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青揽才,工农进士献宝图
江启坤吃饱睡足,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进宫拜谒。
李铎刚同萧泷一起用过早膳,正在喝饭后茶,看他修容整洁,神采奕奕,瞧着顺眼多了,便随口相邀。
“要喝茶么?”
皇帝相邀,皇后煮茶,给江启坤个胆子也不敢和帝后同席,讪讪跪在地上谢恩,丝毫不敢逾越。
李铎笑了笑,一口一口专心喝完手里的茶,抬眸看向萧泷。
“梓桐今天忙么?”
萧泷想了想。
“不过都是些琐事罢了。”
言下之意是忙,但你更重要。
李铎心里一甜,伸手越过茶钵去握她的手。
“那陪我去趟天青阁吧。”
萧泷放开手中的茶筅,拿过茶巾从容地擦了擦手,白玉一般润泽的柔荑放进她掌中,任她拉起自己。
“好。”
崔玄桢在天青阁忙于政务,忙得日常饮食都顾不上了。李铎便从紫宸殿拨了个内侍专门负责崔玄桢的饮食。
李铎去的时候,正看到这个小内侍端着膳盘在紧闭的门外愁眉苦脸呢。
李铎揭开小砂钵一看,熬得浓稠的五味粥上早已放凉结了粥皮。
“怎么不送进去,饭菜都凉了。”
内侍听到李铎的声音,吓得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拜...拜见圣上...!”
李铎推开门,便看见崔玄桢伏案运笔如飞,头都没抬一下。
“我不饿,别进来弄脏我的书。”
“听内侍说你半个月都没回家,用什么功,如今连饭都不吃了。”
崔玄桢闻声抬起头来。
“臣这里乱,资料又贵重,昨夜一碗汤,十几张设计图都毁了,得亏我还记得,忙了一夜总算复原得差不多了。”
案边一角堆满了未装裱的纸卷草图,李铎走进去弯腰看了眼崔玄桢所写,又随手展开一卷,读着上面的字。
“牛曲犁。”
李铎亲自下地耕种过,所用的牛耕犁乃是双牛并作的直犁,根本看不懂这个弯弯曲曲的曲犁有什么玄机。
又展开一卷,只见图中是一头牛拉着两个相接的齿轮圆盘带动龙骨一般水叶,一叶一叶地将低处的水牵引到高处来。
“牛水机。”
“刈麦机。”
“飏车。”
“打麦机。”
“木桥,石桥。”
一卷卷展开,纸上都是李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图样。
直到最后一卷渭水水文图,李铎才找到一丝熟悉感,图纸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上古时期到历朝历代的渭水水文,及其南北支流变迁,上面还有崔玄桢亲自批注的历代典籍中记录的修缮水利的疏通河道人工通渠的记录。
崔玄桢从小便喜欢《水经》及《水经注》,对水利之事钻研颇深,她也耳濡目染,十分重视水利。眼前这卷水文图,细致纵横之风,上非博览群书通读沿河各朝县志,下非亲自实地勘测不能得。
直到李铎看到这卷水文图,才明白何为术业有专攻。
她没想到,这群埋没在乡野的人,会有如此的学识和功底。她更没想到,只要一纸诏令,这群隐没在乡野的大才,便会为朝廷效命。
默默想了好一会,李铎才缓了一口气,慢慢放下图纸,握着崔玄桢的手,看着她乌青的眼圈儿。
“朕打心底觉得,你我能做一对千古君臣。”
崔玄桢回望着她,目光扫了一圈那些图纸,疲惫的目光也闪过了一分兴奋。
“臣如今才觉得,读许多圣贤书,不如多种粮食对天下有用。”
李铎哈哈大笑,亲自帮她把图纸收拾到身后的书柜上。
“阿桢每每都能震慑于朕,先吃饭吧,下人都被你吓坏了。”
崔玄桢瞥了她一眼。
“哦?我昨天才打了他二十板子,今天他又能起身了。”
李铎闻言震惊地看着崔玄桢。
“你罚了他?”
