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空之主的四周漸漸浮出宛如觸手般的黑影。

未知的生物渴望著奪走明月的力量，渴望奪走王位。

月王不斷地試圖抵抗，但最終……還是被無盡的黑暗給吞噬了……

繪里仰頭注意到了天氣的變化，同時感受到了陣陣涼意爬上自己的脊椎。

而海未則是優先注意到了繪里的變化。

「發生什麼事了嗎？」

海未用擔心的口吻問道。

「……不。什麼事都沒有。」

繪里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因此並沒有說出口。

「妳離開之後……打算去哪裡？」

「去完成任務。」

──不留下來嗎？

繪里腦中閃過一個提問。但在對方簡潔有力的回答之下，繪里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海未雙手撐在後方，仰頭看著微弱的月光。

「關於妳剛剛告訴我的……」

「雖然我覺得很荒唐。但……當我從絢瀨小姐口中得知這件事情時，我並沒有感覺到一絲驚訝。該怎麼才說好呢……就好像是內心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一樣。」

繪里頓時愣了一會兒。但很快又恢復了情緒。

「真是……稀奇啊。以前的妳總是會露出一副誇張的表情，並向我尋求著證據……什麼的。」

「什麼叫做誇張的表情……絢瀨小姐還真是失禮。」

繪里看著海未鼓起了不滿的臉頰，輕輕嘆了一聲。

「或許……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

「……？」

「妳知道嗎？就算是創造出這個世界的神，也絕對創造不出永不損壞的『鎖』。因為生命就是奇蹟般的存在啊……」

海未歪著頭，露出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

「請問……是在指什麼？」

「妳之後就會明白的。」

繪里最後溫柔一笑，便用食指抵住了海未的額頭。

「請讓這無辜的孩子暫時回歸您的擁抱吧。」

語畢。海未突然感受到一陣暈眩。沉重的眼皮被迫閉上了雙眼，整個人往後倒去。

繪里看著遠方一道劃破天際的光束，心裡似乎有了底。

……終於來了嗎？

繪里的右手一向前方伸去，地上便浮出一個黑色的魔法陣。很快，一道黑影便從中爬了出來，緩緩挺直了身子。

營火漸漸驅散了對方身上的黑暗──是一隻大約三百公分高的惡魔。

惡魔胸前若隱若現的火焰似乎是他的心臟。沒有下巴的火紅獸型骷髏頭，頭上長著一雙暗紅色的惡魔之角。堅硬而碩大的翅膀上閃爍著火痕。暗紅色的鎧甲上還掛著幾個不同種族的骷髏頭。尾巴細長如鞭，表面卻又附著帶刺的鱗片。

然而，在與繪里對視的瞬間──惡魔單膝跪了下來。

「主……人……」

似乎是因為這隻惡魔並沒有下巴，導致他的口齒相當模糊不清。仔細聆聽的話，甚至可以發覺聲音是從飄散火光的胸口發出來的。

繪里指向了光束的方向。說道：

「請你去招呼一下我們的客人。」

「屬下……明白了……」

接獲命令後，惡魔便在眨眼之間離開了繪里的視線。

──如果能夠靠他完成這次的威脅就好了。

繪里回頭看向被迫陷入沉睡的海未，不禁露出一抹孤寂的微笑。

「海未……這次我不會再輕易將妳放開了……」

「──就算要親手把妳殺掉。」

◇　◇　◇

光束照射到的地面，浮出了同樣大小的魔法陣。

似乎是傳送通道的樣子，大約一百名左右的天使從中飛了出來。

宛如受過訓練般，他們整齊地排列在一起，並在通道關閉的瞬間，最後一名天使抵達了。

「哦哦──是智天使－丘基爾大人！」

每當丘基爾的翅膀拍動，一粒粒閃耀的光點便隨之落下。

才剛落地，天使們便齊聲歡呼著丘基爾的到來。

以丘基爾個人而言，相當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但為了工作，還是只能強迫自己去習慣各種的場合。

他挺起身子，仔細地掃視著四周。

──一如往常的台詞就可以了吧。

「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此行的目的了。加百列大人親自下令，要求我們用各種手段將『主天使－園田海未』給帶回天界。」

