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伤的不重,伤在左臂也好掩饰些。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便放开,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姬承影也注意到萧含光竟是红了脸,猜想她是风寒严重了才会如此,当下便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和羞意将夜行衣脱下。
环视一圈,不知将夜行衣放在哪,萧含光发现,这身衣物除去血迹并无其他脏污,便开口询问。
姬承影得意一笑:“今日行动前我做了充分的准备,熟悉了地形,且制定了逃跑路线,最后就是这身夜行衣。
我穿了两层,外层被我扔在花园的假山里了,现下那些侍卫该是找到了,若是日后再找到第二件,他们定是认为我有共犯,就算找不到,也会以为我是被同伴救走了。”
“如此,我便不需予你找一个替死鬼了。”暗自理顺了这件事,萧含光只能无奈地接受,却还是开口警告了姬承影:“我只帮你这一次,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姬承影找到隐蔽角落将夜行衣放好,才问道:“你都不问我为何要去刺杀周昌吗?”
“若是你愿意,自会说与我听。”萧含光重新躺好,她相信姬承影定会解释。
行刺是大事,她早些分明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现下还冒着风险如此行事,当是有自己的说法的。
至于是否值得她铤而走险,那是她自己的事了。
姬承影重新坐到萧含光的床沿,看了一眼她稍显疲态的脸,觉着自己此次确是有些莽撞了,若事先与萧含光商议,大概不会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可她也明白,和萧含光商议,对方绝不会同意自己去刺杀周昌的做法。
实际上,自己不过就是想将他刺伤罢了,至于性命,那是之后的事,她会光明正大的将周昌碎尸万段。
“我只是想刺伤他,”姬承影道,她将伤口曝露出来,却未曾上药,萧含光这个别院大概也没有备着刀创药,现下又不能出去找御医,定是要人怀疑她的伤势,只能等天亮再合计了。
萧含光倒是不懂了,刺伤他能做什么,还搞的动静如此大,万一搞砸了她要如何收场,按周昌那性子,她再怎么得宠都得身死谢罪了。
好在姬承影又加了一句,萧含光是明白了:“我刺伤了他那里,以后他就算有色心,也无能为力了。”
“噗嗤”,萧含光没忍住笑意:“感情你是为了他不碰你,才要冒此风险。”
姬承影扯下中衣上的布料将伤口缠紧,才回头看着笑意盎然的萧含光。这样明媚的王后娘娘,周昌定是没有见过的,那么有多少人见过呢?
周辞晗见的温柔笑意,是长辈给予晚辈的疼爱;暖竹冷菊她们见的温柔笑意,是主子给予伙伴的关切;萧瑾他们见的温柔笑意,是亲人间的羁绊...
那她现下对自己的笑意呢?是给予朋友的吗?可她们的关系又不像是朋友。
姬承影按了按勉强包扎好的伤口,好像不是那么疼了,道:“我冒此风险,不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你。你身子弱,不能承宠,这些年总算平安无事,躲过去了,若是日后身子将养好了,难保他不会对你起意。”
“如此...多谢了。”萧含光认真的看着姬承影,头一次细细打量她的容貌,虽说与上妆后比清素了些,不知为何,却当真让人悸动。
她的父侯自是爱护她的,自小,她的用度便一直在她嫡亲哥哥之上,无关侯府与王室的婚约。
她的剑术师父是萧城乃至于穆侯封地最好的,她的起居是侯府最好的婢女在照顾,她自出生以来就被当做天之骄女,未曾给自己活过一天,久而久之便戴上了面具。
也从未有人,单纯的为自己着想过。
“叩叩叩,娘娘。”是暖竹端药来了。萧含光迅疾的瞥了一眼还坐在床沿冲自己笑的姬承影,轻拍了一把床榻:“快上来藏好,是暖竹。”
不疑有他,姬承影一个翻身便上了萧含光的榻,顺手将棉被披到头上,好在着了中衣,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有何端倪的。
“主子,药端来了,我放在桌上。这房里为何有一丝血腥味,您是受伤了吗?”
