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山黑水，烈烈豪情天骄女
等李铎出宫时，让江启坤在行馆置了酒席，并让萧归海坐在主位会见靺鞨人，自己则坐在在薄纱屏风后察看情况。
江启坤虽然不太明白李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仍是领命让索伦图和海兰珠同时走入向主位的萧归海行礼。
索伦图身形矫健，抢先跨了两步，以掌贴胸，微微躬身行了一个草原上的胸礼，用生硬的汉话请安。
“靺鞨汗王二王子索伦图拜见大熙皇帝。”
索伦图身材高大，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草原民族的面容方正彪悍，眼神如刀锋一般狭长锐利，嗜血藏锋。
萧归海被那股杀伐之气一激，笔挺的身子顿时微微内弓警觉起来，一打照面便知这是一个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战士。
“请起。”
李铎在屏风后面也看得分明，眼前的二王子，当年敢只身来凤翔朝见天子，为自己部落谋求和平，应当是有胆有识之人，今日乍一照面，果真是一匹草原狼。
再见海兰珠一身大熙仕女服饰款款向前，学着大熙的礼仪朝萧归海盈盈一拜行了个仕女礼，后又深深地伏下身去行了跪拜大礼。年轻姣好的面容朝气蓬勃，颊边挂着草原民族明快的笑容，明眸皓齿，好似初夏耀眼的骄阳。
“海兰珠拜见大熙皇帝，祝愿皇上万岁。”
江启坤也是瞪大了眼睛傻望着海兰珠。
他可没忘前一天明艳倔强如石榴花一样的草原女儿。怎么才一天就变成这样了！
虽然觉得这身衣服比草原服饰顺眼，人也精心打扮过，更好看了，但他心里暗暗可惜。
陛下喜欢的人什么样子，他可是一清二楚啊。若是见到昨日的模样，当会更欢喜吧。
如此想着，江启坤偷偷地往屏风后面望了一眼。
屏风后的李铎盘膝坐在榻上，歪头撑着下巴，透过屏风打量着传闻中美貌远扬的草原明珠。
虽然漂亮...但比起萧泷着实差得远。
不过就如同她所想，哪怕是个长得和萧泷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她面前，只要她不是萧泷，她还是觉得萧泷好看。
可见她看人的眼光已经是带了偏颇了。想到心尖上的佳人，李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这才分开一个时辰已经尝到了思念的滋味了。
李铎甩了甩脑袋，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话上。
听江启坤说，黑水靺鞨部宁可同鲜卑灭族一战，也不愿将海兰珠下嫁鲜卑王汗。一方面是因为海兰珠是继承人，另一方面则是，海兰珠自己不愿意屈从下嫁。
她不愿意屈从鲜卑王汗，自然是有一股傲气在。
她既然有这股傲气，为何在大熙面前如此奴颜婢膝。
李铎撑着脑袋看了她一会，握着纸扇轻轻敲着蒲团的边沿，慢悠悠地思索着。
萧归海没有得到李铎的回应，便淡淡地回道。
“请起。”
索伦图见海兰珠为了讨好大熙皇帝居然穿大熙衣服，而皇帝又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也和草原上的王公一样垂涎海兰珠的美貌，便有些懊恼，出言便暗含诋毁。
“索伦图是草原人，草原人跪天地跪神灵，请大熙皇帝理解。”
萧归海毕竟不是君王，对礼仪之事没有那么敏感，听完便说道。
“你不远千里觐见，有何事要奏？”
“二十年前，贵祖立祖皇帝与靺鞨部粟末一支联盟，但用的是我靺鞨部族的名义。粟末部骗了大熙皇帝，大熙皇帝误以为他是靺鞨正统才与他定盟。殊不知我部才是靺鞨部落的正统，大熙朝若要与靺鞨结盟，应该和我们部定盟。”
萧归海眉目淡淡，又问海兰珠。
“海兰珠公主请奏之事也是一同？”
海兰珠抬起头来，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灵动带笑地望着萧归海。
“哥哥所言之事，是为海兰珠垫言。海兰珠此来，是以靺鞨未来的汗王身份，与大熙续先祖盟约，靺鞨部愿与大熙皇朝，永世修好。”
