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梅爾坐在公園的一張椅子上,面前還有一張被擺放了一盤棋的桌子,對面是一名老爺爺。
桌子上的黑白棋凌亂而交雜在棋盤上,老爺爺左手持著拐杖,右手拿起一隻黑色棋子,接著放在棋盤上;艾莉梅爾鬆鬆的戴著上衣的帽子,吉他的琴盒正放在自己的身旁,她右手拿起白色棋子,隨後擺在棋盤上。
老爺爺看著棋盤上的局勢,而後笑了笑:「艾莉,妳的棋藝又進步了呢。偷偷和誰學了嗎?」艾莉梅爾淡淡地笑著,搖了頭後道:「不,我一直都是和您學的啊,克賽亞爺爺。」
狄˙克賽亞那雙長滿皺紋的眼眉,輕輕彎了起來,看著便是慈藹的面容,如同親生孫女般的對待著艾莉梅爾。
「那麼,店裡的生意怎麼樣?」
「還是一樣。」
「沒想過要宣傳一下嗎?」狄再次將一隻黑色棋子移動,同時說著。
艾莉梅爾看著棋盤,躊躇了會後便說:「…我覺得這樣就好了。再說,我也會到處去彈吉他,賺一些零用。」狄微微抬頭,瞥了她一眼,在心裡嘆了氣,微笑著:「妳啊,不只是去當街頭藝人吧。」
「……」
「妳,現在還聽得到『聲音』?」
「…是。」
狄放在桌面的右手,輕輕敲了桌面幾下,隨後道:「可別把自己的身體給搞垮了,現在已經沒人可以照顧妳了。一個人生活,有很多的不便,偶爾去結識一下其他朋友,怎麼樣?」
靜靜聽著狄所說的話,艾莉梅爾的雙眼緊盯著棋盤上的棋子,接著伸手將一隻白色棋子拿起,再放下了棋子:「將軍。」狄瞥了她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嘆口氣。
艾莉梅爾與狄又下了幾盤棋,艾莉梅爾重新將黑白棋擺回在領地區塊時,狄雙手握著拐杖,輕聲道:「艾莉,妳能彈幾首給我這老爺子聽嗎?」艾莉梅爾抬頭看著狄,將棋子全部擺放好之後,拉開琴盒的拉鍊。
拿出那把有著些許磨損的原音木吉他,將吉他放在腿上,稍微試了一下音調,接著艾莉梅爾歪了頭問道:「克賽亞爺爺,您有什麼想聽的曲子嗎?」
「那就——」
細長的手指在弦上撥動,悠緩的樂音十分輕柔。狄閉上眼靜靜聆聽著。
貝瑞塔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撐著頭,右手拿著筆不斷翻閱著桌上的文件,神色有些煩躁。而在她對面的克西森尼戴著眼鏡,翻閱著文件,神色泰然自得。
終於,貝瑞塔受不了的低聲抱怨著:「到底是鬧哪樣?這幾個幫派就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克西森尼微微瞥了她一眼,自覺的不開口說話,繼續查看著文件。
文件上是兩個幫派的部分成員的資料。
而辦公室外頭便是雙手被金屬手銬銬著的那幾名成員,身上有傷的、沾到血的,旁邊還有兩位警員正在看守著。
貝瑞塔看著文件一會後,又轉頭看向那幾名幫派成員;最後視線轉到克西森尼身上,開口道:「卡門汀,你覺得他們會說出口嗎?」克西森尼愣了愣,轉頭看向幫派成員們後,又轉回來:「妳認真的?我覺得不大可能。」
「凡事都要嘗試嘛。」貝瑞塔起身,拿著文件走了過去。
克西森尼只能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在訊問室,貝瑞塔在桌上放了幾張照片,隨後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微微歪著頭:「看過照片上的女孩嗎?」
「沒看過。婊子,這件事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兩個幫派碰見了、打了架,就這樣。根本沒必要問我們,破妳那無聊的命案。」
