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西湖没有中秋,但香港有

作者:茄汁浇饭
更新时间:2019-01-2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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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在写这个cp,而且还是一样的狗血桥段……顺便又偷了两句小机场的歌词……


我曾经听人讲过,“回忆很奇怪,唯有两个人同时记得,回忆才是真实”。于是我设想回忆是一条细长的纸带,像是中学物理课上做实验用到的那种,但每个人的长度不一,上面的图案和孔洞分布状况也不同。这很好理解。各人的寿命长短不一,记性也有好有坏。密密麻麻的图案是经历过的事情,形状各异的孔洞就是被抛诸脑后的回忆。我还设想,假如一件事发生后,参与者随着时间将它遗忘,那么他们的纸带上就会在同一个时间点出现形状相似的孔洞。


这样想来,我很对不起一些曾经看过的书和电影,还有听过的歌曲。这些事情都是很私人的,参与者绝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当中经历只有我本人才了解,假如我把它们都忘记,就不会有人知道,好似没有发生过。我时常感到曾经有过一些不真实的经历,这可能要怪我那时还没有找到能够一起分享记忆的人。


不过,假如有些事情我敢百分百肯定,但其他人却忘了,又会是什么情况?或许,本该出现孔洞的位置会渐渐风化破碎,直到连我也忘记,最后纸屑会散去,只留下孔洞。我甚至会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洞和那个洞的形状不同,而只知道,孔洞越大,回忆就越重要,在被遗忘之前,它一定是个精美复杂的图案。


很古怪的想法。我几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但自己深信不疑,认为回忆确实是这样运作的。


只有Charlene知道。


那天和她从午夜场走出时,我把这些说给她听。凌晨两点,我们在无人的马路上漫步,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她专挑路中间走。我离她很远,踮起脚尖,沿着路缘石,假装在走平衡木,玩得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发觉她有向我靠近。等我一脚踏空,不由自主地歪向马路时,她即刻伸手抱住了我。我记得当时的对话。


她说:“幸好我早有准备。”


我说:“就算踩空,我也不会摔倒,不用担心。”


她又说:“我知道。”


我调侃她:“那么,你是早有预谋,想要抱我。”按照我的想象,她或许会夸张地大笑一声,跳开三步远,指着我故作生气地说:“你少自恋。”但她没有。


她低着头往前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着我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我被你看穿了。”


我问:“我看穿什么了?”


她抬手招呼我低头,我以为她要和我说悄悄话:“这里又没有人,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她急得跺脚,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从人行道上拉下来,在我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我紧咬牙关,没有表现出半点害羞,甚至没有发热,只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刚刚亲了你耶,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她的脸色红白反复,见我始终毫无反应,终于败下阵来:“我喜欢你,可以吗?为什么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


我说:“这样一来,你可能会把我记得更牢一些。”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我们甚至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在想分开以后的事情。”她急着向我表态:“怎么可能忘记你!告白居然被逼成这样,一辈子只会有这一次!”


我说出自己对于回忆的看法,评价说:“刚才这一刻钟的回忆应该会是个漂亮的图案。”


她闷哼一声:“我好怀疑,我的图案肯定很丑,因为我中途生了好几次气。”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眼神幽怨地看向我:“你怎么忍心,女孩子都好含蓄,好害羞的。”


“所以,你觉得我不像女孩子吗?”


她歪过脑袋盯着我看了半分钟,目光诚恳:“你是很特别的女孩子。”又过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似的拍拍脑袋,看向我,期期艾艾地说:“所以——所以你其实觉得刚刚的回忆很美好,是不是?”


