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时五十分。
青见公司内。
伞木希美走去会议室前,先去过办公室一趟。她在办公桌上摆下小物,调整角度,拍下照片,传送到社交网站并配文【早上好!】。
“这样一来,等下就是接受’审判’了。”
她将手挪出自己上半身压下的阴影之外,方窗隔断了热度的白色阳光下,手指联动手掌、腕骨一并轻微颤抖。
“咖啡的作用吗——”伞木希美收回手整理衣领,将不常系的丝巾尽量扯得更蓬松,遮住颈前,可惜无人得见她此时蔷薇色的双颊,伞木也无自觉,她面上失笑,“还是运动过量了?”
早六时三十分。
大阪扇町公园。
友幸从艳黄色大滑梯黑黢黢的出口出现,小孩子似乎用某份热情战胜了早起的疲劳,精神满满地向两人招手,而后吹响一直握在手中的簧片,发出噪音以表示存在感。希美与霙同时露出笑容,继续绕着滑梯与爬架区散步。
“说起来,友幸前几天竟然对我说,小学旁的文具店有婚姻申请书出售……”
“啊,我忘了,”霙轻呼。她意识到希美在做什么提醒或暗示,停下脚步,期待道,“今天就填吧。”
希美笑说:“嗯,是想和霙、友幸一起去市役所领表填表,拍纪念录像什么的,但是联系市役所之后,说是自定纸张主题、加上同性伴侣的情况下,需要自行打印官网的模板。还有入籍的问题……”
“嗯。伞木霙。”霙歪头想了想,迷惑道,“铠冢……希美……?”
“同性的条件下很幸运,不用决定这些呢。”希美一语戳破霙事前工作不足的真相,“不改也可以。”
“喔。”霙全然不为无知脸红,反而积极点头道,“我觉得很好。”
“总之晚上到楼下的便利店打印吧。”希美牵她的手,环顾四周,“对了,现在的住所临近便利店、公园、邮局、商店街,儿童中心,又相当于住在商区,当时考虑到房租的问题,所以面积还是小了一些……”
“没关系,”霙似乎开始习惯打断她的长篇陈述,她一手将提包晃在身前表示悠哉,低头说,“很好,家里的味道……也很喜欢。”
“味道?”希美不明所以,抬手将霙的衣领再提上一点遮住脖颈某处,手指牵动发丝,掀起一阵与自己相同的洗发香波味,露出了小巧的耳廓,耳廓颜色让她想起熊猫婴儿出生的录像,像幼小的婴儿那样赤红、脆弱,脂色润腻,生长白绒毛,似乎被清凉晨风一吹,就会破裂出血珠。她愣了愣,抑制用唇接触这耳廓的心思,整顿情绪,说,“我有换个住所的打算!虽然……暂时还是得这样咯。”
“嗯,希美决定。”霙只顾点头,不觉间,身边的希美似乎已经被黏连在心中浓稠的力量驱使,吻在她血液奔涌地热烈而激荡的耳廓上,睫毛刮弄了头发,双唇离开时也许同样划过耳廓皮肤,似乎可以割出几排血红色刀口。希美的吐息,疼而痒地渗入伤口中,声音包含一种即时将人溶化成液体的毒剂,混合她三十一岁的羞涩,精巧而诱人。
“很喜欢……”希美说。
“嗯……希美……”霙意识到她在谈什么,护住伤口般缩脖子,之所以抗拒,是因为这具身体似乎比希美更难抵抗柔情的侵袭。霙让双瞳吸收希美垂下的手指的影像,紧接着又飞快抛弃了这影像,转移话题,“希美不要太勉强。只要现在这样……住在一起,别的没关系。”
“不会勉强。”希美立即满不在乎地回答。
“会勉强。”霙就像是总要和她争个对错似的,是互相给予的感情给了她勇气,她沉思半晌,选择直视希美,颤动着眼光真诚发问,“就比如,社长……和女性结合,还是对’青见’有坏影响……”
“什么嘛,这种事情不要担心啊!”希美心情开始还包含惴惴,此时猛地牵过她的手,笑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怎么说也毕竟是社长,创业开始将近十年里遇到很多困难,那些时候都采用合适的对策好好解决了,虽然这次不是什么问题都不会遇见,但是,是小问题,霙不要担心。”
“困难,比如说……”霙对希美的过往流露出合理的好奇心,她用目光扫视,友幸在爬架前驻步,只登上一个阶梯,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又跳下来跑开了。
“霙有兴趣听吗?”希美似乎也意识到友幸的逃避,但并未发表感想,她继续现在的话题,“两年前,因为长笛按键皮垫安装工艺涉及专利的事情,被别的企业恶意起诉,全公司的人陪我打了半年官司——算是胜诉,但是各方面受损很严重,流失的订单到现在也难追回来。那时候才意识到经营公司面对着很多意想不到的风险,青见要做的,更不是简单的制造和营销。
