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男性警探拉着胡涛泽走进了监狱。一个高个子的手里拿着个本子，看来是做笔录的。矮个子的将胡涛泽蛮横地扯到一旁的杆子上，拿出手铐，将手铐扣在了那个杆子上。

我们站在监狱门外，注视着他们。

高个子的隔着铁栏问着秦舒桐，手里的笔刷刷地写着：“秦警探，他犯了什么事儿？”

秦舒桐停下了手中上下闪风的手，挺了挺胸膛，说：“杀人、藏尸、撞车、袭警。”她拿起手中的高跟鞋重重地拍了一下，指着胡涛泽又说：“非法执枪。”

监牢里的胡涛泽瘫坐在了地上，头倚着墙，手就那么被挂着，时不时眼神迷离地睁开四处看一看。看来被抓住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可不小。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华灯起，夜……”门外的一大群警探斜着眼，猥琐地盯着秦舒桐，嘴里唱着曲子，脚上还有节奏地跺着脚，皮鞋的啪嗒声混着歌声传入了秦舒桐的耳朵。她横着眼，如恶魂般地看着这群没有风度的人。

“呃……这不是新来的秦警探吗？今天穿的蛮时髦的。不过我们这是巡捕房，不是歌舞厅。你搞成这样是给我们看笑话呀。啊？”叶吾能怪声怪气地说着，最后还向后面一回头，对那群警探一抬头。接上的是一阵“是啊”的声音。

秦舒桐有寓意地看了叶吾能一眼，嘴角含笑，嘲讽的意味一出口便如蜂潮般涌了出来，她一开口我便知道她生气了，只是因为同事关系，不好表现出来：“你喜欢听笑话呀。我这儿有很多好笑的笑话呀。我讲给你听啊。来。”

秦舒桐让叶吾能走近些，好细细讲给他听。看着叶吾能带着一脸痴痴地模样走了过来，我不禁没有绷住嘴角的笑，轻声地笑了出来，不过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听到，我可不想和同事闹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便是我的侦探信条。

“巡捕房大名鼎鼎的叶警探。您的当事人是一个杀人犯，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并且把尸体给藏了起来，而你却以一般离家出走，草草结案。您穿成这个样子，岂不是更大的笑话？”秦舒桐的语言里可是满满地嘲讽味儿。

我在心底想着。这个叶警探的名字可真是取对了。叶吾能，不就是“叶无能”吗？

叶吾能看了一眼，我耸耸肩，意思明确地示意他，这些话可不是我事先让秦舒桐说的。

秦舒桐骄傲地看着我，眼里的喜悦都快喷出来了。

我哼着那首人尽皆知的《夜上海》退出人群。秦舒桐将鞋子在叶吾能面前一甩，高兴地跟了上来。留下了那一脸懵逼的人们。

“看报看报！百乐门枪击案，公董局总董拍案震怒，富家太太神秘失踪！”卖报纸的小孩子拿着报纸，吆喝着走着。

“你们知道今天报纸头条都说了什么吗？”沙川拿着报纸，在我的眼前一甩一甩着，晃地我心底一阵不耐烦，“百乐门舞厅发生枪击，法租界的治安堪忧！”他狠狠地将报纸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杯子随之一震，发出陶瓷与银触碰的声音。

“舞厅枪击案被媒体一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沙川大声吼着，脸被气地发红，额头上的青筋可谓是暴起。

“我认为推动警方办案的应该是正义感，而不是小报记者的笔。”穿着警服的秦舒桐大声回答着。

“你再说一遍？”沙川指着秦舒桐的鼻子说道。这两个都是倔脾气，还都抱有不同的观点，坐在一旁的我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这一幕恐怕只能用“龙争虎斗鬼见愁”来解释了。

“我！”

“咳咳。”我打断了秦舒桐刚想说的话，我可不想听他们两个大吵一架。

秦舒桐转头看着我，我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她转过头，耐着性子倒着歉，但语气里完全听不见道歉时该有的语气：“我错了！下次行动，我一定会注意的。”

沙川见秦舒桐后退了一步，知足地停下了争吵的苗头，坐了下来，毕竟他可不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人。

“这个案子原本是叶吾能负责，现在再让他继续，你协助他审讯。”沙川说。

“我协助他？诶，探长，这个案子是我们俩一起破的。他什么都没干，他还一直在中间捣乱，你现在让我协助他！”秦舒桐的两只手在我面前来回指来指去，我惊讶地看着她，先前对她的提醒现如今全白费了。

沙川又猛拍桌子，怒气噌噌噌地上涨着，大手一指，怒吼道：“”你说够了没有！

“呃……”我打破了僵局，“秦舒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是探长，再怎么着，都要给点面子的，不是吗？”

我凑到吃惊的秦舒桐面前，小声地对她说：“他刚才还没有真的生气。”

