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没有把她们约到图书馆的阅览室里,而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拿到了C栋教学楼的钥匙。零对此大惑不解,但是又毫无头绪。C栋的房间还算不错,但也不过就是教室而已。而且,万一那里等下有课,可就太傻了。
“你确定我们不会妨碍到别人吗?”沿着走廊向教室走去的路上,零轻声问道。
“不会的,放心吧。今天不会再有人来这儿了,唯是负责这个教室的,她有课表。”
“喔,是喔。”明日香故意拉长尾音,“那个漂亮的助教。你们午饭吃得怎么样?昨晚我发了那么多短信给你,你一条都没有回我。”
“就是个午饭而已,公主大人。”真理也故意换上调侃的语气,脸上却不知不觉泛起红晕,“而且我们只聊了学习。”
“是是,只聊学习,没有别的,没说什么下次再见,也没有蹩脚的调情。”
“闭嘴,你还好意思说我。但是话说回来,周日我会和她一起吃午饭。”
“算你走远。”
真理冲她笑得洋洋得意,用钥匙打开了教室的门:“也就是说,这会儿,我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不用在情人节自怜自艾的人。认命吧。”
“简直受不了你。”
真理在门口引着她们进入教室,脸上始终挂着得意的坏笑。最先走进去的是零,明日香虽然还想再多瞪真理两眼,但也很快跟了上去。这间教室很小,里头只有几套桌椅,一扇窗户和一台看起来不太值钱的投影仪。跟真理到时候做presentation的教室差不多,在这种地方练习或许真的有帮助,明日香想。
门在她们身后咔嗒一声合上了。咔嗒声响了两次。零在听到第二声后立刻回过头。明日香的反应比她快,已经一拳砸到了木门上。
“喂!”她嚷嚷着,“四眼,你在搞什么鬼?”
“门已经锁上了。”这不是真理的声音,听上去更像剑介。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有鉴于昨天中午的情形,零有充分的理由认定这个计划是他们一起想出来的。
“该死,混蛋。”明日香一手捶着门,另一手拼命扭转门把,“为什么啊?”
“除非你鼓起勇气去亲她,否则我们是不会开门让你们出来的。”这一次说话的人是真理,她甚至哼起了歌,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你知道你是想亲她的。”
零眨眨眼睛,整个人完全在状况之外。明日香竟然无话可说——这可太稀奇了——她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叫人听不懂的句子,脸红得要命。是因为生气吧,零想。明日香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真理的话,于是又捶了一下木门。“开什么玩笑,都跟你说过我不想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亲她。变态,你们该不会在偷窥吧?”
“拜托。”这一回是东治在说话。他的声音里有些让零难以分辨的杂音,或许他正在摇剑介的肩膀。“我们才没有,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偷看一下。”
“说实话,”剑介嘀咕说,“我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零会告诉我们的,对吧,零?”
零眨眨眼睛。明日香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又眨了眨眼。“你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明日香的语气介于愤怒和温柔之间——一种有些奇怪的,从来只对零展露的温柔。
“没有。”零轻声回答,以最小的幅度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明日香眯起眼睛。零曾经见她用这副表情吓倒过许多人。她知道,其实这只是虚张声势,现在也是一样。
外面突然响起了有礼貌的敲门声:“零?”显然,真嗣也在外头。“答应我们吧。真理手上有钥匙,她是认真的。她不会让你们出来的。”
“哈,为什么你们觉得优等生一定会说实话?”明日香一边喊一边砸门,“她完全可以撒谎,反正你们也不知道。”
“明日香,我不会撒谎。”零低声表示。虽然明日香已经听见了这句话,但真嗣还是重复了一遍。零走到明日香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木门,仿佛她能用意念看清这些“阴谋家们”的位置:“可以让我们独处一会儿吗?”
门后传来了真理的嘲笑声,或许还有东治的嘀咕声。不知道真嗣说了些什么,但总之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大约一分钟后,明日香的手机响了一声,真嗣发来的短信里写着“我们现在待在走廊尽头的门厅。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独处,之后真理就要过去了”。
明日香用力把手机塞回口袋,顺手又砸了一下门。“五分钟。”她气鼓鼓地抱怨,“有什么用?只是继续在这儿痛苦地待上五分钟!笨蛋真嗣!”她开始在教室里踱步,只用六步就从窗边荡回了门边。“这个该死的四眼!”
