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份這東西,大概就是湖中漣漪。輕柔卻無限遼闊,不甚為意時已來至跟前。
「謝謝光顧。」
夏樹走出了風華市最大的珠寶店,手上握着裝了求婚戒指的小絨毛盒子。
「終於到手了。這下子全都齊備了。」夏樹再次打開盒子,高興地盯着那枚在太陽光下閃閃生輝的鑽戒。
靜留應該會喜歡吧?前些日子一起逛街時,靜留在店鋪櫉窗外看着這戒指那麼久,雖然最後她甚麼也沒有說,但是也會有所期待吧?畢竟都同居了幾年……
夏樹渾然的注視並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境況。站立在矮牆上的一隻烏鴉,雙目正煥發精光地瞧向夏樹這邊。偶然伸展一下烏黑翅膀又縮回去,似乎在謀劃着甚麼。
「快點回家準備好一切,一定要給靜留一個驚——」
「鴉——鴉——」一股漆影轉瞬地掠過盒子上方,出奇不意地抓走了鑽戒然後振翅高飛。
目瞪口呆的夏樹瞧着空盒子。
媽啊……這年頭怎麼一隻烏鴉都要比人還要貪財啊!
「沒了戒指你還叫我怎麼求婚啊……」回過神來的夏樹嘴角抽搐了幾下。
「鴉——鴉——」彷似是嘲笑般的叫聲傳到夏樹的耳側。
咬了咬牙的夏樹把目光投放於那飛到半空的鳥兒「可惡!你最好不要給我抓到——」
「鴉——鴉——」
「嗯?吶命,剛才是不是有烏鴉在叫啊?」
舞衣和命剛從商店街買了一堆的乾糧雜貨,還有一些新鮮的漁獲,打算回家準備午餐。隱約的鳥叫聲讓舞衣有點疑神疑鬼。
「有嗎?」命抱着一包大米,歪着頭回望舞衣。
停下腳步的舞衣還是左右張望。只是鳥兒不見一隻,反倒是見到一個同樣朝天空東張西望,徘徊在路上的鴉藍身影。
「還是快點回家吧。」舞衣抱緊了袋子「昨天我下班後,途經商店街時有個穿着黑袍的算命師,正經八百地摸着個水晶球跟我說最近要是見到烏鴉的話,一定要躲着,不然肯定要倒大楣的。」
「但是,剛才在商店街時就有一隻在我們頭上飛過啊。」
「而且我好像看到牠好像掉了些甚麼到魚檔……」命有點緊張地盯着舞衣「那該不會是鳥糞吧?」
「啊、啊哈哈…怎麼會呢!」才剛買了魚,命你就跟我說那些魚被髒物沾污嗎?這下子要叫我怎吃呢?雖說高溫煮熟後是沒事,但……這意識形態上我還是很難放進口啊……
正當舞衣試圖說服命,只是她看錯時,焦急的夏樹迎向了談話中的二人「那個,剛才我聽到你們的對話……我想那掉下來的東西就是我剛才被烏鴉所抓走的。」
「所以、所以告訴我那間魚店叫甚麼名字!要是找不到的話我肯定不用結婚了!」
「欸?結婚?」感到有濃濃八卦材料的舞衣正想探聽多點,只是心急如焚的夏樹氣勢凌人,倒是唬得舞衣咽了一口水「田、田中魚店……欸等等,啊怎麼這就走掉啦……」
舞衣看着走得匆忙的夏樹在轉角處不小心和一名紅髮的女人碰撞,就連道歉都沒有就一個勁地往商店街方向去。而被撞的人似乎也沒有惱怒,但是神色慌張,似乎也急着要前往某處。
「吶舞衣,我肚子餓了。」命哭喪着臉。
「啊、啊好,那我們回家吃午飯去吧。」
一路走着的舞衣心裏不禁想着:還真有這麼倒楣的人呢,嘛……不過這麼倒楣的肯定就只有那麼的一個呢。
趕着路的碧,並沒有空對剛才那走路不長眼睛的女人生氣。就現在而言的她來說,要是沒了那東西,她的下場可不是稍微揉一下被撞痛的手臂就能了事的。
「歡迎光臨。請問有甚麼是能為你效勞的?」
碧一推開珠寶店大門,便衝向那個正露出客制式微笑的黃毛售貨員而去。嚇得那長得像不良少年的營業員退了幾步。
