當她定睛想要看清,卻又朦朧難辨。
覆在爪上的黏稠沿著邊緣滑落,曖昧不清的水聲打在地面,氣味非常強烈。
──那是血,自己的血。
方才的攻擊讓手臂受了非常深的傷。看來她沒有推錯,對方並不是失去理性的怪物,而是早有預謀的殺戮機械。雖然不知其目的,但她跟貞德的出現,或許多少有阻礙到這個理應順利的計畫。不然,為什麼對方會這麼處心積慮的要置她們於死地?
還好,這次是她先遇見了。過去的經驗可以作為她的籌碼,提高自己的勝算。
一個側翻,避過正面衝來的金屬利爪。阿爾托莉亞在掌心注入魔力,黑色的劍身於焉浮現。帶著傷的手臂還在流血,疼痛也沒有消退,但並不影響做好攻擊前的預備勢。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寶具。
突然伸長的機械手臂撲了個空,它開始騰空並進行迴轉。穿破牆壁噴濺而出的石塊,打在阿爾托莉亞的背上,少數幾個在臉及皮膚上割出了傷口。
「──礙事!」
一個箭步踏出,她急速縮短自己與敵人的距離。在竄進那段臂長死角的同時,周身滲透而出的黑色闇影從劍身噴發,紮實地擊中對方腰際。魔偶向另一側傾斜,倒在了地上。
阿爾托莉亞站在原地,側眼盯著比常見體型大了兩倍的魔偶,毫不猶豫的砍下核心結束它的活動機能。也在此時,她才有餘力去檢視那些冒出來的新傷。上臂至手肘的大裂口是關鍵的出血點,其餘還有略微骨折的大腿。還有不少散佈在臉,以及那些刺破衣服所造成的的擦傷。
屏息,集中精神。她運用體內的魔力逐一流過傷口處。就算還不能完全消失,至少能多少止些血。
這次,她撐了下來。不論是自己或是貞德的靈基都還在,沒有消失。
雖然不願回想起來,但貞德從背後被貫穿,還有自己被餘波打飛的畫面,在此時不識相的在腦中一閃而過......因為對方極度了解英靈,從第一擊就瞄準了靈核。而當她從殘壁中站起,回過神跑回戰場時,貞德身上的魔力早已開始散去,變得殘破的靈基差點就消失殆盡。
戰敗的記錄......
「……」
阿爾托莉亞再度確認,眼前的敵人是否還有未發現的動力源。
沒有殺氣,也感應不到任何異常的魔力波動。這魔偶雖然破壞力較一般的強,但還是沒能達到像那次致命的威力。
──哪裡?它在哪裡?
超市、藥妝店、服飾店、速食店,她逐一巡視。四周依然悄然無聲,不論人還是魔物,早在開打時就紛紛走避,大概沒有生物會希望被攪進怪物與英靈的戰鬥之中。阿爾托莉亞向前走著,握著劍柄的力道還未放鬆。為了預防或許從四面八方襲來的攻擊而繃緊神經。
與前次混亂的場面不同,宛如空城的街道,還未發生的未來,讓她戒慎恐懼。因為最難纏的敵人並不是眼前這個。而隨著她走離戰鬥的中心,人潮逐漸湧現。身上的傷及破損衣物引來側目,但她並不介意,只是自顧自地朝某個方向走去。
──想要,稍微休息一下。
巷口旁的自動販賣機,忍不住還是被櫥窗裡碳酸飲料給吸引。如果說,她的力量來源是來自熊熊燃燒的爐火,那想要吞噬眼前食物的慾望就跟添加柴薪的行為沒有兩樣。她摸了摸口袋,幸運地,零錢沒有因為剛剛的戰鬥散落。她冷哼一聲,看來那場打鬥還不算太過狼狽。
金屬敲擊機台的鏗啷聲向下墜落,手指掰開拉環,冰涼的液體流暢地灌入喉嚨。喜歡的原因當然不只因為熱量,或是有多適合炸雞的配對,就算僅當作醒腦用的糖分也是非常稱職。
──不過,一個人在此獨飲確實有些無趣。
話說,那個放火女似乎對她的飲食習慣極度不滿。
阿爾托莉亞看向街道上的電子鐘,才剛過十點。她與貞德約定的時間還未到。大約還有一個小時的餘裕,她搖晃著剩餘不到半罐的冷飲,考慮著要不要去東口偷襲那個女人。
──難道她不需要補充那份魔力枯竭的空虛感嗎?還是有什麼......