在商场利益争斗下面,公司就是原始的对抗机器,运营机器的人不能当做正常人来对待,平日无论如何友好大度,一旦情况紧急,也会变得野蛮又精明,这样一来青见必须随时准备参与战斗,平时也要小心谨慎才行。为了给公司和社员更好的保障,那之后很快建立了独立的法务部和公关部门——虽然公司不大,但我想这样最适合’青见’。之后的每一步,我都不会轻举妄动,现在也是。”
“这件事情我有分寸,霙,安心去上班,然后相信我吧!”她笑着,用简短的宣誓做补充。霙看见那双瞳中的笑意突破了从前简单、无知的明快,毛躁和傻气一旦被搁置,就存进少年的玩具盒中束之高阁,留下的精明属于社长、谨慎属于受挫者、责任心源于母亲和妻子的角色。
霙无条件地点头认可她。
“我一直相信希美。”
早九时。
青见公司会议室。
平整肃穆的西装在长桌边整圈排列,使得室内气压变低,长桌一端的伞木脸色明朗,正努力用自己的表情调动气氛,她等待秘书小夜子将资料一份份发放完毕,前倾身体,适时开口道:“几天不见,各位辛苦了!在我发言之前,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销售部部长黑田坐在长桌另一端,他翻动资料,很快举手示意有话要说:“社长,新一轮针对学生市场的调查……”话只说了一句,他意识到所有人——包括社长本人都以别扭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个,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黑田咽口水,“社长?”
“不,没问题,请说。”伞木身体不动,眨一下眼睛,翘起两边嘴角。
“针对学生市场的调查,由于正值公司转型期……”黑田滔语不绝,他发言愈久,周围人的屁股就愈发粘不住椅子,会议室内禁用手机,但社长本人似乎第一个开始打破规定暗中查看,于是从如坐针毡的公关部部长冈村女士开始,到坚守本分的秘书小夜子为止,几乎所有人跟随领头羊伞木的步伐,在桌下滑动起手机屏幕。
“那是什么,社长发的?”
“还能是谁,你看……”
伞木听见私语皱了一下眉,冈村随即发出抽气声,黑田吸吸鼻子,环顾四周,再次停止发言:“那个……”
“请继续,黑田部长。”伞木坚持。
“是,长笛方面,有关与大阪音大合作造成的短期赤字,关于这一点,根据合同,销售部基于预期销售额制作出了盈亏数据,预计在本季度结束前可以……”
黑田结束演讲,会议室内陷入一时沉寂,不多久,细碎的吵嚷声避开主角黑田,包围了伞木希美,社长本人。
“大家听我说。”伞木发声打断私语,笑容一成不变。走入程式化的笑容,似乎可以用来遮掩细微的恐惧与不安。
“冈村部长,我有件事情还没说,有关公司形象,”伞木凝眉,拍了拍身边公关部部长冈村的手背。手心汗水已将桌面润湿的冈村,此时眯眼睛,用看待任性孩童的眼神看着对方,以勉强的笑容挤压眼纹,静等发落。
伞木见她不责备,面色忽而轻松:“其实我今早查看邮件时,发现其中有一个私人订单——长笛演奏家星野夏海的助理发来邀请,希望’青见’为星野先生定制一支纯金长笛,并且,星野先生会在年底的巡演上帮助宣传。”
“是……是这样吗?”冈村似乎早已将思绪扔去另一片宇宙,看见伞木微笑点头,她才回神,将手机装回口袋,“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嗯,实际上另外还有一件事,今年的暑假,盆节的假期——往年都只有四天,辛苦大家了!”她握住冈村的手背,按下一些力量,接着向所有在场的人宣布喜讯,“今年假期从七月底到八月十号,延长到十二天。对了小夜子,你要随时保持通讯畅通哦。”
暂时没有人对此表示喜悦。
“明白!”小夜子猛点头,接着想起什么,问,“啊社长,那个……其实大家今天都……”
正对面的黑田似乎刚刚了解到真相,他半张口,目不转睛注视伞木背光的面颊。
伴着小夜子的话声,伞木突然用身体将座椅向后推,她站起身:“大家!”
早九时二十分。
北宇治校舍内。
小松由里将悠长而松软的双腿叉开站立,两腿之间夹角愈大,走廊阳光下的水蓝校裙就愈发被撑开成片,轻薄,像一滩清透的浅池,铺展在桃沢面前。她直叉开到整个人与矮小的桃沢同高,才伸出手,向一张冷脸的小家伙宽容而体贴地招呼:“来,小桃子,’最喜欢’的拥抱!”