零的目光一直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她。在她绕完第三圈的时候,零试着开口说:“明日香?”
“或许我们可以从窗户跳出去?”
“可是我们现在在四楼。”零冷静地指出。
明日香显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不行,太高了。或者我们可以沿着墙爬到隔壁的教室里去,那个教室说不定没有上锁。”
“但是窗户一定是关着的。”零提醒道。
明日香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只有教职工才有钥匙——还有真理。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继续在教室里打转,弯着膝盖,歪着脑袋,耷拉着肩,双手握拳,简直就像迎来了世界末日一样。
坦白地说,零根本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既可以满足朋友们奇怪的社交需求,又可以让她们恢复自由。她觉得真理其实只是在开玩笑,因为情人节就快到了,但她并不能十分肯定。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只是有点不合情理。想到要亲吻明日香,她决定忽略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扑腾的奇怪感觉,无视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个不可能的事实。她不能细想,否则事情会变得非常复杂,而她不喜欢复杂。
她又一次试着引起明日香的注意:“明日香?”然后又一次地被明日香忽略。也许明日香根本就没有听见。
“我们可以藏起来。”明日香说,她又想出了一个办法,“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我们只要保持安静就好。他们会以为我们已经不在了,然后进来仔细查看,这样我们就可以趁机溜出去啦!嗯——不过,要藏在哪里啊?”明日香深吸一口气,表情惆怅,依旧来回走个不停。
而在另一边,零呼了一口气,这是她表达不满的唯一方式。她可不愿意被困在这里,尤其是当脱离困境的方法简单到令人发指的时候。她放弃了犹豫。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就抑制住了胃里那种翻滚的感觉。她离开木门,挡在明日香跟前。明日香这才终于注意到她。她伸手握住明日香的腰,无视她的挣扎,把她按在了墙上。明日香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困惑。
“零……?”这声音简直轻得不像她,“你要干——”
她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零偏过头,堵住了她的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细碎的呻吟,轻得就像刚才那句话一样。起初,这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嘴唇碰到了嘴唇而已,明日香眨眼的时候,睫毛还轻快地掠过了零的脸颊。然后,零感觉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如果有人问起是什么东西,她却不一定能清楚地描述。
明日香的嘴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让人觉得嘴唇发痒。零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衣角。她很快就意识到是明日香不知不觉间地捉住了她的衬衫,下意识地把她拉近自己。明日香的头稍稍转动了一下,所有的强硬挣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说实话,零并不确定这个吻应该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真理想要她们做到什么程度。当她的舌尖碰到明日香的嘴唇时,她没有听见任何不满的声音,也没有迹象表明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实际上——如果这不是错觉的话——她几乎可以肯定,明日香把她的衬衫抓得越来越紧了,甚至还想和她再贴近一点,不过她觉得她们已经不能再靠得更近了。真的,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不过,现在似乎并不适合思考明日香是不是有在享受这个吻。
她发觉明日香的身体格外温暖,注意到她们的嘴唇是如何相碰,牙齿又是怎样温柔地抵着下嘴唇,感受着冰凉的指尖在腰际徘徊——这些感觉对于零来说完完全全是陌生的,不过,却叫她觉得既安心又自在。
她的心怦怦直跳,像打喷嚏前的悸动和学外语时舌头打结的紧张。
她的注意力简直彻底被明日香吸走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外头传来的敲门声。直到听见真理那令人不快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刚才又发生了什么。
“我要进来啰,你们最好整理一下仪容!”
就在门被打开之前,零往边上退了一步。明日香背靠着墙,无力地向下滑了几寸,表情异常茫然。她仿佛正盯着远处的某样东西,手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似乎没有意识到零已经不在她的怀里了。她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一句很轻的“哦”,听起来就像是在叹气。
真理穿门而入的时候,零立刻把目光从明日香的身上移开。她们沉默了一阵。真理看了看零,又瞄了瞄明日香。
“我吻了她。”零用近乎耳语一般的声音地问她,“我可以走了吗?”