右手一擰,鋁罐包裝的汽水變得扁平。如果要去的話,現在出發還綽綽有餘。一邊將垃圾丟進角落的收集箱。阿爾托莉亞思考著她現在的位置,距裝甲騎兵 ‧ alter停放的地點還有多遠。
然後,爆炸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火光與石礫四散,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黑煙竄出街道,地面開始震動,不同於剛剛的規模。阿爾托莉亞雙腿馬上跑起來,朝那個發出詭異嘶吼的方向奔去。
自己這次終於押對寶了!
***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因為殺人擄掠以外的理由在大街上奔跑。
一個小時前,貞德還在唐吉軻德的賣場大肆搜刮,誰叫今天不管是一個魔偶甚至是小混混都沒遇見。這令人鬱悶的業績讓她最後決定先買些什麼舒舒壓。但等到她發現與阿爾托莉亞約定好的時間早過了一個小時後,她才慌忙地衝出賣場。因為沒有耐性的冷血女才不會讓她安然無恙的爽約呢!
但是,什麼也沒有。
沒有陷阱,也沒有偷襲。
太奇怪了......
站在車站東測的出口旁,等不到人的貞德有一股不太好的預感。而這種直覺通常都該死的很準。
所以,她為了證明自己的荒唐想法而跑到了新宿北側,雖然又花了點時間,但她確實找到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看到阿爾托莉亞狼狽的樣子。
被污染的聖劍,其身暗紅的花紋透著熒光。在薄如紗般的魔力潤色下,那赤紅彷彿也變的柔和。那不是為了照亮道路的光,而是在昭告世人存在於這世界的邪氣。
夠了,這點線索便足以讓她找到。
貞德現在離她不到20公尺,但已經可以感受到那毫無壓抑的魔力泊泊而出,四散在周圍的大氣之中。她不知道阿爾托莉亞跟敵人纏鬥了多久,但可以感覺到的是,她並沒有保留實力。
阿爾托莉亞還在跟那黑色的影子搏鬥,在劍身注入魔力,每次揮出的瞬間都紮實地釋放混沌的魔力。每一下,都是帶著奪取性命的意念。但結果卻沒有真正傷到敵人,甚至連嚇退都沒有。
無效。那影子如同在訕笑一般,在她的臉上劃了一道口子。手臂,以及大腿。有著清晰可見的傷。
……真是看不下去。為什麼要獨自面對這些?要說從者的話,這裡不是還有一位?難道說自己的能力真的被如此看不起嗎?
貞德臉上升起極度的不悅。她將火焰密密地聚集於掌心。雖然猜得到這敵人大概也不是好惹的。但要論奇襲,現在這個時機再好不過。
──怒吼吧!吾之憤怒。
她朝看不透的迷霧攻擊。謎團雖然沒有消失,但成功讓它移開了一段距離。
阿爾托莉亞則朝另一側跳開。
對她來說,那股橫衝直撞的魔力源,就算閉著眼也猜得到是誰。此時,平常用來睥睨一切的淡金色眼裡,難得出現驚訝的神色。
貞德笑了。
真不錯,可以見到這樣的表情,不枉她跑這一遭。
阿爾托莉亞感到一陣頭痛。這女人實在太難以控制,也無法預測。想讓她乖乖聽話如此困難,難道是因為反轉特性的關係?