「據加百列大人所言，園田海未正在名為絢瀨繪里的惡魔手中。而這個惡魔……就是曾經試圖殺害園田海未的兇手。」

「當然，由於當時是因為援軍即時的到來，才勉強讓園田海未得以獲救。所以……加百列大人希望這次能夠藉由眾位天使的力量，奪回園田海未！」

這時，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類似流星的火紅光芒。

仔細一看，那是一個正被火焰焚燒的惡魔。

「惡魔來襲。快點保護丘基爾大人！」

五名類似護衛的重裝甲部隊持著大盾牌，直接擋在丘基爾的面前。

就在天使們做好準備的霎那──

大型盾牌發出了破裂的聲響。同時，五名天使被擊飛到了空中。

惡魔趁敵人尚未回過神來，直接越過了防線。惡魔冷不防地抓住了丘基爾的腦袋。並運用剛從高空飛下來的速度與力量，讓丘基爾的頭盔與地面狠狠地摩擦。

帶有聖屬性的頭盔灼燒著惡魔的爪子，但卻不見惡魔有任何一絲鬆手。最終，頭盔因承受不住傷害，而化成光點消失在空中。

惡魔抓起失去防護的腦袋，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撞向地面。直到滿臉是血的丘基爾頓時失去了反應，才停下了動作。

