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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苍殿出来时已是金乌西坠暮色四合，玉裳不发一言走在一丈开外，夏清翩心中惴惴，纠结着该如何解释。她如今彻底脱胎换骨成了个凡人。芯子里都被调了包，早不是曾经的墨华清君了。

可方才殿中情景历历在目，夏清翩咽了咽喉头，实在不敢再触玉裳的逆鳞，索性珉紧了唇，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

不知行了多久，身前女子状似不经意地出声道：“你与二殿下感情甚笃。”

是肯定而非疑问。

锦回？夏清翩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凡间两世，多有牵扯。”

玉裳倏然回头，目光炯炯直望进她眼底：“她倾心与你。”

心尖狠狠一惴，她扯着嘴角强笑道：“你多心了，我如今是女儿身。”

她倾心的是昔日身为男子的墨华清君，你亦如是。可我只是个投错胎的女子罢了。

白衣仙子垂首，后领处露出一截皓白秀颈，瞧上去纤弱得可怜。她低声呢喃：“气若兰兮长不改，心如兰兮终不移。是男是女不过一副皮囊尔，谁会在意？”

夏清翩闻言一颤，愈发不敢看她澄澈双眼。

“若我所料不错，你亦心悦她。”玉裳转过身，复举步而行 ，说得云淡风轻。

可听在她耳中却如惊涛骇浪，当即便要否认，心头蓦然掠过那人静好笑颜，到底没舍得违背自个儿的良心。

见她默认，那厢似是轻轻笑了一声，辨不出是嘲讽还是凄然：“我败，竟是因为她前去寻你，而我甘愿留下等你。”

且笑且叹：“这一千载啊。”

她同你形影相随走了一千载，我便在这里孤身只影守了一千载。

到头来，竟是万事成空。

玉裳忽而驻足，启口问：“你可愿重塑仙身，长居碧落？”

“诶？”夏清翩一时没反应过来，也跟着停下脚。

斜阳残照，梨花吹满道，陌上伊人如玉，销魂正值回首，唇畔一抹笑：“你只说愿是不愿？”

她被这天光美色惹得神思一恍，不自觉点了点头。

玉裳一笑回身，依旧走得分花拂柳。

罢了，就当了却这一场尘缘，斩断我的千年妄念，成全你的花好月圆。

9

回到兰兮宫前，玉裳凝眸朝殿内深深一望，复抬头端详门楣牌匾半晌，唇边逸出轻薄一叹：“当日你说人如玉，云作裳，从此便唤我玉裳。”她回眸看她，轻笑一声，无限凄凉：“怎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玉裳莹澈的眼底盛着两泓银白月光，唇角笑涡柔浅，眼神却似繁花谢尽，徒留一片落落孤清。

夏清翩只觉胸口一滞，似被什么牵扯着，隐隐地疼。

玉裳低了低眼，敛去眸中神色，再抬眼时笑生双靥：“你随我去个地方罢。”

廊腰缦回花绕树，庭院深深知几许？旧景如故。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驻足玉兰树下，伊人拈花回望，依旧眉目染春嘴角含情，声色里风月无边：“清君可还记得昔年之约？”

夏清翩诚然是不记得的，她不是她的墨华清君，永远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见她沉默，玉裳倒无异色，许是失望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她径自俯下身，在花树下的土地上轻轻一拍，像是水中捞月般从地里提出了一只玉壶，手指凌空虚点，浮出两只玉樽。夏清翩瞪大眼，不明所以。

她微微一笑：“玉露满樽，花下对酌，你应承我的。”

最后一句轻得姒三更薄雾，逸散在夜幕里，未听真切。

夏清翩接过递到面前的酒樽，迟疑一瞬仰头饮尽。对面那人的面容氤氲在夜色里瞧不分明，唯独一双晶亮的眸子，似星沉海底，灿灿然又凄凄然。

莲步轻移，衣袂无风翩跹，每踏一步身后玉兰便盛开一盏，玉裳且笑且行：“清君重返天庭，我这厢有贺礼相赠，望称你心意。”

她怔然，暗觉不妥，待遍查周身后心底蓦然一凉，身子竟已动弹不得。她大骇，眼见那女子步步生姿行至跟前，眉心浮出一盏华美玉兰，繁复的咒印蜿蜒而下，赤如鸽血，纵横交错，不知是何等高深的法术。

她莫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