相处时的点滴我全都记着。从相遇到分手,从我对她一见钟情到她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冷淡,一共五年时间,全都事无巨细地出现在我的日记里——她从来都不知道,我总以为,她应该能猜到,既然知道我有那样的想法,她就应该能猜到,我为了记住共同的回忆,肯定会做出一些努力。但是因为她没有猜到,我也从不主动提起,所以显得我好冷漠。恋爱时到底应该用什么方式,以何种程度来表达对恋人的喜爱,似乎是一个很高难度的课题,对于我和她来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跟她的过分热情相比,我就好像一座冰山,却自以为已经对她很好。我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待在我身边,整整五年才放弃。


大概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懂得该怎样去喜欢别人。当然,不至于要学校正经地开设一门恋爱课程,但它确实需要花费时间去学习,学习如何真诚坦率地表达内心的想法。我没有学会,至少在那时候,还不会,没有人教过我,我也不知该向谁学习。她似乎天生就懂得这些,并且掌握得很好,但我始终不得要领,而她从来没有帮助过我。其实,我之所以会对她一见钟情,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好看,而是被她说话时张牙舞爪的神情击中,一发不可收拾。那天我在日记里写:今天遇到一个好有趣的女生,讲起话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得意。就是因为她和我不一样,我才觉得她特别。


不知道为什么,洗澡时我的脑袋总是动得比平时更快,这些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念头在蒸汽里一一浮现,我伸手在满是雾气的玻璃门上写下她的名字,然后又很快抹去。会突然想起她不是没有理由的。下午我在一间咖啡厅遇见了她,而今天又是中秋节。


洗完澡后,我匆匆换上睡衣,包好头发走到阳台向天空张望,见到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我有好多年不曾抬头看过月亮,想不到偶尔一看,就看到了满月。


我们在一起的头两年,中秋节是在外地度过的,旅行,第一次去杭州,第二次去南京。她喜欢这两个城市,所以很期待和我在那里过节,但结果却是,在杭州的那次遇上暴雨,在南京的那次乌云蔽月。当时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沮丧,她没有想过连续两年都会遇到突发状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是在一个几乎不庆祝节日的家庭里长大的,甚至对过生日这种事情都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但她不一样,她会留意每个传统节日,端午节要吃粽子,中秋节要赏月亮,过生日要收送礼物。我认识她满半年时,刚好遇上她的生日。她是那种非常受欢迎的女孩,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她,收到的礼物有一大堆,我却什么也没有送给她。我的生日晚她两个月,她知道我有个很喜欢的外国作家,于是托了留学的朋友在他的讲座上买了一本带签名的原版书,漂洋过海邮寄回国,拿到包裹之后第一时间转交给我,那时离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星期。一星期后她后悔得要命,对我说:“不应该在那时候给你的,今天才是你生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我看来,像那样的礼物,早一天送,晚一天送,都无损于它的价值,但她不一样,她很看重这些事情。于是我在日记里写:她跟我好不一样,生日那天我总是巴不得没人知道这是我的生日,收到别人的祝福会让我觉得尴尬,她家里人肯定对她每个生日都很重视,否则,她不会这么执着。中秋节也是一样,她说圆月象征圆满,两个人一起看月亮很浪漫,寓意也好。我拗不过她,终于答应陪她去那些地方,但没有想到两次旅程都不顺利。因为工作的缘故,后来三年的中秋我们都没有在一起过,她年年八月十五都拍月亮给我看,因为她知道,我几乎不会主动抬头去看它。第五年的中秋我恰好在杭州,那天晚上月明星稀,街边有人卖纸扎的灯笼,我提了一只跟着人群走到西湖边上,把月亮和灯笼拍给她看。她问我,为什么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总是看不到圆满的月亮。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下午我和同事一起出外办事,路过一间咖啡厅,她说想买一杯咖啡再走,我没有反对,跟着她走进去。有个男人认出我,叫了我的名字,说是我的大学同学。我记得他,但装出了一副记性不好的样子。他笑得很真诚:“你肯定想不到会遇见我,其实还有Charlene,你看——”他指向一个角落,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真的是她。他接着说,咖啡厅是他们一起开的,因为他很喜欢做咖啡。我很想问,那么她呢,我记得她不喜欢咖啡。联想到他们的亲密关系不是什么难事。走出咖啡厅时,我忽然觉得阳光刺眼,来时并不是这样的。