兹事体大，萧归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是静静地作出姿态，等候李铎的指示。
这一候，让索伦图心里又忐忑起来，怒瞪着海兰珠。
“你终究是个女人，要嫁出去的。如何能以未来大汗身份在大熙皇帝说这些话。”
海兰珠躬身朝萧归海抚胸行了个草原礼。
“兄长不通礼仪，还请大熙皇帝恕罪。”
转头教训臣子的口吻指责他。
“你是我哥哥，我念着骨肉的情分，才一再忍让，容许和你同时觐见皇帝。我是父亲认定的继承人，族人们都认可，你得了父亲和族人的首肯吗，不声不响跑来大熙朝，天子在近前，你当是儿戏这般和我吵闹？”
靺鞨人风俗讲究幼子守灶，索伦图的确师出无名，被妹妹当孩子一样教训，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无奈天大的怒火也不好发作，只得躬身向萧归海致歉。
萧归海得了李铎的指示，沉稳地抬了抬手。
“你们谁能代表靺鞨汗王，说到底是你们的家事，如今御前争论不休，是要我给你们做主吗？”
索伦图一听便觉得不好。若是让大熙皇帝来决定，只要他是个男人，他就会站在海兰珠那边，他怎么会有机会，便抢先说道。
“大熙皇帝，我与海兰珠都是父亲的儿女，但白山黑水还是要靠骏马勇士来捍卫，只有最勇猛的战士才能继任汗位，带领族人。女人如何能带领大军统一靺鞨？”
“草原的女人生了你养了你，你是吃马奶长大的还是吃狼奶长大的？没有女人哪里有你，是你大还是女人大？靺鞨勇士为我舍生忘死，冲锋陷阵，大半死在战场上。大汗之位属于能够领导勇士的王者，只会在战场上杀人，不懂得谋求和平，是想我们族人都死绝吗？”
索伦图听妹妹提起同鲜卑人的战争，顿时眼睛就红了。
“我们草原人的命属于白山黑水，属于天地神灵，即使是战死沙场，灵魂最终会回归长生天。我不怕死，也不会像你这样向人屈膝下跪。”
李铎在屏风后，闻言眼皮抬了抬，朦胧间看着海兰珠展颜一笑，如骄阳般明艳逼人。
“我着大熙服饰，并非屈膝献媚，而是对大熙心向往之。粟末一支并非正统，却强于我们，不就是大熙文化所助，能够强大起来，不值得我们学习吗？我想与大熙求和平，不仅是为了平息战争，更是想要借助大熙的文化，让靺鞨真正富庶强大起来，以后就再也不用怕鲜卑人了。”
这番话说得索伦图目瞪口呆。连屏风后的李铎也走到屏风前，轻声提示萧归海。
萧归海面容沉稳地问索伦图。
“二王子若得汗位，将何所图？”
索伦图眼睛一亮，朗声说道。
“灭粟末，统一靺鞨，把疆土扩到白山黑水的每一处。”
萧归海又看向海兰珠。
“公主若得汗位，将所何图？”
海兰珠盈盈一拜。
“虎狼环伺，愿保护子民，以和平结各部，保全靺鞨一族延续。”
李铎在萧归海背后深深地看着她，忍不住轻问了一句。
“可愿臣服？”
海兰珠与索伦图听到屏风后面一声细细的人声，两人迅速对望一眼，抬头望向屏风后面。
虽然萧归海站起来掩住了李铎瘦弱的身形，两人已然意识到他们被耍了，正主不是萧归海，真身在屏风后面。
索伦图站直了身子，刀锋一般的眼眸狠狠地盯着屏风后面的人，受辱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薄纱屏风。
感觉到对方的敌意，萧归海微微侧身，右手已经搭上了腰后的短横刀。
江启坤也走上前来挡在屏风面前逼迫地看着索伦图，语带威胁。
“二王子，请自重。”
那屏风后的人却不依不饶地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靺鞨人，可愿臣服？”
索伦图涨红了脸，几乎咬碎了一口的白牙才咽下了怒意，从齿间咬牙切齿地说道。
“草原人是天的子民，绝不臣服。就是一条狗，死前也能咬人一口。大熙皇帝莫欺人太甚。”
仿佛感觉到屏风后的人的目光，海兰珠那双小鹿般明媚的眼眸燃起灼灼的火光回望过去，嘴角也自然露出明艳的笑容。
“勇者驯服烈马，是为了跑得更远。靺鞨人是草原上奔驰的骏马，陛下可以骑着马儿将您的恩威播得更远，而不是把它按在地上让它跪着死去。”
在她灼然的目光中，一支纸扇挑开低垂的布帘，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清俊面容，如一缕清风般温润的少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