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曦，等你吃饭真是能等到我饿死，瞧瞧这离我们约的时间都过几十分钟了？”路远曦还没落座，周泽就抱怨开来。他向最近的服务员招招手，利落地报出好几个菜名，嘱咐他们快些上菜。

路远曦坐到他对面，拿餐巾纸仔细地擦擦没有任何形式桌布的餐桌。

“遇到点意外的事情。你没吃早饭？”

“天没亮就被叫去干苦力，二十多个人来清点一吨还多的走私物品，哪里有空吃饭。”说到这，周泽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加班费也没，除了义务劳动锻炼身体之外就不存在别的收获。你肯定比我运气好多了？”

路远曦耸耸肩，点了一下头，然后露出个微笑，又点了一下。周泽一开始还没弄明白她什么意思，抓了抓头发，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炫耀自己昨晚过得很不错。他把刚刚路远曦擦完桌子搁在一边的纸团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扔到侦探前额：“操，这么得意，你昨晚干什么了？”

路远曦挑衅地扬起下巴：“你好歹也是内勤局的探员，不能自己分析一下吗？”

周泽眯起眼睛。他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支持路远曦是一个会拿私人生活来当谈资的人，之前他们的大部分谈话都尽量公事公办。她一定真的非常得意，要不然这就是一个实质上不必存在的虚张声势的陷阱。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周泽乐见的方向。

“我不要接招，要是你真那么想告诉我，你不会把它吞下去的。”周泽说：“从坏消息开始吧：我试着向专案组打探了一下你的连环杀手，他们口风很紧，这也许意味着他们正到破案的关键时刻，但在我看来，他们的沉默只是为了遮掩无能。即使是用上亲情牌，他们也没能获得实质性突破。”

“关于这件事，我有点别的想法，不过现在要说出来还太早。”路远曦摸摸自己的下巴，说：“还有别的吗？我发给你那段录像的主角，你查到他的身份了吗？”

周泽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你也知道，这种事通常都看运气……不过这次你的运气还不错。我查到那家伙是法律援助中心的一名援助律师，名字叫做杨中乾。有趣的部分在这里——他恰好是越世安的代理律师。”

这答案让路远曦不禁迷惑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她拿起水杯，皱着眉对杯壁上的划痕挑剔了一秒，又把杯子放下。她费了老大劲从颜佳新住所的监控录像里找出了一个看起来靠谱的嫌疑对象，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越世安的律师。从表面看起来，这可能说明越世安在这起案件里泥潭深陷，然而同时它也模糊了新犯人存在的痕迹。这感觉起来不大妙，不过作为一名侦探，她永远得尊重事实。

她抬头看向周泽，他笑着冲她耸耸肩。

“还有点更有趣的事实呢：杨中乾先生是经由乔佐治的再教育项目培训后才考上律师的，可惜大律所本质上不是很吃洗心革面这一套，因此他才选择当个全职援助律师。他也许会因为自己过去的犯罪背景而对越世安心生同情，从而同意替他在监狱外边跑跑腿。这种事儿对于一个在监狱里蹲了这么些年的老家伙来说太容易了，他只需要随便扯几个谎，就能把他的大律师调动得团团转。”

他说得不无道理。路远曦烦恼地挠挠头：“这么说，最后线头又绕回在监狱里的越世安了——我不能说我喜欢这个发展。”

“谁会喜欢这个发展呢，专案组那些家伙比恐怕你还更不喜欢它，可事实如此。所以我才说这是个坏消息。”服务员上齐了饭菜，周泽慢条斯理地先给自己添了一碗饭：“我想你那边有些好消息？”

“是的。楚远恒今早找上我——当然不是他本人，是吴天阔为他代言——他们没能杀死李轩的凶手，所以再度雇佣了我这个穷跑腿的侦探。”

周泽稍稍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这么说……”

路远曦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那个叫做施齐的收尾人收到了警告，在被灭口之前成功逃脱。”

“我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楚远恒认为是乔佐治那边自导自演，而吴天阔怀疑这是楚远恒用来牵制乔佐治的方法。但我担心他们都想错了。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一个情报贩子，希望他能向我提供李轩曾经在他那里购买的情报。昨天晚上，他派了个人到我家里来，提前告诉我施齐逃脱的消息，并且说这是靠我们之间的友谊换来的。”

“你认为是他向施齐泄露的消息？为什么？”

“首先来说，我们都知道施齐不过是个跑腿的收尾人，李轩被杀另有原因，因此施齐一旦被灭口，我们就失去了向他询问的机会。”路远曦说：“其次么，我猜测，他觉得杀害李轩的凶手不应该有幸获得一个莫名其妙的死法。”

周泽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来衡量路远曦这段充满猜测的言辞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符合真相，同时揣度了一下路远曦所设想的下一步行动方针。他非常清楚路远曦所知道的事实比她愿意透露的要多很多，身为侦探，总会患上过度保留的坏毛病，但问题在于，她所隐瞒的部分是否会影响他对整体局势的判断？

周泽想不出答案，因此他只能删繁就简，直接切入最核心的部分。

“无论各方动机如何，我们得比其他人先找到这位施齐先生才行。你那位曾经的朋友是否告知了你他的藏身之处？”

路远曦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告诉我，但吴天阔给了我他们所拥有的所有施齐的背景资料。我先前打电话问过了，施齐没有搭乘任何需要身份信息的出城交通工具，鉴于他也没有聪明到接私活过后自觉地躲避风头，我想他一定藏在某个过去的藏身处里。”

“假设你是对的，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路远曦露出个为难的表情，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