真理先是勾起嘴角,接着露出一个完整的微笑:“我看出来了。”
零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和她擦身而过,走出教室,重获了自由。三个男孩正等在走廊里。零第一次体验到了脸红这种奇怪无比的感觉,她努力控制着情绪,想要从他们身边走过,打算好好度过这天余下的时光,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但剑介拦住了她,兴高采烈地问道:“怎么样?”
零冲他眨了眨眼,一言不发,只想继续往前走。
“好啦,剑介。”真理宣告说,“她又不是要逃跑。”
零低下头,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再被拦下,直到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才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发现明日香正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叫人难以捉摸。即使隔着一条走廊,她也能看见明日香涨红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她们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东治说了什么,明日香才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她双手握拳,朝东治吼了几句,显然,东治的话激怒了她。她给了东治一拳,走廊里回荡着他微弱的惨叫声。零忽然觉得胸口发堵,就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肋骨上,但受力的地方被缩成了一个小圆点,以至于压力大得要命。
她走开了。
————
那天其余的时间里,明日香没再看她一眼。自她们成为朋友以来,这还是头一回。零觉得非常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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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早上明日香感觉非常糟糕,不是因为她身体上受到了什么伤害,而是她觉得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心烦意乱,甚至很有可能情绪崩溃。她站在玄关,手握门把,犹豫了很久,考虑着要不要翘掉十点钟的辅导课——因为她知道零一定会去上课。
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她怎么可能忘记零把她摁在墙上,双手握在她腰间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非常确定自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平静地生活。可是,这段回忆根本挥之不去。每当她想起那个画面,她的心跳都会加速。
上课的途中她停下脚步,重重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清澈湛蓝的天空。吐出的气息在她嘴边凝成一团白雾,渐渐消散。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也许今天未必就很难捱。也许零根本就不会提起这件事。她们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继续相处,假装真理没有把她们关到那个房间里去,也没有强迫她们做什么事情。也许她还可以忽略胃里传来的温暖感觉——那种奇怪的,让她想要再一次亲吻零的冲动。不,她才没有,绝对没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尴尬了。零是她最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想法。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明日香发现自己还是拿不定主意。在进去之前,她又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尽力驱散头脑中的焦虑。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们从高中起就是朋友了,这点小事难不倒她们。
这全都要怪该死的真希波·真理,是她把她的人生变得这么艰难的。
她根本就不想亲零。
不可能再有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明日香又深吸一口气,按下门把。她今天推门的时候比平时更用力一些,不过她觉得这样刚好。零和真理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她们正在环顾四周。真理又冲明日香露出了那副得意洋洋的愚蠢笑容,她像往常一样给明日香留了座位——在她跟零中间。但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
零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这是常态,明日香并没觉得好受一些。不过,零的表情始终是柔和的,像往常一样,挂着隐忍不发的微笑。看见她,明日香只觉得心脏在胸口来回翻滚搅动,她叹息着坐下。
“早上好啊。”真理欢快地说。
“好吗?”
真理用手肘顶了顶她的肋骨:“高兴点嘛,爱生气 [2],明天就是周末了。”
明日香气鼓鼓地伏在桌上。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的胳膊上,她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零的手,于是转过头看着她的好朋友。
“你还好吗?”零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心和忧虑。
她尴尬地抬抬肩膀:“当然。”
“明天我们还一起做小组作业吗?”零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很有信心。
“当然了。去我家还是去你家?”
真理在另一头哼了一声。
“你家吧。”零柔声回答,“你要我带些什么过去吗?”
“带你自己来就够了。”
零点点头,不再说话了。这正合明日香的心意,因为她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这种感觉真是太讨厌了,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赶跑它。而且,没过多久老师就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教室,唯紧跟在他身后。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每次唯的目光扫过真理,真理的脸就红得发亮。明日香拿这个好好调侃了真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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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
明日香愣住了。很显然,零一直在门口等她下课。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零走到她身边,推开门,等着和她一起离开。
明日香犹豫着走出教室:“你为什么要等我?”