跟暖竹说了话,她将药搁下,便带上门出去了。
萧含光将姬承影藏在床榻上,除了二人无人知晓。
不是她不信暖竹,她知晓暖竹的人品,更是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她许多次。
可她不能讲姬承影的安危也托付予她,这个小伙伴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不能让她因着别人陷入危机,也不能让外人从她的举动中察觉出什么,哪怕是处事一向得体的冷菊,她也不愿。
既是她自己与姬承影结了盟,要身边的人都跟着担惊受怕,不值当。
等这阵风波真正过去,再说吧。
萧含光嗅着空气里逐渐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心想分明以将伤口包扎住了,为何越发浓了?
下床来环视一周,想起被丢弃在秘密角落的沾了血迹的夜行衣,便不将其放在心上,待天亮了再秘密处理便是了。
姬承影躺在榻上,鼻息间尽是萧含光的味道,闭上眼,脑海中又显现出萧含光那禁欲清冷的脸之下温柔的笑意,与她沐浴时若隐若现在雾气中的莹白体态,暗自叹了口气。
她好像对萧含光有一种与对他人不一样的心思,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算了,先不管这个,还是先将眼前的事处置好再说。
所幸是有这样一个盟友,还能让自己着想一番,如若不然,整日活在仇恨里,该有多孤寂,难过。
“不好了娘娘!”门外又传来暖竹急促的敲门声:“那些侍卫又来了,说是刺客就在此地附近,硬是要重新检查一遍。”
萧含光当机立断,将刚端在手中的汤药泼出去,碗也摔在地上裂成碎片,吓坏了门外人和塌上的姬承影一跳。
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且将血腥味压了下去。萧含光递过去一个眼神,姬承影迅捷地将自己埋入棉被藏好。
幸而是王后,所用规格俱是按照最高等级来的,连床榻都要比寻常妃子大上一倍,藏个男人可能勉强,藏个体态轻盈的女子倒是不成问题。
侍卫们第二次踏入王后娘娘的别院卧房,便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以及,在这片中药味下掩藏着的一丝血腥味。
“究竟是何方刺客,你们搜了如此久,还是未能抓到?难不成,有人在这场刺杀中受伤不成?”萧含光披了外衣坐在椅子上,身边躺有一只瓷碗的残骸。
这次是巡查将领亲自带人来搜查,将整个别院搜查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娘娘,还请您恕罪,大王勒令臣一定要将刺客抓获。臣在这附近已然找到了那刺客穿的夜行衣,若不是那人还有同伙,便就在这附近一带窝藏。”巡查将军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周围的情形,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却未又所获。
萧含光示意暖竹将地上收拾干净,道:“本宫染了风寒,本就身子不爽。你们如此三翻四次的来搜,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还是说,觉得本宫会窝藏这刺客?”
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那气势将一众侍卫压得抬不起头。
“若是要搜,搜便是了,可若是搜了两次还未曾找到此处有与刺客相关之物,本宫便不会再许你们来第三次。”萧含光依旧坐着,又道:“不知此次随行御医是否在大王处?”
那将军道:“回娘娘,御医们确在大王处。”
“如此,暖竹,你差人去拿一些刀创药送去。御医被大王急招过去,想必未曾带药。”萧含光吩咐着。
将军便道:“臣已吩咐手下去拿了药,娘娘既已染了风寒,便不打扰您歇息。”任由侍卫们搜查了房间,确无所获之后,全部退出别院。
暖竹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问道:“主子,奴婢便不需去送药了吧。”
“还是去一趟的好,若是那刺客闯到这里,有人受了伤,便不妙了。”萧含光看着侍卫们匆匆离去,想着还是先将刀创药拿到手,尽快将姬承影的伤治好才是正事。
再次将门闭上,姬承影将头伸出被子,小心确认过安全后才舒了口气,带着些许讨好意味招呼着萧含光:“你只披了件薄氅,快过来躺好,今日是我不好,连累你风寒中还要帮我瞒天过海了。”
“我已吩咐暖竹去拿药了,你今夜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便好。”萧含光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那些侍卫拿不准何时还会回来的,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卸下戒备。
姬承影撇着嘴嘀咕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不过是掩饰起来费劲些罢了。”
萧含光却是装作没有听见,问道:“方才那将军并未言明周昌伤在何处,言语之间也未有躲闪,看来,现下除去你我,便只有御医知晓了。”
“若是大王蓦然转性,不再踏足后宫,将会是何种场景呢?”萧含光说着,眼角弯了弯,又想起姬承影去刺杀周昌的目的,不自觉笑了。
姬承影侧过身,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将领口整好,才回道:“我倒是觉着,依着周昌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他好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遭逢如此打击,怎能甘心?
