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春天的天空充满谜语，那谜语他不懂。春天的水塔也充满谜语，那谜语他不懂。还有他自己，春天一到，他的灵魂给身体出了很多谜语，他的身体不懂。他的身体给灵魂出了很多谜语，他的灵魂不懂。

——苏童《黄雀记》

“阿宽爷爷，你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吗？”来还蓝光盘的安从运动服的口袋掏出了一个小玩意。

“嗯，那我看看？”阿宽爷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老花镜，从安手中接过了这个小玩意。

这个小玩意是一个球型的物体，看上去像一个小型投影仪，而且附有一个小支架，似乎不但可以让其摆在桌面上，也可以让其固定在人的肩膀上。

“啊，这不是最新款的全息投影型的虚拟人偶嘛。”阿宽只是摆弄了一下便认出了这个小玩意，“不过这种东西你找我我也了解不多啊……”

“我总不可能去问我妹妹吧？”安苦笑道。

“那也是……”阿宽爷爷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打工的地方的店长送的生日礼物，说什么‘安也要与时俱进啦’、‘是时候接触一下新鲜事物，改变一下自己啦’这样的话。”安模仿着自己店长的语气说道。

“看来你的店长挺关心你的啊。”阿宽爷爷笑道。

这里插一句，阿宽爷爷送给安的生日礼物是《Princess Principal》的OST。

“啊，只是一个讨人厌的臭大叔罢了。”安摆摆手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店长说得没错呢。”阿宽爷爷沉思了一会，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挺喜欢这类东西的。这种带有AI的虚拟人偶，具有丰富的人物设定，也有奇幻类这样的角色，而且智能性真的很高，拿来当玩伴很受欢迎。而且因为价格不算便宜，带出门还挺有面子的。”

“我还是不怎么理解这种东西的乐趣。”安老实地回答道，“如果想要朋友，直接找人不好吗？”

“安是觉得这种东西不够真实吗？”阿宽爷爷慢慢地说，“可是，现在的人又有多少算是‘真实’的呢？”

安沉默了。店里一下子只剩下破旧电扇旋转发出的“吱吱”声。

“安不打算尝试一下吗？”阿宽爷爷问道，“还是说你已经尝试过了呢？”

安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还是没什么兴趣。”

“那这东西怎么办呢？”阿宽爷爷晃了一下手中的这个小玩意，“它可不便宜哦。”

“送您了。”安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当作是给我生日礼物的谢礼吧。”

“那样的话就不算是生日礼物了啊……”阿宽爷爷苦笑道，“你这孩子太见外了。话说，你送给自己妹妹也可以吧？”

“我有处理我自己东西的权利吧？所以我不想给她。”安说道，“给她这种东西，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说的也是呢……”阿宽爷爷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阵苦涩的笑容，“那拿去卖钱——啊，对不起……那我收下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孙子会很喜欢的。”

“说到这个啊……”似乎是怕气氛一下子太尴尬，阿宽爷爷轻咳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道，“想起以前自己年轻时沉迷vtuber的时候了。有时候虚拟的东西就是这么充满魅力和难以言喻的真实吧。不过自从‘数据之海’这个网络空间诞生之后啊，每个人都可以在网络里创造虚拟角色了，vtuber就失去意义了。”

“那个……”

“啊——对不起，说了你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听过的东西，所以说嘛，我真的老咯。”阿宽爷爷抱歉地笑道，“现在可不是什么老人会啊……”

“我也不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吧……”安嘟哝道。

“所以说，安真的觉得这样没关系吗？不去安装电子脑，不去真正连接‘数据之海’这个网络，不去体会这个时代的产物，”阿宽爷爷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道，“而是陪我这个早就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留恋没人在意的过去，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安沉默了一会，小声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自己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像我这种连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不能确定的人……真的有考虑这些的必要吗？”安露出笑脸，只是那笑脸，只能叫阿宽爷爷心碎。

“安……”

“但至少我不讨厌哦，不讨厌现在这样不安装电子脑，不去真正连接‘数据之海’，不去和这个时代接轨，而是和您看着这些老动画，老书籍，老音乐，老电影——我真的不讨厌呢……”安低着头，似乎有些哽咽，语气中有些颤抖，“我知道哦……只要没了钱，我连现在这一点可怜的现状都会无法保持住……可是……我真的不懂……不了解自己的内心……”

“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阿宽爷爷抱歉地说，“我不该让你去想到这些的……”

“没事哦……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现在了……我没办法，也不想去改变什么了……”安尽力露出笑容，“我……没有在哭哦。”

“啊啊啊……”阿宽爷爷在商品架快速翻找着几张蓝光盘，“安，回去看些开心的东西吧，那个……《月刊少女野崎君》、《日常》什么的，很搞笑的哦！”

“嗯。”安接过了这几张蓝光盘，但她真正看完这几张蓝光盘，是很久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