「是你呢!我記得就是你!」心急的碧揪起了對方的衣領。
「等、等等客人你冷靜點!我不記得我有惹惱過你啊!」
「我昨晚喝酒喝茫時,不是把一隻鑽戒脫下賣給這店嗎?我記得就是你經手的。」
「啊、啊!好像是有那麼一件事……」難受得快喘不過氣的佑一拍着碧的手,想讓她鬆手「總之,咳咳客人你冷靜點先好嗎?我都快要死了……有話不是可以好好說嘛。」
「我要買回它!」
「好好,無問題!」店內的其他顧客看着事態,開始騷動起來。佑一只得先帶着碧坐到首飾展示櫃前。
「我看看記錄……昨晚的……」佑一拿來了手提電腦不斷搜索「哦找到了!是不是FUTAGO的GIGANTEA?」
「沒錯就是它!」太好了。要是給陽子知道剛結婚幾個月我就弄不見戒指,這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買回來後一定要瞞着陽子這件烏龍事。
「嗯……客人你真的要這枚嗎?」這枚該不會……
「嗯,有甚麼事嗎?」碧看着神色不太自在的佑一,十分疑惑。
「其實呢……」媽啊!闖禍了!把這二手貨當作一手貨賣給了剛才那位玖我小姐了。被前田經理知道,肯定不用過試用期了。
「你……該不會把它賣出去了吧?」
「啊、啊!客人你看嘛,其實我們店裏還有很多款式的戒指,要不……」佑一搓了搓手,一臉賣笑「你重新買另一款,如何?」
我重新讓你投胎,如何?碧十分無奈。
「呵呵客人你也不能怪我們啊。別人都把錢備妥,我們哪有不賣的道理。正當手續正當交易嘛。」雖然是不小心坑了那位漂亮的小姐。
「啊夠了,小廢話了。把同樣的款式拿給我,我買一枚新的。」
「對不起啊客人,這款式挺受歡迎的。現時全國分店都賣光了。」佑一賠笑「下一次的進貨日子要一個月。」
「我哪能撐那麼久啊!?」別說一個月,一天我猜都能東窗事發,陽子的觀察力不是蓋的。
碧嘆氣「唉,夠了,怎麼這麼倒楣的……要麼你告訴我是哪位買了去,我親自去找對方商量一下回購。」
「對不起啊客人,我們公司的營業手則其中一條是不能隨便向他人透露顧客的私人資料。」
這傢伙肯定是在報復我剛才吼他!
「好!你贏了!」碧翻出銀包,抽出一張紙幣「一張福澤諭吉,換那位顧客的聯絡方法。」
「十張諭吉先生!」沒了工作再找就好。這麼好的機會,不撈一票對不起自己啊。
「五張!」十張?你乾脆直接把我銀包都搶去好了強盜!
「八張!沒得再少了喔。」佑一笑得相當燦爛。
「算你夠狠!資料拿來!」碧幾乎是用扔的,把八萬円丟到玻璃面上。
「好咧!謝謝光顧。」
再次踏出店子的碧,揪着那張寫了夏樹姓名、電話以及地址的便條紙,對着青空暗暗發誓以後不再沾酒了。
與此同時,夏樹站在田中魚店前,當着店主的面把手翻到裝了秋刀魚的大型發泡膠盒中,不斷撥開正游動的魚,查看戒指會不會沉到盒底去。
「吶小姐,你這麼撥來撥去的,俺的魚都被撥得快要暈死了。」
「你要買就買,不買的話給俺一邊涼快去好了,不要妨礙俺做生意。」
不想多解釋的夏樹找完一箱,毫無發現後便把手伸到另一箱中。只是店主囉囉嗦嗦使得夏樹還是沉不住氣「我只是在找一樣東西,找到了便會走的。而且你這魚也不是甚麼新鮮蹦跳的貨,肯定是前幾天賣不完的,就這樣養着充當即日捕捉的吧。」
眼光還挺準的嘛這女人。中年大叔撓手瞧向那些已有些浮上水面翻了魚肚白的秋刀魚。
但!是!你當老子我是誰啊?老子我可是在商店街人稱「小心眼的田中」的田中一郞,只有俺找別人便宜,沒別人找俺的。讓你見識一下甚麼是三吋不爛之舌!
