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年2月17日,又是一个寒冷、干燥、却有着令人焦灼的大太阳的日子。
实际上,现时的日出时间相对之前的几个月已经不算晚了,但对于刚刚处于创业起步阶段的某个银发不死者少女来说,好像不论太阳挂得多高,都无法撼动她赖床的决心。
藤原妹红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封印在了床上,直到恼羞成怒的搭档——那个讨厌的月之公主一脚踢在自己身上,她才猛然从一个奇怪的,仿佛从喷发的富士山火山口一跃而下的怪梦中惊醒。
“F@——你干嘛啊?!”在东京生活了四年,她总算还是学会了克制每次喷薄而出的骂街冲动(虽然那些脏话都是来到外界以后才学会的)。
“你还好意思问我干嘛?”蓬莱山辉夜已经换上了那身几乎成为她这几年个人标志的深色行灯袴,总之不管怎么看,她这个合伙人都比自己要积极:“如果你再多睡十分钟,我们就会错过上班高峰期,到时候港区的行人根本就不会理睬我们的宣传!而且,你刚才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起码用六七种方式,包括捏脸和泼水叫了你十几次,为什么你就是醒不过来?!”
妹红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不仅脸颊生疼,额头和散开的长发上似乎都是湿漉漉的。
“——我警告你,辉夜!你要是再这样对我,信不信我明天就能去经济产业省那边让你打道回府找永琳哭爹喊娘……”
“那你大可以试试,死穷鬼。”辉夜的表情突然从愤怒变成了嘲讽:“永琳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请求,不过她可不会有闲心支持你把这个事务所办下去哦。”
“你——”
念及两人共同的痛处,妹红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毕竟到了东京以后,她和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几乎是从沉浸于死斗的仇敌,在短短的几年内变成了不得不依靠对方的关系。
而尽管妹红自己不想承认,辉夜实际上一直是付出得更多的那个。
“好吧,我道歉……对不起我起晚了,生意搞砸了你要是不满意,别管我自己回去就行。”妹红从床上坐起来,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的白衬衣,随即拿起自己那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蝴蝶结,开始糊弄着整理起凌乱的长发。
实际上她下半身就穿了一条底裤,但这么做也是为了睡觉清爽以及第二天收拾起来方便而已。
“能不能拜托你去洗手间洗个头,妹红?”辉夜不耐烦地说:“你要是嫌麻烦,大不了让本公主用自己的力量瞬间蒸发掉你头上的水分,没问题吧?”
“啧,你这种说话方式真的很让人恼火。”妹红一边穿上自己的钴蓝色牛仔长裤,一边望着卧室窗外的港口道:“好吧,我这就去洗头——不过一会儿你要是还敢像上次一样把我的头发变成风干化石,我就绝对饶不了你。”
“啊,是是是,所以你快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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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久前在六本木发生了骇人的死灵袭击事件,但现在的芝公园附近除了偶有路过的警车、军方及UNOSC随处可见的维和部队外,这一带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热闹,甚至根本看不到之前发生过凶案的痕迹——毕竟,没有谁真的会因为一个在这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死灵杀人事件怠慢自己生活的脚步。
至于妹红和辉夜这俩风格迥异,却都能引来极高回头率的女孩,此次则选择了住友不动产大楼附近一座新建的行人天桥作为自己进行日常宣传活动的时间。
实际上她们所谓的宣传活动,就是发发传单以及让辉夜操控须臾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到处贴小广告而已。
而且两人到现在都还没适应在街上吆喝这种事——颇为荒唐的是,也就只有辉夜在她所谓的“离家出走”之前从优昙华那里学过几个推销用语而已。
结果,这两个没有人知道在干嘛的蓬莱人,整整一个早上过去就只发掉了六七张传单而已——这其中还包括被人拿去当买菜用的环保包装,以及同情两个漂亮女孩所以拿走之后不看就扔的那种。
好在小广告倒是贴了不少……辉夜甚至还用自己的力量做了一些手脚,使得这些玩意儿在三天之类都不可能有除了自己和永琳以外的任何人撕下来。
——
终于,午休时间到了。
“我说你啊,”瘫坐在六本木摩天大楼前的长椅上,辉夜又开始了她没完没了的抱怨:“你那副表情不说是发传单,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都会把人吓跑,知道吗?”
“喂——既然都说了要做灵探这种高级打手,我们干嘛还要摆出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这不是装蒜是什么?”妹红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自己在街边小店买的烤山芋吃起来,结果味道是出奇的怪异:“天哪,连这种东西都是合成的……”
“很久以前我在月之都吃过平民的食物——差不多也是一个味道。反正月之民基本上也不需要怎么吃东西……诶话说,你不也不怎么需要吃东西吗?既然难吃,你干嘛还要白花钱?”