说不定现下正想着抓到我这个刺客要施以何种极刑。此症又不能说与旁人,他就算要治,当是要去宫外搜寻江湖游医也未可知。”
“他是天子,自是将脸面看得极重,你此番,确是戳了他的痛处了。周室本就子嗣单薄,先不言德贵人之子能否平安降世,就算生下了,以她微末的出身,定是要受辰妃的打击的。”萧含光走到榻前,掀开被角便要躺下。
被她这番动作惊住,姬承影下意识地用手扯住棉被,甚至不小心撞到了伤口。
“嘶。”惊呼出声。
萧含光停下将要躺下的动作,看着她:“嗯?”
“不碍事。”姬承影因着受伤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白了些,甚至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萧含光以为是碰到伤口造成的,殊不知,对方是因为她的突然靠近而紧张起来。
充盈于鼻间的萧含光的味道,比之前埋首与棉被中迥然不同,要说之前的香气混合了棉被清洗的香气,现下,便只剩萧含光的味道了。
萧含光自然也闻到了姬承影身上淡淡的香气,却没有什么反应,躺好闭上眼,淡淡道了句:“你我皆是女子,现下不过因着你受伤的缘故,也未曾裸裎相见,何须害羞?”
姬承影却是对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脑海中唯独浮现着萧含光沐浴时的美好,蓦地将脸转过去对着墙壁,闷声回道:“我没有,只是困倦了。”
萧含光懒得拆穿她,何况,她也不知姬承影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真的困倦了。
二人不再言语,屋子里安静下来。
那些侍卫果然没有再来,苦寻不得,只得回去向周昌复命,说是刺客怕是有同伙,行刺前做了周密安排,在太庙后花园将刺客救走了。
周昌勃然大怒,下令将当夜负责巡夜的侍卫全数处死,幸而巡查将军再三恳求,许下军令状,说一定将刺客抓获,周昌才放过他们,随即下令将军带着王城巡查队八成侍卫全城搜捕,务必将刺客及其同伙捕获。
翌日,留守王宫的御医俱是被招至太庙,而巡查队闹出的动静已是让全城百姓都知晓了大王遇刺的事,此事成为蒿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在太庙一直呆了两天,直到旧年历最后一日傍晚,大王才率领群臣与后妃回了王宫。因着大王遇刺,尚在病榻,迎年晚宴便未像往年一般如期举行。
此伤说大不大,周昌只在乾元殿修养了一旬便可下地行走,二旬便传出几欲康复的流言,那些打算新年争宠而跃跃欲试的后宫妃嫔们,听说了这个消息,个个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只有周昌与医治侍奉王前的御医们知晓,那伤口是好了,却再也不中用了。
这种有苦说不出的难受,让周昌变得更加阴鸷,性情大变,一喜一怒全凭心意。