「小姐你這話就不對了。你也不看看俺這魚店叫甚麼名字。」田中把手指向頂上的招牌「看到了沒有?」
「嗯我看到了。沒眼瞎的都看到了。又如何?」夏樹聳了一下肩,甚至連頭也沒抬一下敷衍地應答。
「田!中!魚!店!」田中指着那生銹的招牌,一個一個字諗着只想扯回夏樹的注意「這是俺的金漆招牌!鮮魚的保證!也是俺人格的保證。」
「俺才不像前方那間刺身店的老闆,沒本事充甚麼職人?他那張河豚烹煮的合格證還是經人買來的,前些日子不就出事了嗎?那些顧客全吃到進醫院了,你沒聽說嗎?」雖然他那些鮮魚的貨源是從俺這裏拿的……但肯定是他手藝的問題!才不關俺的事呢!
「哦。」夏樹依然滿不在乎地回應着,手依然沒有停下。
「啊真是的!給俺滾!有那麼遠滾那麼遠!俺不做你的生意!」忍得臉紅脖子粗的店主破口大罵。惹起了人來人往的商店街的不少途人的注視。
「我說……」夏樹甩了數下手,把充滿魚腥的海水都甩走「今天還有多少人光顧過你這店?」
「哼關你屁事!」
「俺的客人多得很,也不缺你這麼個寒酸,連條魚也不肯買的人。」
「我必須要知道。」甚麼也沒找到,而且看這人也不像是藏起了戒指。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不小心混在了別人買魚時用的塑料袋內裏了。
「要是你不說,我就站到這裏站到你說為止。」堅持的碧瞳說到做到。
「媽的,你就站吧!老子看你不爽,休想俺告訴你!」
兩小時過去,太陽也終於升到頭頂槓上。可以說得上是在互瞪的兩人依舊在較量着。額角滴汗的田中不得不佩服夏樹的倔脾氣。
奶奶的!這女人是吃錯藥嗎?這麼殺氣騰騰地站在店子前方,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俺惹上流氓啊!害得其他顧客都避着走了啦!啊啊……又走一個……
「嘖!要俺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再這麼下去,今天絕對會虧的。可是面子還是要保全,不能這麼便宜了這女人!
夏樹瞧見了事情有轉機,馬上聚精匯神地留心對方的要求。
「所以就是——」
今天是不是諸事不宜,尤其是婚嫁?回家途中的夏樹一臉喪氣。
我明明只是買了枚戒指……可戒指沒了,最後為何還得抱回一箱秋刀魚回家?
而且那黑心的無良店主把他的招牌說得多響亮,結果說到底一個早上還是只有一個顧客上門,還要是老顧客。他那些形容的外貌特徵,不就是我剛才在路上碰到的橘髮路人嗎?