“最喜欢温柔的由里了!”桃沢展开表演性质的甜腻笑容,小虫扑向蛛网般义无反顾地趴入她的怀抱里,小松由里过于蓬松的、扫帚般的长发被笼在阳光下,遮住桃沢整张脸,桃沢藏在其中,语气郁闷地问,“她还在看吗?”
“还在看你哟,小枫从早上来就没在看书。”
“真讨厌。”
“不是喜欢吗?还是说……现在不喜欢她了?”
“呜——”
“小桃子。”
“什么?”
“应该道歉吧,上次对小枫说得有点太过了不是吗,稍微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好吗?”小松温柔规训,长手指抚摸玩具般抚摸她后脊梁一块块羸弱的骨头,“按照你的话,小枫当时说喜欢你的作曲才能,我觉得,既然是喜欢,她当时一定也希望弄懂你在想什么,或许还在迷茫或者害怕,你就那样对她大喊大叫,什么’你只想你自己’——说出这种话的小桃,不才是对’自我是否被注意’过分在意了吗?不更是’只想着自己’吗?”
“不对,我想的是,她明明喜欢我的作曲,为什么就不喜欢……”
“喜欢小桃的才能,不代表必须喜欢小桃才能的来源,更不代表必须喜欢小桃的整个人。在小枫之外,还有很多喜欢小桃作品的人吧,他们或许也不会喜欢你的其他部分,一些人会因你的才能变得讨厌你也说不定呢——人的感情那么复杂,小桃想要一一掌控吗?神明大人也做不到的。”
桃沢闻言,不知是因为不服,还是因为羞恼,整个人由内而外变得燥热,她将自己这挂件扯下小松这棵蓬勃生长的圣诞树,嘟着嘴鼓起腮帮,一脸懊丧,小松见状适时安抚:“我喜欢小桃才华的来源,也喜欢小桃别扭的个性,而且最喜欢小桃的双马尾了——明天再扎起来吧?”
“好歹我还是中学生呢,由里就说这些唠叨大姐的话给我听。”桃沢低头抚弄披肩茶发,由里见状,边轻笑着揶揄“因为我是你的由里妈妈。”边渐渐站直。她上半身升高,桃沢未曾察觉、也没法看见高个子女孩的表情变化,再回神时,整个小身体被由里抓着双肩,用大力气扳过一百八十度,朝向后方。
“喂……”桃沢惊慌。
“上次你说的,我看见了。”佐佐木枫削薄的身体,带着一股清凉的、雪一般的芳香,笔直地、无可抵抗地立在她面前,桃沢直盯着她垂直的两条细弱马尾,看见其上挂的装饰,听见音乐般灵巧的磕碰声,面颊瞬间在小樽风雪中冰凉了,后便是在北宇治的夏日走廊中红热欲烧,只听枫用闪着碎光般的细声轻轻说,“那个伞木社长——发了这个。”
手机屏幕展示在桃沢面前。
【早上好!(图片)】
“嗯?这是什么。”由里见桃沢不发话,扶着桃沢的肩头探身看去,不停眨眼睛表示惊奇,“伞木社长我倒是知道,北宇治毕业的前辈,但是这是什么嘛,看不清啊——办公桌……照片……一家人?人脸都被反光遮住了耶。”
“是伞木社长——北宇治的伞木前辈、她的孩子和铠冢老师,我不会认错。”
“这也能认出来?”
“嗯,花了半个小时,来辨别。”枫老老实实地说。
“费那么大功夫?不用了吧!看这个情况两位前辈说不定明天就会放出结婚照了?哦,在那之前是不是要有一场发布会?”由里无遮掩地说话,无遮掩地大笑,将桃沢不够结实的双肩拍得啪啪响,“说起来伞木前辈还真有勇气呢!不愧是社长。好羡慕啊,两个优秀的女性前辈——”
“由里,将来也想和女性结合吗。”枫兀然问。
“啊?嗯……那样不会很难吗……不过,不管由里我做什么,都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会过早担心啦!”
枫不置可否,收回手机凝视一阵子,再抬头,发现夹在两人阴影间的桃沢显出异态。桃沢用两只手捂起嘴巴,指缝间漏出虚弱的喘息,她猛吸气,出声苦涩:“不要再这样了……小枫。”
由里将桃沢无力的、任人摆布的身体转回来,对不明所以的枫摆摆手,示意她离开,悄声问桃沢:“小桃?很苦吗?要吃糖吗?”