「……死了？」

惡魔帶著滿是失望的口吻，鬆開了沾滿鮮血的手。

這時，兩道紅光映入天使們的眼中──那是條正被火焰燒的通紅的鐵鍊。

鐵鍊緊緊纏繞在惡魔的雙臂上。每當惡魔甩動手臂，鐵鍊就彷彿被賦予生命般，直接朝目標飛了過去。

受到鐵鍊傷害的目標，靈魂會持續性的被地獄之焰灼燒，直到靈魂徹底消逝殆盡為止。

正當惡魔準備發動下一次的攻擊時，丘基爾突然緊緊抓住了惡魔的腳。

「還真是狂妄自大的惡魔啊……別以為突襲成功，就可以擅自決定勝負了。」

惡魔一個轉身，直接用腳踩在對方的胸膛上。隨著惡魔逐漸用力，鎧甲發出了碎裂的聲響。恐怕再過不久，丘基爾的胸膛便會被踩碎吧。

「是絢瀨繪里……派你過來的吧……」

「不允許……直呼主人的名字！」

就在惡魔踩碎鎧甲的瞬間，丘基爾的身軀直接化成一道光芒，脫離了惡魔的腳下。

「真容易動怒啊……『聖槍』！」

丘基爾俯視著惡魔，右手召喚出一把閃耀金光的華麗長槍。

惡魔趁天使們往自己撲來的瞬間，飛到了丘基爾的身後──

丘基爾微微一笑，天空便往惡魔的位置落下一道雷光。

被光束貫穿身體的惡魔，直接從高空中墜落。

在惡魔與地面接觸的瞬間，丘基爾持著『聖槍』，直直刺向倒在地面的惡魔。

『聖槍』輕鬆貫穿了惡魔的胸膛，但丘基爾似乎刻意避開了心臟。

「局勢反過來了喔？」

「真是……無聊……」

惡魔沒有掙扎，只是淡淡說了句話。

正當丘基爾準備伸向惡魔胸口的心臟時，四周突然傳來淒厲的尖叫聲──

一頭由獸骨組成的巨型魔犬衝進了天使群中。

魔犬用燃燒著火紅色烈焰的四肢，踐踏著來不急逃向天空的天使。就算及時逃飛了起來，也會被魔犬一口咬死。

天使們發覺逃跑也沒辦法逃離死亡，只好鼓起勇氣，握緊了手上的武器，試圖反擊魔犬。

「冷靜點──」

惡魔趁丘基爾一時的分心，直接徒手抓住了『聖槍』。

『聖槍』發出了排斥的滋滋聲，並灼燒著惡魔的手。但惡魔並沒有因此而鬆手，反而更加緊握著，一口氣將『聖槍』給拔了出來。　

丘基爾發覺敵不過對方的蠻力，向後遠遠跳開。

惡魔趁機將『聖槍』朝丘基爾的方向丟去。

丘基爾冷靜地伸出手，由左向右輕輕一揮。『聖槍』便在眨眼之間化為光點消散而去。

當丘基爾的視線落在『聖槍』的短短幾秒鐘，惡魔運用死角，直接來到了丘基爾的身後。

視線完全無法及時跟上惡魔的身影，僅能靠著惡魔身上散發的氣息來判斷方位。丘基爾試圖向上飛去，但腳底才剛浮空，一股力量便阻止了自己的行為。

丘基爾疑惑的向下看去──地面伸出的兩條赤紅的鐵鍊，正緊緊纏繞著自己的雙腿。

惡魔雙臂一甩，鐵鍊直接把丘基爾扯了下來。趁對方失去平衡，惡魔重擊了丘基爾的後腦勺。

暈眩令丘基爾一時無法起身。惡魔一腳踩在丘基爾的背部，雙手則抓著他的兩個翅膀。

丘基爾頓時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對方的用意了。

「你──！」

丘基爾試圖化為光芒逃跑，卻發覺惡魔的赤紅鐵鍊限制了他的行動。

他不斷地掙扎著，就像被魔犬單方面獵殺的天使一樣，露出一副狼狽的模樣。

這時，一陣微風撫過丘基爾的髮梢，同時讓他冷靜下來。

「……屬下明白了。」

丘基爾趁翅膀被惡魔無情扯下後，從懷中拿出一把祭祀用的小刀。

接著──毫無猶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丘基爾的氣場與剛剛截然不同。銀白色的光芒不斷從他的胸口散發出來。

惡魔完全無法直視這道光芒，並感覺到自身的精神正在被聖光侵蝕。

他不斷向後退，但精神上的疼痛並不像肉體上的疼痛可以輕易抹去。若是一般的惡魔，恐怕早就化成灰燼了。

丘基爾胸口的祭祀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百合花和號角組成的發光圖案。

魔犬感受到主人處於劣勢，趕緊上前助陣。才剛進入攻擊範圍，魔犬立刻就揮出了前腳。

銀白色的薄膜抵擋了魔犬的攻擊，但魔犬也不干示弱的用盡全身力量壓向丘基爾。

「退下……！」

惡魔試圖向魔犬下令。

只見魔犬依舊怒視著敵人，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這是牠有生以來……第一次無視了自己主人的命令。

前腳的火焰漸漸被聖光吞噬。無論魔犬多麼的想為主人盡一份心力，卻始終無法傷害丘基爾一絲一毫。

惡魔趁火焰還沒熄滅，趕緊用鐵鍊束縛住魔犬的身軀。

好不容易才將魔犬稍微拉離丘基爾的身邊，但牠前腳的火焰也近乎消失了。

「嗚……嗚……」

魔犬因受到了高階聖光的傷害，而發出了低鳴聲。

牠一跛一跛的來回走著，依舊沒有打算退讓的樣子。

「夠了……！」

魔犬張開嘴，直接朝丘基爾的位置噴出烈火。

「真是的……我才剛回到這個世界，你們就這麼熱情的招待啊……」

身為男性的丘基爾發出了不符合他的女性聲音。

丘基爾舉起右手，一股看不見的氣場便擋住了前方襲來的火焰。

與此同時，空中憑空落下一個銀白色的月牙，硬生生地將魔犬壓制在地。

「──『月縛．五星劍』。」

隨著火焰的消失，空中又浮出五把類似星星的劍。劍端緩緩靠近月牙，並指向受困其中的獵物。

魔犬發出了低鳴的哀號聲，四肢的腳爪不斷向周圍亂抓。五把劍在主人的指示下，直接刺穿了魔犬的胸膛。

胸骨中的火焰漸漸消逝……最終，身軀也隨著火焰消失了。

惡魔緊握雙拳，靜靜地看著魔犬的離去。

「加百列……！」

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字句說的最清楚的一次。

聽到惡魔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時，丘基爾……不，附身在丘基爾身上的加百列笑了出來。

「生氣了嗎？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放任牠出來玩。」

丘基爾的身軀散發出銀白色的刺眼光芒──

一頭銀月色的長髮隨風飄散著。原本失去翅膀的血淋淋背部，轉變成三對線狀的翅膀。

丘基爾的盔甲漸漸化為光點，消逝在光芒之中。純白色的樸素連身裙直接取代了原本的盔甲。

「雖然這副身體撐不了多久……但至少還能夠撐一段時間。」

惡魔體內的火焰比以來的旺盛。這股溢出的魔力讓他身上幾乎被火焰包覆著。

他向加百列所在的位置伸出了左手。地面毫無預警地裂了開來，並從中冒出無數赤紅的鐵鍊。

加百列迅速拉開與鐵鍊的距離，並高舉著右手──

「──『月神之怒』。」

雲層上方被一道刺眼白光穿透，直接照射在戰場上。

所有被『月神之怒』照射到的鐵鍊，全部都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惡魔趁著加百列施放技能的這段空隙，直接抓住了她身後的線狀翅膀，並用腳底抵在加百列的背後，試圖將翅膀給扯下來的樣子。