大臣们奏事时也变得战战兢兢不知所谓,生怕触怒龙颜引火烧身,竟渐渐地将许多事擅自压下,周昌对此毫不知情,以为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那巡查将军迟迟抓不到当日的刺客,革职身死。周昌颓丧,沉湎饮酒,这已是刺杀事件过后二月有余了。
这两个月,周昌未曾踏足过后宫一步,全是招妃子到乾元殿去侍寝,众人不知为何,被招去侍寝的妃子,第二日俱是横着出乾元殿的。
一开始,只是猜测不合大王或是冲撞了大王之类,接连发生的身死,让那些原本期待侍寝的妃嫔俱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被招去,后宫一时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情形。
不知何时,宫里到处传开了一种流言:大王因着那次刺杀,不中用了。
当日刺杀的情形被宫人添油加醋地传的有鼻子有眼,仿佛当时亲身经历过一般。
流言终是被周昌所闻,大发雷霆处置了许多宫人,才将流言压下去,使得众人只好收敛,在暗地里传着闲话。
这两个月,姬承影臂上的伤好的彻底,日常就是与萧含光、周辞晗等合卺殿众人联络,熟稔着宫里的一应事务,闲时看看周辞晗国史的修习,偶尔也考校他的剑术有无落下。
灵昆殿那边纵使闹的鸡飞狗跳,也总有萧含光做主应对,倒也护得德贵人芝兰与其腹中子嗣的安危。
一日,宫里来了一众道士,本以为是为社稷祈福,萧含光便不多问,想着待祈福完毕便回出宫的,谁成想,竟连着呆了旬余都未见起身动静。
她有种难以明言的感觉,这些道士不是什么好来历,便差人去乾元殿打探消息。
冷菊回来后,报给她的内容,让萧含光脸色蓦地变了,正在一旁逗弄周辞晗的姬承影见此情形,明白定是周昌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放下周辞晗,催促他去练剑,又遣散周遭的奴婢们,待前殿只剩二人,才问道:“是否周昌在做什么?你脸色如此难看。”
萧含光叹了口气,道:“他再不济,都不该信那些道士之言。冷菊说,乾元殿已然是一片乌烟瘴气,身为一国之君,与道士同食同寝,实在是,有辱王室之举。”
“哦?你说那群半月前进宫的道士,与他做何呢?难不成他做不了男人,是有了断袖之癖?”姬承影办开玩笑半认真的问萧含光,她不知萧含光对此事态度如何。
自太庙回宫这段时日,她猜想自己约莫是对萧含光有些许仰慕之情吧,虽听彩儿说在宫中,磨镜不在少数,却未曾亲眼所见,也未与彩儿流露出自己对此事的探寻之意。
不若抓住机会,先打探清楚萧含光的意思。
可女子与女子之间,便是有仰慕之情,能做些什么呢?
每次思及萧含光的美好,她便控制不住的脸红,就算不能与世间男女那般,生儿育女,巫山雨云,能名正言顺,正大光明也尚可的。
萧含光又见到姬承影面色飘起红晕了,她觉着莫名,难不成是想到了周昌与那群道士靡靡,便如此吗?便回道:“此事与我无干,我自是无所谓了。”
姬承影不死心,这算是何种避重就轻的回话,复又追问道:“你在宫里时日久了,难不成还未处理过女子之间...”