零耸耸肩膀:“你总是等我的。”真是个既简单又含蓄的回答。“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如果你想的话,那就一起吧。”明日香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她们两个的家根本不在一个方向,到时候零必须搭巴士才能回到家。她们明明都知道这一点。
不过零似乎完全不在意,她上前一步,和明日香并肩穿过校门口的马路,沿着人行道一路走下去。有好一阵子,谁也没有说话,零倒是不介意,可明日香平常总是很活跃的。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她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胡言乱语和荒唐念头——全都和周四发生的那件事情有关。
她忽然发现她们两个挨得特别近,于是心跳又加快了一些。她就是忘不掉那段记忆——零搂过她的腰,像是期盼了好多年那样热切地亲吻她。老天,谁来救救她吧,她还想再来一次。
完蛋了她。
她想,或许她可以趁着被憋死之前打破这要命的沉默。可是,她震惊地发现,她居然无话可说,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居然无话可说。
“昨天是怎么回事?”零忽然发问。
明日香差点被人行道上的砖块绊倒:“你再说一遍?”
零冲她眨眨眼,表情既真诚又好奇。“昨天,”她重复说,“真理把我们关在教室里,为什么?”
明日香的心卡在了嗓子眼:“我怎么会知道?她脑子有问题。”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明日香听起来并没有特别生气。零有些怀疑,于是明日香叹着气说:“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情人节快到了,所以大家都有点疯。”
零安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明日香?”
明日香弯了弯嘴角:“我说过的,你不用在每次说话前都叫一声我的名字。”
作为回答,零的嘴角也微微上扬:“昨天之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明日香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真诚。她挽住零的胳膊:“当然。我是不会让那个家伙的恶作剧毁掉我们的友谊的。”
“嗯。”听见这个答案,零似乎如释重负。所以,她也有在担心这件事啰?哈。
她们停在了明日香家楼下,对着公寓楼呆望了一会儿。明日香转过头,发现零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呃……你……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她轻声地问。
零摇摇头:“不了,谢谢。我不想回去得太晚。”
明日香点点头,但没有走开。零抽出胳膊,把她拉进怀里——这着实让明日香大吃了一惊。零从来都不善于表达感情,这会儿却居然紧紧环抱着她,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但又不显得唐突冒失。明日香把脸埋在零的肩头,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两个人就这样站了六七秒钟。
然后零站直身体,嘴角又现出温柔的弧线,轻声说:“我要去乘巴士了。”
“到家之后和我说一声,好吗?”明日香感觉肋骨有点抽痛。
“好。”
“明天见。”
明日香注视着零,看见她沿着人行道往回走,拐进一个转角,朝巴士站台走去。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即使零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也还是傻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刚刚经过的地方。
今天明日香回家路上用的时间比平时都要长一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日香觉得自己的心简直都要扭成一团了,就像生了什么病似的,但这跟生病又不完全一样。啊,真是难搞。
她一回家就趴到了床上,身心俱疲,既没有工夫想学习,也没有心思想晚饭。见鬼,她到底是怎么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手机忽然响了。她立刻坐起来查看,是零发来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安全到家了。她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可是发现自己在傻笑以后,她又呻吟了一声,正脸朝下倒在床上。
————
周六早上等着零的时候,明日香觉得自己稍微好过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而已。她还是不太确定自己在零面前应该怎么表现。不过,像平时那样应该就足够了吧,她想。
九点整,零敲响了她家的大门,她总是这么准时。在开门之前,明日香犹豫了一下。一打开门,她就看见了零温柔的笑脸——和往日一样淡然的微笑。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
“早安。”零轻声向她问好,肩挎背包,走了进来。
“嗯。”明日香心不在焉地应和,“早安。”零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些忧虑,但没有说什么。
“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零仍旧关切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终于点了点头:“嗯,找到了一些。这个信息分类的标准太模糊了。”
“好吧……”明日香顿了顿,然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好吧。那我们就开始吧。”
不出十分钟,客厅的地板上就铺满了零打印出来的笔记。明日香的电脑打开了一堆窗口,风扇呼呼作响。她们两个坐在正中间,仿佛身陷泥沼。简直就像是在跟纸页打架嘛。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们并没有取得多少进展,虽然地上这片麻烦让她们看起来显得成果颇丰。
“明日香?”零低声咕哝,手上翻着一叠笔记,“我真的很讨厌小组作业。”
“你这样说,我感觉好受伤。”明日香笑着说。
零抬起眼和她四目相对,看上去有些震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小组作业的任务总是比单独的任务要困难。”
“当然啦,优等生。”明日香安慰她说,“我也讨厌小组作业,但至少我们不会吵架。”
“吵架?”