所以我就讓找到戒指的機會從一開始就溜走,還要乾等了兩小時,最後還得被坑了一筆錢,強逼買魚作為代價才知道那人住在兔子公寓的703室嗎?而且還湊巧地就在我的樓下。
這見鬼的節奏。夏樹額角浮現三條黑線。
距離和靜留約定的時間還剩三小時。雖然夏樹很想抄小路,只是捧着個礙事的海產,先不說跑不跑得動,要擠進那條狹窄的後巷來說,就已經是不可能。就算逼進去,那些隨處亂丟的垃圾都限制了走動的空間,一個不小心摔倒掩埋在龐大的垃圾山中,大概發出了腐臭也沒人知道吧……
夏樹忍住了使人反胃的衝動,兩步併作一步向着公寓前進。正多心想着找回戒指後,必須要先泡個浴,洗去一身的腥氣時,大樓底下密集的人群倒是扯回了夏樹的注意。
「讓開點!讓開點!要看熱鬧到別處去。」推着擔架牀的兩個救護員像個賣菜的在吆喝着。
「舞衣……我……痛……我很難受……」命按着肚子,一張小臉疼得如紙似的蒼白。
「沒事的命……我們很快會到醫院的。撐着點,那些醫生叔叔都會把你治好的。」跟在牀側的舞衣也十分憂心。
夏樹身上隱約傳來的魚臭腥氣使得圍觀的途人自動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輕易地擠進包圍圈的夏樹一眼便認出了剛才早上初識的路人。
「怎麼了?」夏樹趨近前,走得急以致又洒走了不少的海水在石泥地上。
舞衣抬頭「嗯?你是……那個結不了婚的人?」
「瞧你說得……甚麼結不了婚……」夏樹嘟囔「我就是為了結婚才找你的。」
「哈?我甚麼時候變得那麼重要的?」舞衣莫名其妙地盯着夏樹。
「我不是跟你說我不見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嗎?」夏樹稍為有點臉紅「那是我的婚戒。」
「呃所以……」你找我幹嘛?這麼貴重的首飾你應該找警察去幫忙啊?我又不是魔術師,哪能給你變出來啊?
「它應該落在你這了。」
甚麼!?我多了枚戒指我竟然不知道?舞衣近乎個傻子似地佇立着。
「不,其實我也不肯定。」
「我都快被你弄迷糊了。你不肯定……那還找我?」
「不,這真的很難解釋……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總之,你早上在田中魚店買的秋刀魚放在哪裏?」
「但是,我沒在那塑料袋中見到任何的飾物啊。」
「那魚都在哪裏?我找找看是不是混在魚裏頭了。」
舞衣愣了半响。
然後手微顫地指向了命的肚子。
「舞衣……我覺得……快不行了……」
夏樹抽搐着嘴角瞧向疼得快翻白眼的命。
在那一刻,夏樹和舞衣心有靈犀地得出了一個同樣想翻白眼的結論。
坐在公寓門口警衞室的山田,接下了夏樹暫存的整箱秋刀魚,看着她匆匆忙忙地上了救護車,便開始呼籲那些看熱鬧的大叔大媽離開。當好事的人都散得七七八八,山田想說總算能坐下休息一會,結果椅子還沒坐暖,碧就像個盲頭蒼蠅地衝進來。
「那個……小姐,你是要找那一戶啊?」
碧的臉上流着汗,猛按着電梯的按鈕,一面看向山田「我找803室的玖我小姐。」
「欵?但她剛才去了醫院,現在家裏應該沒有人啊。」
「吓!?醫院?」老天啊,怎麼那麼多的地方不去,偏要去醫院啊?
「呃……」山田狐疑地瞧着一驚一乍的碧「去醫院是有甚麼問題啊?」
不是她去醫院有甚麼的問題,是我去醫院會很糟糕啊。要是給在醫院工作的陽子碰見,我不見了戒指的事實肯定不用幾句便會暴露。
可要是……那枚戒指已經被用來了求婚,戴在別人的手上……那這枚鑽戒我怎開口叫人脫下啊!