“下次你拍桌子的时候和你脸上生气的表情同步一下，这样会更好。”我带着笑，乐呵呵地说着。

“我在教训下属，你在这儿捣什么乱。”沙川说。

“我在旁听审讯啊。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吗？”我故作惊讶地又说了一句，“哦！我忘了。你不大会破案。”

沙川又拍桌子，这回还站了起来：“是！我不会破案！巡捕房在你来之前没人会破案！”

我笑嘻嘻地歪歪头，对秦舒桐说：“这才是真的生气啦。”

沙川平复了下来，轻声说：“巡捕房有巡捕房的规矩，不是你想旁听就能旁听的。”

“嗯。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从他的笔筒里随手抽出一支钢笔，又从衣兜里抽出我早就准备好的纸。将它们递给了秦舒桐。

“把细节问清楚，审讯记录带回来给我看。”对秦舒桐耳语完。我站了起来，对沙川微微探身，“探长，拜拜。”

等我走后，沙川又坐了下来。

“对了，你已经出外勤办案了，等审完了胡涛泽，你到枪械库领一下佩枪，以后用得着。”

听到枪这个字眼秦舒桐可就是不得了，浑身来了劲儿，猛地站了起来，还带了点风，她欣喜地回答着：“是！探长！，探长再见。”说完，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帽子，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沙川实验性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拍在桌子上，皱着眉，不解地自问着：“哪里不同步了？”

审问室里，叶吾能坐在椅子上，秦舒桐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胡涛泽的陈述。

“我当时车开得很慢，很慢。我看清楚了，她那件衣服是在宝大祥定做的，全上海没有第二件。我慢慢地靠过去。她一回头！是鬼！是雪竹的鬼！”胡涛泽惊慌地回忆着开车进入法租界所发生的事情，他戴着手铐，抖得很厉害。

“呵。你是在给我讲鬼故事吗？我要问的是四月二十五号晚上发生的事儿！”叶吾能急了，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故意的呀！”胡涛泽的脑袋向前伸着，活脱脱像一只巨型乌龟坐在那里被审讯。

“说重点！说细节！”

“什么细节？”

“细节你不知道吗？比如你开车，是吧。还有那个细节，比如。呃……”

见叶吾能为难，秦舒桐向前垮了一步，她可不想将时间全都浪费在让这个“无能”去在那里讲什么“细节”，她可是还要去拿枪的。

“比如你说你太太当时紧紧地抓住右边的车门不放，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车继续往路的右侧开呢？”秦舒桐问。

“这就是我要问的，说。”见秦舒桐给自己找台阶下，叶吾能尴尬地接受了。

柳卿风穿过公董局的前门，来到前台。他随手敲了一下桌子，戴着眼镜的眼睛机灵地看着正撑着头似睡非睡的前台人员，他那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

“找谁啊你？”前台人员还没有睡醒，声音模糊地说。

“我是胡涛泽的律师，我要保释我的当事人。找沙川探长。”柳卿风从胸前的内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那个人。

“我停下车，我下去一看，她就躺在路上，一半身子在树丛里，一半身子在马路上，头在车的后面。”他痛苦地低下头，呻吟声从他呜咽的喉咙里传了出来。，他越是说着，声音越是小了起来。

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沙川，他的身后是柳卿风。

“探长。”秦舒桐和叶吾能同时叫道，叶吾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停下了来吧。”沙川说。

柳卿风走到胡涛泽的跟前，用手摸在他的背上，关切地问着：“胡先生，您没事吧？”胡涛泽的身子一耸，机械般地转过头，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探长？”叶吾能问。

“他被保释了。”沙川回答。

“为什么啊？”

“你去办一下，快去。”沙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

“秦小姐。”柳卿风打着招呼。

“你怎么来了？”秦舒桐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厌恶。

“问询问的差不多了吧？”

“关你什么事？”

“你都说了些什么？”他俯下身子，小声问着胡涛泽。

“我就说我不是故意的。”胡涛泽回答。

“很好，您什么都不用说，我们走吧。”

“站住。”秦舒桐抢先一步走到他们的面前，“你现在还不能把他带走。”

柳卿风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干净的纸张，上面写着“保障单”这三个大字：“由于犯罪行为轻微，他被保释了。”

“他杀人埋尸还袭警，这也算是轻微？”

“杀人是一场交通意外，埋尸是门房老头干的，这个他已经承认了。至于袭警，那是因为您动手在先，而且也没有出示警徽吧”。

“我！”

“舒桐！”沙川大叫着，“别胡闹。”

“探长，我们辛辛苦苦地把犯人给抓回来，就凭这张纸把犯人给放了吗？”

“司法程序正义远比您心中的正义重要。”柳卿风回答道，他又摸出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柳卿风面带微笑，搂着发抖的胡涛泽从秦舒桐身后越过。她死死地攥着衣服，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胡涛泽回过头，斜着嘴角，露出了一副狡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