桃沢胡乱摇头。
早九时三十分。
青见公司会议室。
看见社长九十度郑重鞠躬的众人,猝然间惊慌失措,伞木抬起上半身时,马尾被抛向后,她眼神不含怯懦,用不大像道歉的语气坚定道:“抱歉,我今天的任性,可能会给大家,给公司造成麻烦,关于这一点,我有话想要说。
正如公关部部长冈村入职时的发言——’社长本人的付出,不能代表公司所有人的努力,但社长的形象却被看做整个公司的形象,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所以我的行为必须为大家负责。作为经营者,就所做的事,需要对大家进行说明。
我想,如果已经步入婚姻的我仅仅像从前一样,做’身为社长被期望的表演’,不展现真诚,将没办法和客户、受众建立真正的良好关系。
这么做也想表达给大家——这就是真实的、青见社长对待家庭的态度,也将是我在个人生活上的坚持,但是无论’青见’的’社长’被看做哪一类人,’青见’的方向不会改变。
从实实在在卖出第一把电吉他开始,制作出’精巧,优美,世界认可’的乐器,不生产让自己后悔的作品,渐渐成了我的梦想,这也是’青见’的梦想,相信应当也是在座所有人的梦想。我们一直都在这条路上,现在,是家庭给了我新的陪伴和力量,这条路上的伙伴变多了,仅此而已。
’如果,想要走得快,那就一个人走——如果想要到达真正的远方,要和大家一起走。’
对家庭,对公司,对社会的未来,我想,这句话都是合理的预言。
我一个人,到底有无法做到的事,但妻子铠冢、友幸、还有在座的各位,’青见’的所有社员们,大家都是我重要的支撑,今后也拜托各位,请一定拿出信心,和我一起努力!”
她再度鞠躬,将身体折过九十度。
片刻,满座寂静中,首先响起冈村轻柔的祝贺声。
“社长,新婚快乐。”
午一时。
北宇治校舍内。
桃色小球的倒影,驻留在桌面平淌成的水镜上,方窗洞开一片温热的蓝天,蓝天为幕,枫的眼前遮住了窗边矮小的少女身影。午间夏风携卷蝉鸣,越过少女,眷顾了枫,将她散下的长发抛向后、卷向前,不厌倦地摆弄这头失却了束缚的发丝。
“把它扔掉吧。”桃沢说。
“这样好吗。”
“嗯。”桃沢随即肯定,眼光穿越窗玻璃外侧投向更远的景色中,成为这具小身体唯一自由放飞的东西,“我想,这样比较好。”
“我还没弄明白。”枫低头,说话声与其说是包含不舍,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困惑,这种困惑和解不出某道算数题的困惑具有相同性质,即不包含爱和任何感情上的欲望,只是对事理扭结的地方展示探究的意愿。
桃沢转身来,茶发擦肩,她用那具小身体所制造出的、松快的声音说:“我说啊,小枫,我常常想,今天看到那条消息又想——两个女人走到结婚那一步,一定有什么东西连接着她们吧,陪伴彼此的人生而不能爽约的理由。我说的不是发绳这样用来赠送,或者是戒指那样用来约束的东西,是感情上对彼此的需要,一定已经发展成双方没办法放下的什么东西。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破坏高中生,或者青春本身那种朦胧的不确定性,被说目标感过强,功利主义,但是没办法,我就是这种人嘛——
自从遇到小枫之后,我就一直带着寻找这种’需要’的目标,小枫长得很漂亮,是个美人,我也喜欢小枫的双簧管,不管小枫吹什么曲子都喜欢,本来以为这些也都能变成什么永远不会被放下的东西。但是被拒绝之后,’需要’,好像就变成了令我疲劳的难过、恨……还有不服气。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已经不能再需要小枫了,所以小枫,你也不要再尝试需要我,不要再强迫自己尝试和我有什么连接。
趁现在,我们还是像彼此’需要’的试验品一样的存在,可以随时结束这段试验,随时放下,因为你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约定嘛,所以……”
“要丢掉’约定’吗?”枫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头痛、头晕,眯起眼睛,仍然对大部分因果困惑不解,这样令人沮丧的结果,是自己的错吗?如果连自己都认为在其中犯了错,有罪,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自己对桃沢,还有放不下的“需要”,对桃沢,也产生了名为“需要”的“喜欢”呢?
“嗯,丢掉吧!”桃沢不容置疑,断然笑开,一种无奈的、淡然的俯视从她的眼底赤裸裸暴露出来,钻进枫的眼底。
“丢掉……”
桃沢闻言,直起身体。似乎为打断枫颤抖的发言,她在下一瞬间突然从窗边冲过来。弓着身子,小小一颗炮弹气势很足,额头瞬间便撞到枫的肩头,发出两人都可闻的,额骨撞击锁骨的声音。佐佐木枫讶然呼痛,桃沢茶色头顶还挨着她,就这样滑稽地噗嗤笑出声:“小枫,第一次听见你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呢!”
桃沢抬起身,小手将茶发拨弄整齐,两只桃花眼,眼角微趴,压出浅淡的泪光:“我为上次……说了过分的话道歉,还有……”
“我不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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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关于日本同性婚姻内容纯属虚构,与实际情况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