「唉真是倒楣,要不是那名見習售貨員給錯了地址,讓我拐到隔壁的臨海市,現在大概都能在家裏吃着蛋糕耍廢了……」碧抱頭,一幅萬念俱焚的感覺。
「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要不我給你留個訊息給玖我小姐?」
「不,不用了。我這就去找她好了。」老天啊,請保佑那枚戒指還好好地呆在那名玖我小姐的袋子裏。
送走了那名杉浦小姐,勞累的山田終於能歇一會。只是泡好的茶還沒喝上一口,又有人來打擾他了。
「你好,我是風華市的珠洲城巡警。」遙伸出證件後收回,拿出了一個小記事本。
「啊是!是有甚麼事嗎?」山田馬上放下茶杯。
「請問剛才是不是有名杉浦小姐,要找803室的玖我小姐?」
「哦是啊,她犯事了嗎?」
「現階段很難說。」遙在本子上寫寫停停「一小時前,兔子公路的一公里車輛堵塞潮似乎和她有關。我需要和她做個不錄。」
「不錄?」山田不甚理解。
「嗯,不錄。」
呆了幾秒的山田意會過來「哦是說『筆錄』嘛。」
「我不是說不錄嗎?」
連話都說不好,這人是怎考上警察的?山田額角滴汗。
「但她追着玖我小姐到醫院去了。」
「這樣啊……」遙關上本子「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合作。」
山田靠回背椅,瞧着大踏步愈走愈遠的遙,心想麻煩的人都走光了,總歸可以偷個懶吧。於是一個瞌睡打起來……
竟還真沒人打擾。山田竊笑,明明他都有覺悟又有人要煩他了。
「啊啦山田警衛,這正好。」淺笑的靜留從大門走來,似乎是提前下班了「我這有些剛從商店街買來的蛋糕,請不要客氣。」
「這怎麼好意思呢。」山田接下一盒的蛋糕「今天這麼早下班啊?」
「是的。」
「啊對對,我這有些東西要給你。是玖我小姐留下的。」山田屈身從桌下抬出剛才那箱秋刀魚,遞到靜留眼前「玖我小姐說先放在我這一下子,待會回來時會取回的。但這下子見到藤乃小姐你,給你也是一樣的嘛。」
「啊啦?秋刀魚?」夏樹不是不喜歡吃魚嗎?怎麼都買一箱回來?
「她說很快會回來,但從她搭救護車到醫院計起來,這都三小時了。再過一會我都要下班了,實在不太好再放在這警備室啊。」
靜留輕輕挑眉「救護車……夏樹她是受傷了嗎?」
「詳情我是不知道。」山田摸了摸下巴「但叫救護車的是你們樓下那戶的,但不知為何玖我小姐也跟着一起去醫院了……啊對,下午還有個女人找玖我小姐呢,也跟着跑到醫院去了。」
任憑靜留如何地聰明,她此刻也猜不到眼前的秋刀魚、女人還有醫院是有甚麼的聯繫。放棄思考當中可能的關連,靜留當着山田的面直接撥打夏樹的電話。只是,電話未能接通。
夏樹又忘了充電嗎?靜留握緊電話,不禁皺眉思索。
「山田警衞,若然不嫌棄的話,請取走這箱秋刀魚吧。我和夏樹本來約好要到外用餐的,這麼一大箱請不要浪費掉。」
「欵?真的嗎?太好了,我好喜歡秋刀魚的啊!」喜上眉梢的山田此刻不會預料到,在今晚他也需要到醫院掛急診。
離開了大樓,靜留本來是想到警察局一趟的,但夏樹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靜留決定還是要先跑一次醫院。約定時間已過,若然按照夏樹的做法,要是臨時有事不能抽空,總會提前通知的。可現在甚麼消息也沒有,也着實讓靜留擔憂。
此時,被掛心的夏樹正和舞衣辦好了病人的登記手續,在手術室前的走廊倚牆站着。塞滿了病人的醫院,連走廊也堆放着幾張病牀,躺着些看似不太嚴重的輕傷者。二人偶然還要側身讓匆匆忙忙的醫護人員走動而過。
「就算再怎麼的瘋狂,也不會扯到吞吃了一枚鑽戒到肚子吧!」舞衣已無力去吐槽她剛才和夏樹所出的結論。
「我也不想。但這時間點太巧了。她剛食完秋刀魚,就肚子疼」夏樹額冒黑線「要麼你告訴我還有甚麼的原因……」
「或許只是食物中毒之類……這好像靠譜點。」
「看似合情合理。」那間黑店似乎還真能賣出些有病的魚「但這麼說,我的戒指又到了哪?」
「那個……會不會其實沒掉到魚檔啦。」
「不會吧……」那我該到哪裏去找好啊?