和Charlene分手以后,我又交过两任女朋友,但前后加起来不足两年,始终进入不了状态——她曾经说我跟她在一起时常常不在状态,如果真像她形容的那样,那么和她们在一起时,我根本没有状态。我甚至记不清和她们是怎么开始的,也没记住分手时都说过些什么话,总之,没头没尾的。其中一位曾经对我说过,她觉得很难和我再交往下去,因为感觉我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别人的痕迹。这个别人,当然是说Charlene。我从不跟现任提起前任,所以一直都很惊奇,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感觉出来的。和她们在一起时,我是有收获的,至少学会了示弱和撒娇。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替Charlene感到不值,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又到底喜欢我什么?后面那个问题不算新鲜,她曾经回答过我,说喜欢一个人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假如喜欢长相,总会遇到更好看的人;喜欢性格,也总会有性格更好的人出现,所以是看感觉的,感觉对了,就会喜欢。看来,现在她和他感觉很对。


William的性格很好,印象中他看上去像个老好人,脸上总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我没见他跟谁发过脾气或是说过一句重话——可能是因为我和他的接触太少,我和异性的接触一向都太少。他们肯定相处得很好,像Charlene那样容易急躁的人,遇上他,发脾气应该会像石头砸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成威胁,不像和我,好似铁达尼号撞冰山。我对着她从来不会示弱,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大部分时间我只是沉默,偶尔反击。这样的记忆我都选择性遗忘了,我希望她也可以忘记,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事到如今或许真的是这样的,但在当时是不可能的。我不擅长争吵,所以不愿和她吵架,总是默默听她指责我,然后夜半无眠时,在脑海中和她对话——即使她就躺在我身边——回放白天的争吵,为自己受到的指责开脱。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但说的并不是我们,能够做到这样的情侣一定是交流了一夜的,而不是像我们一样,人为地把不快都抹去,以为这样就能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最后的结局不就证明了这是错的吗?


我开始频繁出入那家咖啡厅,坐在另一个角落里,每次都会看见Charlene坐在同一个位置抱她的笔电工作。她很注意身体健康,每坐半小时就会出去到外面活动五分钟。在咖啡厅里只喝牛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于是William问我要不要尝尝其他饮品,我总是严词拒绝。他又问,为什么我和Charlene在大学时关系那么好,现在却连个招呼也不去打,Charlene也是,明明知道我天天都来,却从不过来看一眼。原来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原来她知道我在。我想不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扭头向她那里看去,发现她也正朝这边看来,我们的目光只相交了一瞬就错开了,是她先把头转开的。我舔舔嘴唇,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们在交往?”“没有没有。我倒是想追她,但她说只能跟我做朋友。”“那你们一起开什么咖啡厅?”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出了大部分钱,我只是想当个咖啡师。”


她又一次起身出门的时候,我跟了上去。原来她只是在外面的花坛周围打转。


“嗨。”我说。


她笑笑:“嗨。”


我玩笑似的说:“我们好像认识。”


她立刻抗议起来:“别跟我玩什么失忆,说你那老一套。”


“你记得?”


“当然记得!”那些古怪的想法我只在她向我告白时提过那么一次。


“你什么时候回到香港的?”她问。


“有两年了。”


“两年,两年都不来看我。”


“我不知道这里。”


“但你知道我的地址。”


这几年里,每逢节日我都会邮一张明信片给她——我仍然不过这些节日,只是想到她会在意,所以把这当成是庆祝的方式,算是和她唯一的交集——我常常出差,邮戳的地址总是不同,也难怪她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两年。


“离我家太远了。”


“你非要找这种借口是吗。”


“可是——是你说不想再看见我的。”我记得很清楚,分手的时候她说得好直白,“这样也好,不会妨碍到你开始新生活。”


“什么新生活?”