「是這樣嗎?但是這女孩的死之前曾經被毆打了,我們找過一些與死者有關係的證人,他們可都說這女孩的另一半可是你們敵對幫派的打手。我們不排除你們拿敵對幫派成員身邊親近的人下手。」
「都說了,這件事情根本都與我們無關!」
貝瑞塔沉著氣,將檔案夾奮力扔在桌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那名成員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怒瞪著貝瑞塔。
緊接著貝瑞塔低聲喊道:「就算不是你們做的,你們也得吃上牢飯!」成員冷笑了一聲,將身子往前,仰視貝瑞塔:「是,我們都得吃上牢飯。但在那之前,拿出證據來,屆時我們就可以再慢慢談。」語畢,便又靠著椅子上,不再開口。
過了一會,貝瑞塔剛走出訊問室。克西森尼將剛沖泡好的咖啡遞給貝瑞塔,詢問道:「怎麼樣?」貝瑞塔接過咖啡,飲了一口,嘆了口氣:「沒什麼進展。」
「這樣啊。」克西森尼也只能輕嘆了氣。
他們目前手上的案子是一名女性在街道上,遭人毆打致死;法醫判斷在女性死亡後屍體上還開了幾槍,算是典型的仇恨謀殺。但他們在詢問死者有關係的親屬好友時,都曾說過死者的另一半是幫派的打手。
都是以「另一半」代稱,反過來說,死者的另一半是男還是女,親屬好友都一概不清楚。
目前只能猜測是遭到另一半暴力對待,可是從屍體檢驗報告來說,是仇恨型的殺人手法。家暴的話,可能在毆打致死後就跑了,並不會還在屍體上開槍。
於是,他們有幾個想法。
第一個,便是敵對幫派知道死者的身分,藉由殺害死者而達到復仇、警告的意味;第二個,可能就是幫派內成員的情感糾紛,其中有死者的存在;第三個可能,就是有不明人士雇用了殺手,完成任務後布置現場而干擾警方。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令貝瑞塔與克西森尼感到頭疼。
艾莉梅爾坐在噴泉旁彈著吉他,在她的腳邊趴了幾隻小貓。有隻小貓蹭著艾莉梅爾的腳,隨後便趴了下來。
還在彈奏著曲目,突然之間頭刺痛著,搭在琴弦上的右手猛然走了調,腳邊的小貓在聽到走調的樂音,瞬間受到驚嚇紛紛起身跑開。艾莉梅爾吃痛的閉起了雙眼,意識逐漸模糊。
怎麼回事…?這次不太一樣……
不清楚過了多久,當艾莉梅爾的意識回來時,自己在一片黑暗中,耳邊能夠聽見一如既往的飄渺聲音。
『非常抱歉,但是我想和妳談談。』
「你大可直接跟我說,想要傳達什麼給你珍重的人就好了,並不需要侵入到我的意識裡。」
『不。那樣是不行的。她現在很危險,拜託妳了,請妳找到她——』
片刻,艾莉梅爾睜開雙眼,她躺倒在噴泉旁,行人仍陸陸續續的在面前走過。緊接著那道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先去前往白教堂,她應該會在那裡。拜託了,請妳盡快…』
艾莉梅爾深嘆了口氣後,立刻將吉他收起來,背起背包、琴盒後,往白教堂的方向跑去。
另一邊,在警局裡。
克西森尼翻了翻文件,忽然話筒響起來,立刻接起電話:「你好,這裡是第七分局。」電話的另一端是個非常慌張的聲音,似乎是緊急事件處理中心的新進人員。
他語氣慌張地說著:「剛剛接到通報,說有人想、想要自殺。」
「什麼?在哪裡?我們立刻趕過去。」
「白、白教堂。」克西森尼知道地點後,立刻喊上貝瑞塔:「喬!白教堂!有人試圖自殺。」
一聽到克西森尼的話後,貝瑞塔立即將手上的文件放在桌面上,拿出配槍與警徽,同克西森尼跑出辦公室。
坐上警車後,克西森尼便瞬間踩下油門,貝瑞塔在副駕駛上拿起無線電:「叫一台救護車前往白教堂。我們可能會用到。」
抵達白教堂時,艾莉梅爾看見在第一排的長椅上坐著的女子,艾莉梅爾走了過去,坐在長椅的另一端。
「……街頭藝人?」那女子注意到艾莉梅爾的吉他時,輕聲開口。