舞衣看着馬上拉下臉來,一臉灰心的夏樹,頓時覺得夏樹還真是個好懂的人。舞衣本想再說些安慰的說話,只是手術室傳來一陣擾嚷,讓乾等的二人疑惑不堪。
看着一個趕往支援的醫生,夏樹一手抓着他「手術室發生了甚麼事嗎?」
那名穿着白大褂,掛着職員證的武田醫生停下來「不太清楚。不過聽說麻醉師淮備麻醉病人,然後切掉病人的右腿時,病人起了激烈的反抗。所——」
「停、停停!」舞衣一臉不敢置信「命她只是吃錯東西吧,你們幹嘛要切了她的腿啊!?」
「吓?你們在說甚麼啊?」武田翻開手中的文件夾,再次看向資料「車禍事故……胸骨骨折……大腿粉碎性骨折……內出血……」
「沒錯啊,憑我多年的經驗來說,切腿是最好的辦法啊。」武田一臉理所當然。
順着文件夾看去,在一瞬間,夏樹確信有一股想抽人的衝動「裏面的人是叫美袋命。是個女孩子。不是甚麼石上亙!」
「吓?這麼說,資料派錯了?」武田反問着夏樹和舞衣。
最好我知道。舞衣扶額。
「還說!快去阻止啊!」夏樹一馬當先衝向手術室,手剛碰到門,還沒施力便被內裏的人推開。從內裏竄出一黑影,直撲向後樓梯。
「啊快抓住她!」手術室的人奔走而來「那病人的右大腿都粉碎性骨折,不能走動或者跑啊。」
嗯……好像有那麼點不對?疾走着的醫生們看着健走如飛的命。
只是那群醫生的體力還不是一般的差。沒跑個幾回都紛紛落後了,不是身體柔韌性太差撞倒在走廊上的病牀,就是上氣不接下氣地扶着後樓梯的扶手在站着。結果追追趕趕後就只剩下夏樹和舞衣,以及那終於趕到的碧,三人在十一樓的洗手間裏不知如何是好。
「命!你沒事嗎?」舞衣在隔間前詢問。
「舞衣……肚子疼……拉肚子……一會就好……」說時還有一股惡臭熏滿整個洗手間。
「啊我受不了——」一旁的碧衝到洗手盤前嘔吐着。
「這傢伙到底吃了多少啊?」夏樹掩着鼻。
「不多,不多……」只是全部的秋刀魚,三碗白飯,外加數碟的菜而已……也不是很多吧?