“就是——跟别人约会之类。”


“没有这回事。”


“为什么?”我紧张起来,不愿承认是我害得她对亲密关系失去信心。


她瞪了我一眼,转身回到咖啡厅。我也回去坐下,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感觉答案在奶白色的漩涡中慢慢浮现:其实她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她在指责我,指责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九点钟。我等她等到九点钟。她终于收起电脑,准备离开。我一路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脚步轻快地朝巴士站台走去。我们登上同一班车,车厢里人不多,我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和眼神交流,俨然一对陌生人。


“那年在杭州,我们去西湖看月亮,也是像这样坐巴士。”她忽然说。


“紧接着就下暴雨了。”我残忍地指出。


她立刻被我逗笑:“那些不好的事情就忘记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


她转过头看着我:“那样的话,就只剩下好的回忆,图案会很漂亮。”


“你知道那些事情曾经真的发生过,漂亮的图案周围全是空洞。”


“反正不漂亮的图案旁边也是这样的。”


我无奈地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她,我说出来的话永远和心里想的相反。天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可以毫无保留地把心事都说给我听。我也想像那样对她,但却发现很困难,就像逼着哑巴说话一样,总是力不从心。


“这趟车不是去我家的。”她忽然冲我眨眨眼。


我愣住:“那是去哪里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随便上了一辆,想看看你会不会跟来。”说话间车恰好靠站,我当机立断,把她拽下了车。她在我身旁吃吃地笑:“我们走回咖啡厅吧,我的车停在那里,我送你回家。”


我的车也停在那附近,但我没有说,只是跟着她往回走。我好久没有步行过这么远,何况还穿着高跟鞋,一上她的车就觉得眼皮发沉,昏昏欲睡,报上地址以后就睡着了。再醒来时车已经停下了,我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她用手支着脑袋正盯着我看。我又赶快闭上眼,鬼使神差地说出:“其实我后来又交过两个女朋友。”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让我好怀疑自己。”


“嗯?”


“两次我都是被甩的那个。”她笑出了声。我一直都是被甩的那个。


“那你大概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不……不是的……”我又紧张起来,隐隐感觉她话中有话,“可能有……有一点点进步……”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她仍然看着我,表情让我捉摸不透:“证明一下。”


过去交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不在一起,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永远都是由她主动挑起的。有一次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我倚着她的肩膀,忽然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的脸。她眼睛紧盯着屏幕,嘴里半含着一颗樱桃,我立刻冒出一种冲动,想吻她,不管是嘴唇也好,还是脸颊也好,却始终提不起力气。那明明是一个再简单自然不过的动作,我却挣扎了半天,不知错过了多少情节。那时我们交往已经满四年了,再用害羞和腼腆来掩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无法解释那个现象。


现在她要看我的进步。我怎么才能证明?我真的有什么进步吗?我的进步……怎么给她看?也许是因为我犹豫了太久,她嘲笑说:“明明还是老样子。”从我身上收走外套,颇有耐心地叠整齐,却又粗暴地扔到了后排。我知道她在生气,也知道她对我很失望。我似乎一直都在让她失望,我能不能——哪怕就一次——不让她这么失望?她把衣服丢出去以后,又好似很后悔,一直侧着身回头张望。我于是怯怯地伸出双手,捉住她的衣领,凑上去吻她的嘴角,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我竟然在吻我的前女友——我没有时间细想,因为被她用力地推开了:“所以,你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还不等我回答,她俯身替我打开车门:“你家到了。下车吧。”语气既冷淡又生硬,我觉得自己是被赶下车的。


所幸天空开始飘起小雨,让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站在原地反省,我立刻转身跑进公寓大楼,而不是像恶俗的电影情节那样,假装自己是个痴情男主角,站在雨中目送女主角驾车离开。但我感觉失魂落魄,这倒真的跟那些狗血桥段如出一辙。是的,狗血。如果我想要和她复合,就不应该说出那些跟前女友有关的蠢话。如果我想和她复合的话……如果我想的话……如果我不想,我为什么要天天跑去那家咖啡厅,为什么要确认她和William的关系,为什么要跟着她上巴士。可是很明显了,她不会再接受我,她不能忍受我曾经尝试开始新生活,而且,即使真的重新开始,我也没有信心能做到比以前更好——她已经否定了我微小但是却仅有的进步。


一连半个月,我没有再去咖啡厅。再和她相见,是她在公寓楼下堵我。


“Charlene?”我的惊讶一定写满了整张脸。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


“是——来找我?”


