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年10月1日,晴。
奈奈从屋顶张开双臂一跃而下,袖剑贴着掌心弹出来,精准地刺入了两个稻草人的“脖子”。
“很好,奈奈。”佐藤鼓掌夸赞她这次完美的空中刺杀,走过来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果然很有天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学不会这么多技巧呢!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休息?”
“不用。”奈奈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逃离了那只放在头顶的手,她看了看远处一直背对着这边的母亲眼神有些晦涩,“我还能继续。”
“是吗?虽然努力是好事,但可别累倒了。”佐藤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温和地说,“今天是你妹妹的生辰,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稍微放松一下陪纯那玩一玩怎么样?她平时总是喜欢问你在哪儿——”
“我说了不用!”奈奈大声吼道,佐藤愣了愣,而她的母亲即使听见了她发脾气也根本没回头来看她,“我要去找朋友了,纯那的生辰和我没关系,你们帮她过就好。”
她说完转身就跑出了院子,佐藤在她身后“哎”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
奈奈一直跑到根本看不见佐藤家的桥头才停下,她低着头赌气地把一块石头狠狠踹出去,立刻就引来了一声哀嚎:“哎哟——”
她慌忙抬头去看,一个比她大一些的男孩子捂着额头朝她投来一个埋怨的眼神,那男孩的一头褐色长发扎得比以往更加精神,衣服看起来也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新,而且穿着打扮也有所不同。
“啊,抱歉,启之介。”奈奈连忙说,“今天是你的元服[注③]?”
“是啊,我可好不容易才从摆脱那些烦人的仪式,结果你一见面就给了我这么大个‘礼’。”男孩揉了揉被石头砸得红肿的地方说,“不过,以后就不能叫我‘启之介’了,我的新名字是‘忠守’。”
“喔……忠守……”奈奈小声重复了一遍后说,“我觉得不太好听。”
“总比‘大场’要好听。”忠守马上反驳道,“‘奈奈’这个名字不就挺好的?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叫你‘大场’?它既不是你父亲的姓,也不是你继父的姓。”
“我乐意。”奈奈瞥了他一眼说道,“反正又不会有人给我元服,我爱叫什么叫什么。”
“倒也是,唉,女孩子真好啊,不用考虑这么多复杂的事情。”忠守背靠着一棵树惆怅地叹息道,“我才十三岁,父亲和那些叔叔们就开始讨论谁家女儿将来要嫁给我了!”
“不是挺好的吗?”奈奈也走过去靠在树干上,“贵族家的女孩子长得也漂亮。”
“……不是这个问题。”忠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他们太把我当回事了,大场,你是知道的,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身上也没有一点岛津家的血脉,我只不过是个养子而已。”
“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在我看来,你父亲对你和亲生儿子一样好。”奈奈闷闷地说,“有时候,亲生的孩子还不见得能得到多少关爱呢。”
“可是……我只是父亲用来寄托思念的一个存在而已。”忠守的情绪依旧不高,“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父亲亲生的嫡长子,也就是原本叫做‘启之介’的那个家伙死掉了,听说才六岁[注④]。而当时我的生父是父亲手下的武士,他为了保护父亲而牺牲,父亲对此非常感激,并且把我视作‘启之介’的灵魂传承,所以我就一直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活着,可是我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
“像我这样一个养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和什么贵族小姐结婚呢?”忠守深深地叹了口气,“而且我……”
“什么?”
“不,没什么。”忠守摇了摇头,“我得走了,今天不能出来太久。大场,可千万别让你家里人知道我今日元服的事,忠守这个名字也不能告诉他们,尤其是你继父——不然,他们就知道你在和岛津家的人来往了。”
“我明白的。”奈奈点头说,“佐藤和你父亲是敌人,和我也是敌人。”
“那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我之前说过的话,”忠守闻言笑了笑,“父亲说,只要你愿意,他随时欢迎。”
当天晚上,刚满三岁的纯那为了要和她一起睡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奈奈还记得母亲拗不过小寿星的任性把她送过来时,看自己的眼神复杂到她根本不敢去读懂。
她坐在榻榻米上盯着还没摘下来的袖剑发呆,纯那凑到她面前不厌其烦地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奈奈,奈奈——奈——奈——奈奈……姐姐?”
“别叫我姐姐!”奈奈恶狠狠地把袖剑弹出来往她脸上比划,“再靠过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哇!这个是什么?”纯那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兴奋地伸手去摸她的袖剑,“好漂亮啊,奈奈,是送给我的吗?唔!”
不知死活的小鬼被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手指,眼泪汪汪地朝奈奈看过来,奈奈烦躁地啧了一声翻出纱布给她缠上,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不停地咒骂着:“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纯那。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你面前是一条随时都可能咬死你的毒蛇,还一个劲往蛇牙上撞……纯那,要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就好了。要是你死了,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