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曦:一开头说见信如唔这种客套话,可能会让你想打死我,不过幸好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请不要纠结这到底算不算是一封信,对你来说,这种转移注意的方式也太蠢了)。
让我在这里实话实说吧:我惹到了大麻烦。做我们这一行的时不时地就会对人性给简单事端所造成的复杂性而惊讶,但即使是毫无必要的复杂性,也会产生令人难以预料的危险。我预料到了这危险,但或许已经超出我的应付范围了。我非常希望你不要掺和进这起争端,但我同样也知道你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同时我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信任。说这么不要脸的话,真是不好意思,大概是书信这种文学形式让我不自觉地做出了改变吧。
但请原谅,我能够直接提供给你的资料并不多,他们非常擅长隐藏,每每藏身于多重掩饰之下,因此就连某些精明人物也受欺骗。在这电脑里保存着我认为有用的相关信息,但它们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就只有靠你的脑瓜蛋,和那应该还没迟钝的警探的直觉。只要你认为合适,最终达到任何结果都无所谓。我不会再说让你留神别像我一样死掉这种话,但你得时刻记着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祝好。
非常爱你,李轩
PS.我给你留了一点钱,去逛逛鞋店吧。你总用得到一双好鞋。】
路远曦紧紧地抿着嘴唇,把这封信从头又看了一遍。她拉开书桌右手边的抽屉,从堆叠的笔记本后边摸出一瓶袖珍瓶白兰地,拧开瓶盖全倒进嘴里,然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松开绷着的那股劲。
一封信,真有他的。路远曦把空瓶漂亮地扔进两米外的垃圾桶,收手的时候顺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糟糕,好像长了颗痘。
不敢想这到底是哪项劣习的后果,路远曦最小化了李轩的信,打开桌面上那个有着【文件】名称的压缩包。要求输入密码的提示框霎时跳了出来。
密码?路远曦扬起眉毛,把提示框关掉,重新再开一遍,情况也没有任何变化,弹窗孤零零地提醒她本压缩包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路远曦深吸一口气,右手噼啪地按响左手食指的关节。李轩果然还是那个谨慎过头的混蛋,估计他考虑到了电脑和加密锁都落到敌人手里的可能性,因此在最后的最后,给收集到的情报加上这么个突如其来的密码锁。显然这些情报里有着非常珍贵的内容,甚至可能是从线人那得到的独一无二的线索,处理稍有不慎,就会给他们带来人身危险。
动机是好的,手法也非常完备,只是这谨慎目前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路远曦挠挠头,实在想不到在这里到底应该用什么密码,也不敢瞎试,只好无奈地关掉弹窗,重新打开李轩留给自己的信。
在一封信里塞这么多恼人的话,李轩真不愧是自己的朋友。喝快酒的后颈涌上来,路远曦难受地揉了揉眉心,竭力将思维再凑合起来。如果光是为了写一封恼人的劝慰信而写一封信,那么大可不必,李轩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表达到死后也得说两句的人,这封信里一定有什么线索。
去逛逛鞋店吧。最终路远曦的目光停留在这句莫名其妙的留言上。整封信里仅有的指示性语句,大概就是它了。
但,是哪家店呢?
就在这时候,路远曦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来电人是自己的前同事,后来退休了在正明安保公司当总监的李健明,顿时对这通电话的目的有了底。
“喂?健明叔,好久没见,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哼,你小子装什么大瓣蒜。你的朋友颜小姐已经联系了我们,现在由我们为她提供安保服务。”李健明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种案子很棘手啊,连环杀手什么的。你是怎么想的?”
路远曦目光落在桌面上,想了想:“我现在也还不知道啊,她今早上才找的我。”
“别是被手头别的事情给绊住了吧。拎清楚点,活人的性命该排到第一顺位。”
“……我知道。”
不过李健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停下:“这种案子,一旦拖久了,委托人就会自己松懈解除安保,但凶手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转移目标的。你好歹也曾经是警察,这些道理你都清楚,所以好好地给我把注意力都放过来啊!”
“我知道啦。”路远曦将手机换了只手,右手操作鼠标关掉笔记本电脑:“您这也太凶了吧。”
“人家姑娘那么相信你,要对得起人家的信任。”李健明说:“认真调查,之后要和她联系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好。那么再见。”
健明叔还是老样子的严肃认真呢。挂断电话,路远曦从书桌的另一边拿来颜佳给她的那叠信件。
又是信件……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复古潮了吗?
浅褐色翻毛皮的短靴靴尖有些毛糙,几滴不知何时溅上的泥浆结在鞋面上,既厚且硬的橡胶靴底在一尘不染的水泥地面上敲出漫不经心的节奏。明泉山监狱兴建的时间较早,那时候还没流行起来浮夸的据说是源于心理学原理的镇静用室内设计,监狱的整体风格还是偏向冷静朴素。越晓站在通进监区唯一一条通道的铁门前玩着手机,一旁警卫室里的值班警卫会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确保她没有偷偷跑去不该她去的地方。
“抱歉,验证文件稍微花了一点时间。”伴随着弹簧锁开启关闭的咔嗒声,从侧面的一扇门后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铁门后,他稍微停了一下来调整怀中因为步履匆匆而有些滑落的活页夹,随后他向越晓露出个微笑:“按照流程,现在我还得问你一句,你是真的自愿要进去吗?”
越晓收起手机,抿住嘴唇,忍住不要把嘲笑漏出来:“内勤局的探员都这么磨叽吗?按照流程,我应该回答你,我愿意去。不过万一我不想遵循一个流程呢?”
“哎,”探员叹了一口气:“你这小孩子脾气……”
“我只是在以嘲讽的口吻表达对你们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行为的鄙夷,有理有据,不能算做小孩子脾气。”越晓说:“你们不是就指望着我来获得突破吗?在这种期望之下,否定的答案恐怕并不被允许,那么又为什么要浪费流程来询问呢?如果我真的说我不愿意呢?”
“那么我会马上带你离开,并且礼貌地请你再考虑考虑。”探员温和地笑笑,又调整了一下怀里活页夹的位置,它总是滑下来:“可能影视制品里对官方组织的形象夸张得有点过分了,但我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如果你们真的讲道理,那么在我之前拒绝的时候就会放弃了。不过穷究这个也没有意义,毕竟我对你们并无教育的义务。”这句话倒还挺双关的,越晓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但这于现在萦绕在她心里的未知感没什么益处,糟糕的是,那位内勤局的探员显然不了解也不在乎这个:“现在请带我进去吧,让我去见见我那位久未蒙面的……不,我说错了。应该是让我那久未蒙面的父亲来见见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