“嗯。”又是一声闷哼。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讪讪地说,低头摆弄手里的车钥匙。


“有一瞬间,是这样的。”


我沉默了。我知道是哪个瞬间,她推开我的那个瞬间。我怎么会那么蠢,蠢到去吻她的嘴角,好像真的和她说的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在那种时候做那样的事情,根本就是给自己判死刑——等于是在告诉她,我和别人在一起时,偷走了我和她独有的回忆。但是,我原本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太多,只是不愿再看到她对我露出失望的表情,所以才觉得,假如我——哪怕就一次——肯主动一点,一切会不会不同。


“那天……”我是想解释的。


她扬手打断我:“我不想听那个。”


我只能别过头轻声问自己:“那我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她提高了音量,“犹犹豫豫,犹犹豫豫!”


我真的不知道,她想我怎么表现,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做些什么?


“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原因吗?”我调整呼吸,努力地找出了一个我能完整说出的句子。


她靠着车门微微仰头看我。她穿得很随意,踩着一双看上去很舒服的平底鞋,而我因为刚下班,穿着高跟鞋,比她高出了六七公分。


“我不甘心。”她说完这句话,立刻把头低下。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不甘心。”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不甘心……”


我不敢说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变成小声的呜咽:“为什么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会是那样的?是我很差劲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急忙否认。关于这一件事,她前后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我才意识到,原来她不是恼怒,也不是小气,是伤心。


“你们在一起都有多久?”她吸着鼻子问,一直没有抬头。


“一共两年——两个人加起来。”


“那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有五年!”


我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吞咽口水。我不知道这种事情能不能仅按时间长短来衡量,但她们对于我来说,确实没有Charlene重要。我看见她的眼泪落在浅灰色的棉质衬衫上,一滴,两滴,从包里拿出湿巾递给她。她没有接受,粗暴地推开我的手,转身就要去拉车门。我忽然变成了行动上的巨人,按下她的手,拦住她的腰,不肯让她坐进车里。她回过头看我,一脸惊愕。


“要不要,上去坐坐?”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我能感觉到她温热又急促的呼吸。


她摇摇头。我又感到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分手的时候我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难以置信——我们交往五年,分手至今已有六年,期间我还曾有过两任女友,却发现自己现在对她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我难道是在分手以后才真正爱上她的吗?世界上还有比我更迟钝的人吗?


“你还要……这样抱着我多久?”


我应该立刻放开手,但我没有。我突然意识到,所有曾经我觉得应该的事情,都不是她想要的。


“Gillian?放手……”她一边说,一边拨开我的手指。


“你真的想我放手吗?”


她停住了。被拨开的手指又回到原位,稳稳落在她的腰间。我低下头亲吻她的后颈和耳垂——好陌生的感觉,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但现在我很喜欢。


“放手!”她浑身发抖,从我怀里挣出,“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我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下她不能再指责我“犹犹豫豫婆婆妈妈”了。


“你才不知道!——那五年里,你知不知道?都是我一厢情愿?”她质问我。


“那时候我的脑袋好乱。”


“混蛋!那你就不要答应我啊!”她气得跺脚,就像二十岁那年,被我逼着告白那样。


“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真的太晚太晚,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不知道。”她双臂抱在胸前,不肯看我。


她明明知道。她明明最想挽回,但我却一直表现得懵懵懂懂,害得她无计可施——交往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要说些有用的话出来。我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会在今天彻底结束。


“我第一次在咖啡厅看见你的那一天是中秋节,你知道吗?”


“嗯。”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满月。”我紧张地捏起裙摆,“是个……是个好兆头。”


“所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我说这话的意义何在。


“以前,不是每次都看不到吗?可能是因为,现在有些东西真的变了。所以——你肯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沉默半晌,终于转过头看着我:“那你要证明给我看。”


我没有再去捉她的衣领——那是多幼稚的事情——而是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吻,紧接着又从嘴角蔓延到脸颊和额头。


她在我耳边呢喃:“还不够。”


我知道,但是——“我会慢慢都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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