“小组解散之后大家总是要吵一架。”
听到这样的话,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明日香忽然觉得心跳漏了几拍。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忘记零强吻她只是为了离开那个教室——但是很显然,它其实非常困难。每次看见零的笑容,明日香都想再亲她一次。这真是太叫人沮丧了。她移开自己的视线,把注意力放到作业上,试图把所有尴尬难堪的想法都掐死在摇篮里。但是,即使眼睛假装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她仍能感受到零正看着她。
“我没有后悔。”
明日香看向零:“你说什么?”
“我没有后悔亲了你。”
明日香的心怦怦直跳。“呃……”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她百分之百地确信,自己的脸红得不成样子,要是被真理知道就丢死人了。
零始终望着明日香,她们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是这次的沉默并不像明日香这些年来所习惯的那样让人感觉温和友善。哦,不。这是那种让人紧张的沉默。明日香有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恐怕都会对她们的友情产生难以磨灭的影响。
既然这样,那就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明日香的心脏又漏跳了一拍。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件她几乎确信自己会后悔的事情——她越过地上的狼藉,凑到了零的身旁。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飞快地掠过明日香的嘴唇,然后对上她的视线。明日香又往前靠了一丁点,嘴唇温柔地贴上零的嘴角。作为回应,零偏过脑袋,以便她们的嘴唇能碰在一起,又抬起双手,捧住明日香的脸颊。多么美妙的时刻。
可惜明日香的手掌忽然滑过一页笔记,失去了平衡,她跟零一起摔倒了,把地上的纸弄得乱七八糟。零放肆地笑了起来——这可是一个真正的笑容,她甚至露出了一点牙齿。看见这一幕,明日香差点忘记呼吸,心跳得比赛马场上的马还要快。
她倒地的姿势有些尴尬——她把零压在了自己身下。
“哈!”她低声说,“这是你欠我的。”
零笑得格外温柔:“为什么?我欠了你什么?”
明日香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这样说。”
“可是那天你一直在想怎么才能逃出去,每一个计划里都没有包括吻我这一项。”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认为亲我最好的朋友是什么好主意。”
“但是你是想亲我的?”
明日香深吸一口气:“是,完全超过我的想象。”
“所以,真理是对的?”
明日香呻吟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头枕在零的肩上:“不许再这样说了,尤其是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好。”她们又沉默了一会儿,“明日香?”
“嗯?”明日香笑着回应。
“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当然,只要你想。”
“那就好。”零转过身,吻了一下明日香的脸颊,仿佛是想验证一下刚才那句话,“明日香?”
明日香闭着眼睛,说不出话,只能用鼻音回应她。
“明天我还能到这儿来吗?”
“为什么?”明日香表情困惑地扬起眉毛。
“明天是情人节。”
明日香立刻睁开眼睛:“所以?”
“嗯……”零看向别处,“我觉得我们可以……做点什么……一起做点什么。”
明日香用手肘支着身体,笑说:“比如约会?”
“嗯。”零抿着嘴唇。
明日香又俯身吻了她一次——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因为她可以这么做:“好啊,那真是太好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零微微一笑,但这个笑容没能维持多久:“我们……还要继续做作业吗?”
明日香忍不住笑出声。她在零的身边稳稳坐下,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缠:“今天就算了吧。”
“好。”
这样一来,真理就不是唯一一个在情人节有约的人了。她也得认命啰。
————
[1]原文:Methinks the lady doth protest too much.翻译:我觉得那女人表白心迹的时候,说话过火了些。(出自《哈姆雷特》第三幕,意指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
[2]就是《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里的最喜欢生气的那个小矮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