「是說,你又是誰啊?」夏樹面朝碧。
「嘔……等等……」打開水龍頭讓水沖走一切髒物,碧伸手到牆壁抽出一張手紙抹了抹口「我叫杉浦碧。我是來找你的玖我小姐。」
「我不認識你。找我幹嘛?」
「其實我是想跟你回購那枚戒指的。」
「甚麼回購?我不懂你在說甚麼?」
「其實你今天早上買的戒指——」碧用了近十分鐘才把原委說個明白「所以,拜托,讓回那戒指給我吧!」
夏樹幾近當機了。我以為吞了戒指已經夠扯了,敢情還有這麼扯的劇情?八點檔不找我作編劇真是他們的損失。
所以我跑了個大半天,就只是替人在找戒指?夏樹雙手捂臉,頻臨崩潰。
看着夏樹沒啥回應,碧以為是在價錢上的問題談不攏「要不,我再提高一成的價錢。如何?」
「我看你就算出兩倍的價錢也買不到。」舞衣聽着整個經過時一直在憋笑。要是在這放聲大笑,大概會被某人惱羞成怒,再也走不出這大門吧。
「為甚麼?」
「因為那枚戒指已不在玖我小姐身上了。」
「甚麼!?」碧抱頭「果然已被用來求婚,戴在了別人的手上了嗎!?」
「呃……」舞衣按了按頭上的呆毛,聽到命按下馬桶去水按鈕,開門而出「大概在命身上……吧?」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舞衣試着以不太衝擊的言詞去替已扶着牆,一臉生無可戀的夏樹解釋。
然後,不出預料地,扶牆的人又多一名。
「啊……啊哈哈,我說……你們不要這樣啊,戒指嘛,再買一個不就行了吧。」舞衣試圖圓場,只是扶牆二人組投回了憂怨的眼神,舞衣聰明地噤聲了。
「嗯慢着——」碧雙眼猛地張開「我只要等美袋小姐如廁排出戒指不就行了嗎?」
然後呢?你還真打算在那堆髒物中找嗎?你也真是夠拼的啦。舞衣一臉無奈。
「美袋小姐,你今天如廁了嗎?」碧一臉認真。
「嗯!剛剛。現在肚子不痛了。我還記得要沖廁,保持乾淨!」
老天,我這也是醉了。這不就是我待在洗手間的原因嗎? 這下全沒了……沒了沒了全沒了,都流進大海裏了。碧再次扶牆。
這麼一場大烏龍終於落幕。舞衣推着走路也無力的二人去至醫院大門,打算隨意截輛的士送她們回家冷靜點。
「啊啦夏樹?」
一聽到熟悉的京都腔,低垂的頭顱馬上抬起「靜留你怎麼來了?」
「甚麼我會來……還不是夏樹爽約了嗎?打電話又不通……我這不就從山田警衛的口中得知你到了醫院嘛。」靜留看着夏樹露出可憐的眼神,還要一身髒兮兮的,偶然還有些魚腥飄至鼻端,不禁猜測起夏樹今天到底經歷了甚麼。
夏樹向上一望,這才發現早已月朗星稀。再次瞧回那思念的亞麻人兒,夏樹一臉複雜。
靜留你要我怎麼告訴你?
難道要我告訴你,我最近都瞞着你在準備求婚的事。想着求婚時要說些甚麼,為免出意外,甚至用電腦碼了想要說的話,打算全部背下來嗎?
我甚至拿我們家的黃金獵犬來當練習對象。雖然牠一臉傻氣,一點也不像你……但我也是拿着那份文稿一直對牠諗着我們如何在這光怪陸離的社會相遇相識相戀;如何在這脫線的日常中互相扶持;如何把寂寥孤單的心蛻變為完整,共享對方的一切……之類的。
我多次嘗試更改後,由一開始的臉紅耳赤,到能完整地諗完,確保了不會語氣生硬以致口氣顯得兇殘,我們家的愛犬也不會太無聊打着呵欠趴在地上睡得流口水……我就決定是今天實行了。
我訂好了餐廳和鮮花,萬事俱備,就只欠戒指這東風。可我哪想到,這定情信物還真如風一般,飄得無影又無踪。
靜留瞧見夏樹一臉喪氣,只是心疼得捧上夏樹的臉頰,從外衣口袋中拿出手帕,輕輕拭抹走臉上的泥污。沒留意到袋中之物滾到了地上。
異樣的光芒吸引了舞衣的注意,曲身撿拾到手心定睛一看「咦?」
其他人同樣湊近一看……
「我的戒指!?」碧大叫。
「我的戒指!?」夏樹大叫。
「我的戒指!?」命大叫。
命你就別學着她們在叫了。還嫌不夠亂嗎?舞衣滴汗。
「啊啦,怎麼滾到地上了?」靜留好笑地看着幾近把頭都湊到掌心去的數人「我在商店街買蛋糕時撿到的。本來想說要拿去警察局的……」
「所以……這枚戒指到底是誰的?」靜留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