艾莉梅爾沉默片刻後,轉頭看向女子,開口道:「妳是,蘇珊˙摩西?」女子頓時皺起眉頭,眼神警惕的看著艾莉梅爾:「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妳是誰?」
聽到蘇珊的話時,艾莉梅爾笑了笑,站起身,面對她,開口說:「我只是受人委託過來的。妳想要復仇並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我的委託人想要試圖阻止妳。」
蘇珊瞬間站起身,從腰上拔出一把小刀,左手狠狠拽住艾莉梅爾的衣領,鋒利的刀刃抵在艾莉梅爾的眼下,低聲威嚇:「真當以為我會相信妳的胡言亂語?說吧,妳是不是『克托勒』的人?殺了我女朋友還不夠嗎?」
「我並不是克托勒的人。只是,我住在黑街。」
「妳身上有股就是幫派的味道。」
「…黑街那邊的幫派很多,多多少少會染上。有妳所屬的黑手黨——雙頭鷹,也有克托勒。當然還有其他零散的幫派成員住在那裡,但是太多了,我記不得有哪些。」艾莉梅爾十分平淡的說著。
看見艾莉梅爾沒有一絲懼怕的模樣,蘇珊才將小刀收起,艾莉梅爾再度開口說:「她想要讓妳活下去。」蘇珊瞬間轉過頭,艾莉梅爾躊躇片刻後,繼續道:「我替她轉達的。妳的戀人,薩曼雅。」
「為什麼妳——」蘇珊還沒能說完,教堂的大門忽然被人打開,出現了幾名看著凶狠惡煞的男子與女子。
蘇珊立刻壓著艾莉梅爾的後頸,蹲了下來,瞪著艾莉梅爾:「該死的!我竟然還真的相信妳不是克托勒的人!」艾莉梅爾瞇著雙眼,眼神微微流露著危險:「我也早跟妳說我不是了。不要小看克托勒的人,他們的線人多的是。」
「呵,也就只有這點,我是相信妳。」
下一秒,蘇珊伸手握住腰後的手槍,艾莉梅爾抬手壓住蘇珊握槍的右手。蘇珊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妳瘋了嗎?我不拔槍,死的是我們兩個!」艾莉梅爾十分嚴肅而堅定地看著她,蘇珊鬆開手後,艾莉梅爾舉起雙手並緩緩站起身。
近乎同時,數把槍口對向艾莉梅爾。
為首的壯碩男子看著艾莉梅爾,笑了一下後說:「小丫頭,不要嚇我們。」艾莉梅爾微微歪了頭,緩緩開口道:「你們是克托勒的?」
「是又怎樣?」
「那你們應該知道,黑街的狄˙克賽亞吧?」
「克賽亞老頭,知道啊。那又怎麼樣?」
「他也可以算是我祖父,如果傷我一根手指,我覺得克賽亞爺爺不會放過你們。」壯碩男子忽然皺了一下眉,身旁的瘦弱男子打了通電話,接著在壯碩男子耳邊細語。
過沒多久,壯碩男子皺著眉,眼神懷疑的看著艾莉梅爾,隨後朝著艾莉梅爾喊道:「這次算妳走運。有沒有在這裡看到一個賤人?」艾莉梅爾眨了眨眼,歪了頭,不解道:「什麼人,我可沒看見啊。話說,是你——殺了薩曼雅?」
「哈?什麼薩曼雅,老子才不知道。」
「可是,本人說是你殺了她啊。」
「那個賤女人早就被打死了!瘋婆娘!」壯碩男子一邊喊道,扣下了板機。
子彈瞬間貫穿艾莉梅爾的右肩頭,瞬間噴濺出一道血,艾莉梅爾感受到右肩上的衝擊,吃痛的用左手摀住傷口,左手手掌沾染上鮮紅的液體。溫熱而黏稠的血液。
仍蹲在旁邊的蘇珊聽到槍聲的那一剎,立刻轉頭看著艾莉梅爾,輕聲喊著:「喂!妳沒事吧?」
艾莉梅爾忍著疼痛,輕笑了一聲;壯碩男子不明白的瞪著艾莉梅爾,開了口:「瘋子,妳笑什麼?」艾莉梅爾歪著頭,開口道:「打死?一般人看到屍體上的三個彈孔都會認為是被槍殺死的,不會是被人打死的。」
壯碩男子的臉色微微變了色。
同一時間,教堂外面傳來警車的警報聲。
克托勒的成員正想往教堂外跑走時,艾莉梅爾立刻喊道:「打穿膝蓋!」蘇珊立刻起身並拔出手槍,往壯碩男子的膝後開了一槍;而另外幾名成員被趕來的警方人員射中非致命要害,限制住了他們的行動力。
貝瑞塔和克西森尼趕到白教堂時,便看見有幾名克托勒幫派的成員從裡面跑出來,看見兩人便舉起槍。兩人立刻拔出配槍往幫派成員的非致命要害開槍,成員紛紛倒地,隨後兩人便拿著佩槍緩緩走過去。