“若你说的事磨镜之事,我确实,听闻甚多,却从未处置过,也不知女子之间,究竟是何种方式。”萧含光看向姬承影的眼眸,想从中探寻出一些什么,却未发现一丝不对。
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在问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于是又添一句:“若是事关我了,我尚未知晓该如何处置。只是,深宫寂寞,若是嫁于心悦之人,自是不消说,若是命苦,嫁于周昌此类,能在此处寻得所悦,我又何苦,因着那些人定的规矩拆散她们。”
姬承影的眸中一瞬绽放出精光:“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若是双方皆是属意的,便是愿意成全她们。”
萧含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言语中透着兴奋的姬承影,试探性问道:“你如此问,不会是,有了心悦之人,此人还是女子的缘故吧。”
姬承影坐正,轻咳了声道:“我对此事不过是好奇,毕竟与你一般,我也从未见过,只是听闻罢了。”
“如此,”萧含光顿了顿,才问道:“若是将来大仇得报,之后要如何。”
“尚未思及此间情形,约莫是要寻一位知己,闯荡江湖便好。”姬承影见她未抓着那问题不放,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萧含光想了想,闯荡江湖,仗剑走天涯,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那自己呢?是要将辞晗一步步拱上位,将周室江山传承下去吧。
察觉到萧含光一瞬的寞落,姬承影又不好说什么想与你执手的话,便岔开话题:“那这些道士,要如何处置。”
萧含光从低迷中缓过神:“此事,再旁观一段时间好了。现下他们尚未做出何种伤天害理之事,无端处置,要落人话柄。”
“听说你父侯又被召见了,不知是何事。”姬承影蹙起眉。
萧地在萧瑾的打理下这些年都是安安稳稳,风调雨顺,穆侯的威望也是日渐兴隆,西北异族无不臣服赞叹。
与之相比,周国其余地方就可见一斑了,不是山崩就是地裂,不是洪涝就是旱灾,亦或者人祸。
萧含光亦是不知的,周昌近来,已是召见了父侯多次,召见也未曾见上一面,只是有亲族捎来消息说一切妥帖,不劳她记挂,她便未放在心上。
想来,定不是萧地发生了何事,而是其他地方。
不出半日,便传来新山以东大旱的消息。
本是春日,万物复苏的时节,新山又地处东部,按理说当是雨水丰沛,竟是旱到不能正常灌溉的程度了。
正是需水的时候,怎地又出现了这等事,去年冬季周昌分明去过南山祈福了的,南山那边的状况却也不容乐观,放任下去,待到秋来,百姓将颗粒无收,造成大片饥荒,王室又何来赋税收入?
许是叫父侯来商议此事,萧含光这般想着,萧瑾竟是得到许可,可以入后宫来探望女儿。
二人见过礼,落座,萧瑾品了品端上来的香茗,看着眉眼间成熟了些许的女儿:“晔儿,为父上次见你不过二月有余,你竟是胖了些。是宫里来了新御医,寻到了更佳的调养法子?”
“不曾,爹爹说笑了,女儿不过是将身子看得较之前重了些吧。您当是听说了,大王去年祭祖时遇刺之事。”
“哦?如此说来,你是在此中得到了些许感悟?”萧瑾笑着,他这个女儿,总是这般,能将不相干之事联系在一处。
萧含光到底是萧瑾的亲女,自幼又深受他影响,便开门见山地道:“爹爹怕是不知,大王伤处在何。”
萧瑾联想起乾元殿内遇到许多道士之事,蓦地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大王伤到了那处,无法痊愈。我倒是听闻,大王自从遇刺便未踏足后宫,当时还匪夷所思,他那般好女色之人,竟能忍耐许久。看来,此番进宫的道士,多半是为此事前来。”
“道士除去会做些莫名的法事,还会炼制那些虚无的丹药以治病。”萧含光一点就透,她早前听闻道士是做法事为主,寻长生仙丹亦是常事,难不成在治病也很是在行?