「我可不是一般的天使喔？」

翅膀彷彿有生命般，直接刺穿了惡魔的雙臂。

就算惡魔鬆開了手，翅膀依舊沒打算放過到手的獵物。

惡魔發覺自己完全使不上任何力量。就連雙臂上的鐵鍊也恢復成一般顏色的鐵鍊。

「放心吧。就算你是惡魔，也是能夠得到我的慈悲的。你將會沐浴在聖光之下，慢慢地贖罪──連同你的主人一起。」

這時，惡魔的腦海中閃過了與主人訂下的契約那一天……

在認定自己生命已毫無價值的那一刻，一名凜然的金髮少女對落魄的惡魔伸出了援手。

那份溫柔與笑容，他至今都還沒有忘懷。

──迪貝魯．貝斯莫德。

那正是主人給予自己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想起主人的關係。迪貝魯重新燃起了鬥志。

迪貝魯抱著必死的決心抓住了加百列的雙肩。

「休想……碰主人……一根寒毛！」

「為什麼……」

加百列無法明白。

儘管對方很清楚實力上的差距，卻依舊沒有消磨他的意志。

至少對她來說，這是目前為止從未遇過的敵人。

「絢瀨繪里……對你來說就如此的重要嗎？」

加百列臉上首次對外露出了不解的面容。

正當迪貝魯重新點燃自身的火焰時，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已經可以了。

迪貝魯眼前的景色一變，已經不是剛剛那個令人絕望的高空，而是主人剛剛召喚自己的地方。

「歡迎回來。」

迪貝魯一臉茫然的望向聲音的方向。

「南……大人……？」

小鳥起身來到躺在地上的迪貝魯面前，伸出了手。

「能起來嗎？」

「是的……」

然而，身為僕人的迪貝魯當然不敢伸手去碰觸小鳥的手。他緩慢地撐著自己的身體，並站了起來。

「主人……有危險。必須……」

「請放心。繪里醬才不會輸給那種自以為是的天使呢。」

「我的……失敗……不能讓……主人……承擔……！」

「看來繪里醬沒有跟你說清楚呢。加百列的出現，可是在繪里醬的計畫之內喔？」

「……？」

「總而言之，請相信自己的主人吧。」

◇　◇　◇

血腥味在強風的恣意吹拂下飄散。

原本被翅膀束縛住的惡魔，在眨眼之間換成了另一個惡魔。

身為七大天使之一的加百列，清楚地感受到了眼前惡魔所散發的一絲不祥之氣。

「絢瀨……繪里。」

「既然我的部屬受到你的熱情招待了……身為主人的我，怎麼可能不回禮呢？」

繪里一臉燦爛的笑道。

「我們只是想奪回園田海未。天界目前並沒有打算與你們開戰。請你讓開。」

「我知道你的來意喔。但我寧可親手把海未親手殺掉，也不會把海未送給你們。」

「殺掉……？你知道園田海未有多大的利用價值嗎！」

「喔──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想讓我的朋友回歸正常的生活罷了。而殺掉海未的選項……只不過是我的最終手段而已。」

「竟然不當一回事──！」

「先把我朋友當作實驗白老鼠對象的……可是你們喔。好了，閒話到此為止吧。如果妳們依舊執意奪走我的朋友……那我將不再退讓了。」

語畢。在繪里收起笑容的瞬間，身軀被烏黑的火焰給包覆住。

火焰一片片地消散。身上的外出服漸漸化為了絢爛華麗的漆黑鎧甲。表面則是散發著淡藍色的光紋。背後的黑色披風宛如火焰般，不斷向外飄出一片片的黑色火焰。

此時的繪里雙眸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半舉的右手中，燃燒著青色之焰。

「我將以『第三代魔王－絢瀨繪里』之名──在此向你們宣戰！」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