“要你管……”
两人继续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辉夜一声唐突的惊呼差点响遍整座街道,妹红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手机上的产业信息网站移回到现实。
结果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差点让自己笑出来的一幕——
一个喝醉了的西装大叔正抓着辉夜纤细的手腕,一边发出不成声的咕哝,一边还使劲试着把另一只手往这家伙平坦但是意外地招某些人喜欢的胸膛靠去。
“哎……这个时代还穿着这么漂亮的和服到街上,你是毕业的女高中生还是什么吗——要不要跟大叔我走……”
妹红以同情的眼神看着那个找辉夜麻烦的家伙,心想自己天天打扮得如此中性,倒也省去了被东京无处不在的流氓找茬的麻烦——或者至少,这座城市会少一些被打得找不着北的可怜浮浪少年和中年油腻男。
“……来,嘛……”
“谁-要-跟-你-走-啊啊啊啊啊——!!!!”
“我——?!”
刚才一直沉着脸的辉夜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随后一个过肩摔就把这家伙砸在了两人刚才坐着的椅子上,一声巨响之后,那个身材实在堪忧的男子便仿佛被化成碎片的长椅埋在了里面一样。
好吧,反正对于其他来自幻想乡的旧识而言,在被骚扰的时候收拾几个不要脸的家伙估计也是家常便饭了。
早已料到之后发展的妹红此时已经坐了起来,一脸苦笑地看着立在原地喘着粗气的辉夜和那个倒霉的醉汉大叔。她本想提醒对方不要在港区这么热闹的地方做这种事,但是以辉夜的公主脾气,想必只有发泄一通之后才知道后悔。
“呃,虽然有点败兴,不过我建议你最好看看周围。”
“什么——诶?!”
顺着妹红用下巴指过去的方向,辉夜很快便发现本来对此熟视无睹的路人已经迅速地聚拢成了围观阵型,并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对着眼前这对神奇的组合拍起照来。
【哎哟喂好厉害哦……】
【就是就是,好久没看到这么解气的画面了——】
【哇这两个女孩是不是都很能打啊,你看左边那个银发的,怎么看都像是女番长一样……】
【赶紧发到SNS和Ins上去,我告诉你今天的流量绝对要涨——】
面对一脸生无可恋的辉夜,妹红只能以一个无奈的摊手动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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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红时常会对自己现时所处的环境感到不真实——实际上,在真正来到东京之前,她已经有差不多四十年没有身体力行地置身于外界的风景之中了。然而一想到接下来可能永远都回不去的幻想乡,她便不免感到一阵唏嘘。
事实上,除了当时跟紫和摩多罗那帮老奸巨猾的家伙有过深入接触的人之外,没有谁真的清楚这个世界发生的种种糟糕险恶之事的起因到底是什么。
按八云紫和摩多罗隐歧奈的原话,正是幻想乡的存在导致了如今使整个行星步入混乱的灾难。
作为一个常年惯于独来独往的,因为遥遥无期的生命而变得无所畏惧的怪人,妹红实际上并不怎么愿意参与到那些贤者大人们在外界的事务里来——甚至连去八意制药和那对破产姐妹的对冲基金做正经生意也是兴趣缺缺。
然而,因为实在是难以忍受朝不保夕的生活,妹红不得不在上个月去UNOSC注册了灵能灾害专家——亦即通俗而言的灵探的执照,并和辉夜这个已经白瞎了执照好几年的老冤家一起经营起一家私人灵探事务所来。
每当太阳西沉,月亮从御台场远处海平面上巨大的海防堤升起之时,妹红反而会怀念起那个没有海岸的小天地——以及那座几千年来都没什么变化的竹林。
虽然在这个时候,迷途竹林大概早已被异变灾害制造的破缺现实吞噬殆尽,变成充满死灵和现实扭曲的废土了。
“你在想什么呢?”在走向新桥那家两人经常光顾的拉面店时,因为受不了妹红一路上望着月亮莫名其妙的沉默,辉夜才忍不住问了出来:“拜托,那是我的故乡——既然你并非来自月球,不如乖乖地捡地上的六便士来得好。”
“我倒是希望自己一低头就能捡到六便士——好吧,六千日圆也不坏。”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辉夜说这话的时候拢了拢脖颈上的蔷薇色围巾,这个小动作居然让妹红觉得她有些可爱——虽然后者立刻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没什么,想些以前那堆陈谷子烂麻子的事情罢了——去拉面店的时候记得帮我占个座,我要去解决一下烟瘾。”
“好——悉听尊便,藤原小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也学会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