“擅闯文库重地,损毁贵重资料,二十板子很轻了。”
李铎无奈地偏过头问送饭的内侍。
“板子打过了么?”
内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打了!小顺子昨儿个挨了板子,今天起不来床,小人代他来的,请陛下恕罪!”
李铎余光看着崔玄桢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暗叹一口气,和善地同内侍说道。
“内医院有医女,去请来给小顺子看看,下去吧。”
“谢圣上,谢圣上,圣上千秋万岁。”
内侍连连跪拜,放下餐盘一溜烟地跑了。
李铎环视了一圈室内,处处都堆满了卷宗书籍,实在不是个吃饭的地方。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气该消了吧,这里资料贵重,也不是个能日常起居吃饭的地方,阿桢还是紫宸殿用膳吧,也回家歇几天,老师都要埋怨我拘着你不放了。”
崔玄桢皱了皱眉,冷淡说道。
“臣忙得很,不回去。”
李铎笑呵呵地哄她。
“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消消气,吃饭吧。”
萧泷目睹了全程,亲自拿起粥碗捧到崔玄桢面前。
“吃饭吧,都要凉了。”
崔玄桢犹自要辩,李铎拍了下她的肩。
“皇后亲自给你捧饭,还不快吃。”
崔玄桢只好不情愿地接过碗开始吃饭。
李萧两人对视了一眼。等崔玄桢吃完一碗粥,李铎才微笑着说道。
“阿桢你这样整日整夜地熬着,非病倒不可,阿鸢知道该有多心疼。”
提到李鸢,两人心中俱是一阵微酸。
崔玄桢的语气也跟着心软了下来。
“臣也没整日熬夜...”
“好好吃饭休息身体才会康健,阿鸢若是回来见你瘦了,还以为朕亏待你,还是回紫宸殿用膳吧,朕也有很多事要同你商议。”
看着李铎诚恳的眼眸,崔玄桢熄了当初的坏脾气,垂首应了。
“臣知道了。”
李铎见她答应,便高兴地拿过图纸指着上面的飏车。
“那你给朕讲讲这些新玩意吧。”
崔玄桢另外几张农机图也一并展现在李铎面前。
“这几个东西是一套配套使用的。牛曲犁,牛水机,刈麦机,打麦机,飏车。”
“牛犁耕田,牛水机引水灌溉,麦子熟了以后,刈麦机割麦,打麦机,是把麦粒从麦秆上打下来,飏车则是把那些碎皮碎叶子空壳子用风力吹掉,剩下的便是干干净净实实在在的麦粒。”
李铎听完拍了下大腿。
“妙啊!朕这种不懂农活的都觉得方便,这是谁想得如此周全。”
“这是农科进士杜景福画的,图样则是鸾翔女史胡雨娘献的。两人同是墨家子弟,是丁老的门生,这一套农机是胡雨娘出钱让他设计的。胡雨娘寡居家中,只有一个半大的孩子,她擅纺织,家中尚且富裕,但农忙时家中劳力不足,她便出钱请杜景福为她画了这一套农机。家中有耕牛的就能不费力做完农活,还能造福一方。对了,这个织机的图样就是胡雨娘献上的。”
“这胡雨娘也是个妙人。既然她家中有孩子,又怎么舍得入宫呢?孩子怎么办?”
崔玄桢微微一笑。
“这个孩子去年进了弘毅馆读书,雨娘便不用忧心家中了。这一桩又一件,一环套一环,冥冥之中早已被上天安排好了。”
李铎抚掌大笑。
“原来是我凤翔女儿,好。”
两人聊了好一会工农科举的事情,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人来。
萧泷早已习惯她们讨论起公务便旁若无人,自己早就随意寻了个坐垫坐着旁听。
可苦了江启坤了,他是军旅之人,纨绔子弟出身,对这些农事哪里感兴趣,何况两人说的他还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得昏昏欲睡,直到李铎揉了个纸团子才把他砸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