「聽不懂人話嗎!不是叫妳待在東口?為什麼跑來……」
阿爾托莉亞燃燒怒氣的表情,分析著貞德眼裡藏著的線索。
「真可惜。」
貞德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不能溝通,我還真想跟對面的傢伙討教一下,能把妳逼迫至此用的是什麼方法呢?」
「......」
「不過──」
貞德走近阿爾托莉亞的身邊,左手掐住她的的臉頰,盯著那道還在滲血的擦傷。
「連臉都破了,今天的妳還真不是普通的反常啊!」
阿爾托莉亞咽了下喉,要不是現在手臂上的傷因為戰鬥又再度裂開,泊泊地流著血。她早就忍不住去揮下這隻膽大的手。不過在她糾結的這段時間裡,貞德就將注意力轉向未知的敵人。
「那,就讓我來好好確認一下......」
火焰從貞德的腳下竄起,在周邊揚起滾熱的浪。在她握住虛空中出現的那把黑色細劍時,劍身跟著浮現紫紅色的紋路。塵礫揚起的煙還沒完全散去,雖然沒能看清楚敵人的外貌,但那股濃烈的魔力核心震動著大氣,讓人想不去留意到也難。
「看來是個大傢伙。好臭……那是野獸的體味還是屍體之類的東西嗎?」
貞德嫌惡的皺起鼻子,眼神則盯著霧中扭動的黑影逐漸放大。
啪的一聲,像墨汁的黑色黏液在她的腳邊著地。她稍微盯著看了會兒,聯想到某人。
「這難道是吉爾喜歡的那種類型嗎?該不會是不小心被放出來的吧......看我回去不來好好的拷問他一番。」
貞德一邊諷刺的說著,舉起劍,然後在尖端點起了火。
「喂!突襲女。」
「幹嘛?」
「別學貞德,不論救人還是守護,都不是妳的強項。」
「閉嘴!冷血女,你才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居然,敢把我跟那個聖女混為一談!......沒錯,我不是來救人的,應該慶幸我居然沒在妳後背補上一刀。」
阿爾托莉亞舉起了劍,在敵人射出針刺的時候揮出回擊的風壓,一邊大聲的喊著。
「是──那還真的、感謝、妳啦!」
「……笑什麼,妳現在的表情真是噁心死了。」
「喔~原來我笑了嗎?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貞德的嘴角下拉,加之略微上吊的眼神,紮實的給了對方一個標準白眼。
衝過來的巨獸從霧中現形,有著獅頭與蠍尾,明明類似神話生物的外型,外表卻還像水生生物般包覆一層黏沫,在燈光下閃著水光,不時還會從尾部伸出類似觸手的構造,從不同方位急速靠近。它展開了巨大翅膀將霧氣拍散。那股風壓掃過兩人,外套的下擺則在身後啪躂作響。
「噁~不管叫出它的人是誰,品味真是糟透了。」
貞德一邊嫌棄著眼前的魔獸,閃避攻擊的空隙同時發射火焰。阿爾托莉則在揮開觸手與毒針幾波攻擊之後,慢慢縮近與貞德的距離。
「稍後等我指令,妳就跑。」
「什麼!」
「現在的妳沒有辦法,聽我的。」
「在說什麼鬼話,傷者明明是妳,叫我先跑是什麼歪理?!」
「以後再跟妳解釋......我說過了,別學貞德。那不是妳的強項。」
一叢火焰在阿爾托莉亞的左後方炸了開,被餘波稍微震到的她,朝那個罪魁禍首看了一眼。
「我也說過,別把我跟那個聖女混為一談!」
阿爾托莉亞咬了咬牙,她覺得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不然只會發生跟上次一樣的事。
再次用劍擋開攻擊,她開始跑了起來。
「喂!冷血女,到底搞什麼妳。」
看著阿爾托莉亞開始自顧自引開敵人的砲火,真是讓人火大。雖然覺得困惑,剛才貞德也的確因為她的話而生氣,但這並非是在否認她的建議。或許她是真看出了什麼線索吧?某些她還沒搞清楚的東西。
那個對上自己的眼神,該說是擔心?還是害怕?她並不想去太深入的推測。
現在這個非常時刻,貞德會優先信任她的提議,也會先照剛才的話去做。但是......
她注視著那個在爪牙間閃避的身影,那副身體已經沒有多餘的魔力用於止血。
獸的臭味與血腥味混在一起,讓貞德皺起了眉頭。
──吶,妳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呢?阿爾托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