萧瑾捋着小山羊胡,思索一番道:“我猜,治那处是当务之急,也难保治愈后,不生出长生的念想。”
“当真荒唐,”萧含光面无表情地,似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语气也甚是冷淡:“连我都不信,枉顾他自诩不凡,天子之身,竟是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长生,连隐疾都要托那些道士,要御医所做什么。”
萧瑾笑了笑,并未说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交于萧含光:“这是你娘亲和你哥哥让我交给你的信,你啊,自从进宫,便再未见过你哥哥,他想你的紧。”
萧含光想了想哥哥萧含凌宠爱自己的模样,不觉摇了摇头。哥哥虽在自己入宫那年便跟随父亲进了军营历练。
如了自小便想实现的军人梦,却不曾想,震王偏安,并无开疆拓土之心,好在西北穆侯封地周边的异族也未曾有过进犯之心,双方俱是相安无事。
他独一次随父冲锋陷阵,还是在围剿姬氏一族的时候。
围剿姬氏一族,虽不知为何,分明是之前共同镇压叛乱的伙伴,不知怎的,崇侯姬重竟会谋逆。
萧含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姬重谋逆的罪名是王室按上的。
可就算知晓,也不过是私下里与父侯抱怨几句。王室亲按的罪名,无论如何都要铲除的异己,其实也只是师出有名罢了。
便是因着儿子正义感强甚,萧瑾一直未曾告诉他,姬氏一族被灭的真实原因。
萧含光自是知晓的,这座王宫大院内的事,她大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大限度给了与她一起束缚深宫的人自由。
周昌与他父王做了什么,前朝后宫,那些女人们,内侍们又做了些何事,她全然不放心上,作壁上观。只是姬承影的出现,于她平淡无奇的生活,多出了意思希冀与涟漪。
本是想给予周辞晗安稳平和的日子,却一直忽视了小人儿的想法,也未正眼看过哪个属于周昌的女人,甚至是她本要共度一生的夫,也未曾展示过何种情愫。
唯独姬承影,是如此不寻常。
看着女儿沉思的模样,萧瑾觉着她约是有事要处理的,便结束了此次探望。
“爹爹明日早些启程,回家帮我带句话与娘亲。就说女儿不孝,当下不能侍奉在旁,来日时机一到,自会与大王秉明,回乡看望。”萧含光将萧瑾送至宫门。
萧瑾因着在外当守君臣之礼,向萧含光见礼道:“臣自会带到。”
两人分别,萧含光便回了合卺殿。
“暖竹,着人盯着乾元殿,有任何动静都速来禀报不得迟疑。”将命令下了,萧含光闭目养神一番。
暖竹见是如此要紧的事,也不敢拖延,当下便去说与冷菊,让其寻合卺殿侍卫中得力之人相助。
不多时,姬承影便来了。
“我近日路过春馆时,见里面的花俱是含苞待放,想必几日后便是绽放之时。不若一同前往观赏,如何?”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姬承影现下进合卺殿已是轻车熟路。
萧含光还在为之前的事心焦,丝毫没有想答应姬承影的意思,且久未言语。
“何事竟能让你如此焦灼?”姬承影正色道,她从未见过萧含光如此,分明是醒着的,也分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却不作答。
她很好奇,究竟是何事呢?听彩儿说萧瑾来过,莫不是萧家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萧含光缓缓睁开眼,看向姬承影的时候又如先前那般清亮:“想必你也听说了,周昌招了一批道士进宫。”
“我自是知晓,可他自从遇刺,便无心朝政,前朝多由朝臣把控,想必消息多半是被拦截了的。如此,他约莫是觉着,天下安定吧。”姬承影思索一番,周昌自上位半年以来,灾祸连连,他被刺之后,大有颓丧之态。
前朝看似稳固,却不知是真稳固,还是波涛暗涌了。
招道士进宫祈福,本是每一位王都会做的,只是周昌此次,将道士们留的时日久些罢了。
萧含光叹气道:“我已命人盯住乾元殿了,若是这些道士蛊惑圣心,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定是饶不得的。”
“这般想来,除去祈福,道士们早该离宫才是,何以呆了如此之久,还与周昌同居乾元殿。”姬承影百思不得其解,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谅其也做不出什么大事。”
“可周昌,许是叫他们练出丹药服用。”萧含光一点点将自己探听到的事说与姬承影,果不其然,她听完露出一副震惊之情。
“待到周昌由这群道士把控,岂不是要祸乱朝纲?”姬承影不懂前朝那些规矩,却也晓得其中利害:“你父侯定是在召见时察觉此事,才提出要见你。”
“许是如此吧,爹爹也未曾告知我,周昌召他前来有何目的。许是不想我凭白知晓了担心他。”萧含光不想再谈论,便转移了话题:“方才你说春馆的花都要开了啊。”
“嗯,想与你同去赏花,不知王后娘娘可否允了臣妾?”那认真中透着调皮的语调,让萧含光生出一刹那的错觉,此人分明是自己的爱妃才对。
奈何自己不是男子,若是,定要为她的明媚臣服。
是了,世人皆爱明艳动人的娇花,如自己这般性子清冷的,自要远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