經過倒地的幫派成員身旁,克西森尼一邊用手銬銬住幫派成員的雙手,一邊用無線電呼叫了支援,貝瑞塔則是繼續拿著槍,緩緩走進教堂。
一走進教堂,便看見一名女子正雙手放在後腦,面對著她。
貝瑞塔注意到地板上的血跡,可是面前的女子並沒有受傷,心有疑惑的貝瑞塔還是配槍收起來,繞到女子身後銬上手銬:「不要做傻事,以後的路還很長。」
女子沉默了頃刻,緩緩開口:「我只想找到殺了我愛人的兇手。」貝瑞塔一手抓著女子的肩膀,一手放在被銬上的雙手上方,輕聲說:「逮捕犯人是我們警察的職責。」
「我並不是一般民眾。」
「什麼?」
女子轉過身,面對貝瑞塔,語氣堅定:「我是雙頭鷹的打手。是克托勒的人殺了她,我只想找到他報仇。」貝瑞塔頓了一下,皺著眉:「妳…難道是薩曼雅˙肯盧的另一半?」
「是。我叫蘇珊˙摩西。」
緊接著蘇珊說明壯碩男子是兇手的事情告訴了貝瑞塔,貝瑞塔思索了一下後說:「有沒有看到一個背著吉他琴盒的人過來?」蘇珊頓了下,隨後搖頭,貝瑞塔只是點了點頭後沒再開口。
把蘇珊交給克西森尼後,貝瑞塔再次走進教堂,走到那攤血跡前,看著血跡滴落在地板上的痕跡。
最後在教堂的側後門外頭,看見戴著上衣帽子的女子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垣休息,吉他琴盒在她身旁。
貝瑞塔走到那名女子面前,俯視著女子,帶點無奈與嘲諷地說著:「妳到底在做什麼呢?迪諾小姐。」艾莉梅爾微微睜開眼,瞥了一眼貝瑞塔後,又閉上雙眼:「…只是在做我的工作而已。」
「妳的工作不應該是在晚上的時候坐在樂器行裡頭,看著音樂雜誌嗎?又或者是,在哪裡彈奏著吉他?」貝瑞塔雙手抱胸,挑了眉說。
艾莉梅爾沒有再開口,肩膀上的傷口仍然有一絲疼痛。心想著,或許今天晚上樂器行得休息了。
正當她還在閉眼休息的時候,上衣的領口忽然被輕輕扯開,艾莉梅爾瞬間睜眼,詫異地看著眼前的貝瑞塔。
貝瑞塔蹲在她身前,左手輕輕扯著艾莉梅爾的衣領,查看著她肩膀上的槍傷後道:「妳必須去醫院把子彈弄出來,傷口處還得消毒擦藥,不然會發炎化膿,嚴重的話會有敗血症。」
「妳沒必要去擔心陌生人。」
「這是我的本能。」語畢,貝瑞塔拿起無線電:「卡門汀,我在左側後門外發現一名傷患,我帶她過去。」接著將無線電掛回上衣口袋後,將艾莉梅爾的吉他琴盒背起來,然後伸手繞過艾莉梅爾的頸後與膝後,而後使力將她抱起。
出乎預料的行為,艾莉梅爾瞬間紅著臉,慌張道:「等等,等一下,妳要做什麼?」
第一次見到艾莉梅爾羞澀的神情,貝瑞塔感覺看著還挺可愛的,隨後勾著笑容輕聲開口回答:「帶妳去醫院。」
「不,不必了,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請放我下來。」艾莉梅爾仍紅著臉頰,可聲音卻輕了幾分。
「行了,乖,聽話。」
「……」
艾莉梅爾靠在貝瑞塔的懷裡,貝瑞塔那頭染成紅色的長髮髮尾輕輕掃過她的臉龐,有些癢意。對方身上的玫瑰花香在鼻間繚繞著,不知為何讓她有了倦意,不知不覺便靠在對方的身上睡了過去。
案子的兇手抓到了,克西森尼回到局裡寫報告。而貝瑞塔坐在病床旁,看著正躺在病床上的艾莉梅爾。
她注意到艾莉梅爾的眼睛有很細微的不同。雙眼看著都是藍色,但左眼是深邃的湛藍色,右眼卻是清澈淡薄的青藍;可是不得不說,真的是雙十分漂亮而好看的眼睛。
雖然這才第二次見面,但貝瑞塔覺得眼前的這名年輕女子,似乎能夠成為朋友。
於是她決定,在她們的三次見面的那時候,就和眼前的女子成為朋友。或許哪天在路上巡邏時就遇到了,也不一定。
貝瑞塔輕輕勾著一抹笑容,伸手撫過艾莉梅爾的髮絲,隨後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