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虎彻勇音在死神的队伍里,做着最基本的事务,这份工作并未让她觉得具有羞辱性,反而感到一身轻松,好像就在这种无趣的日常之中穿越回过去的日子,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到来。对于未来,她意识到很有趣的一点是如果全然不知反而会处于一种无知的平静里,而一旦略有所知,反而会因为其中的不确定感到一股深远的不安。
未来注定会有一场大战,届时无论她在哪,她都会成为她自己,然后改变一些东西。在那时,她将要成为她自己站到卯之花身边。那时她们将并肩而行吗?她身处历史之中,而历史没有告诉她这点。
夜越来越深,虎彻勇音放下手头的工作到了一处房顶,在瓦檐上坐下,看着月色发呆。
周围静悄悄的,此时她看见暗处有些人影经过,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些死神队员一同拉着什么东西经过。那是一辆破破烂烂的推车,上面成堆地放着空荡荡的各式私人物件,杂乱地叠放在一起,在月色下显得很阴森。
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虎彻勇音将视线移开。
不知为何,在见到那几位老人之后,她像是丧失了去面对卯之花的勇气一般。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有时她心里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卯之花对她没有情感,更没有责任,但那毕竟是卯之花刺的。若不是那个小男孩出现,她恐怕也就这样彻底不见了。而她的不见,恐怕也不会对卯之花有什么影响吧?这样一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如躲藏一般,她没这段时间再去过流魂街。只在梦里,她时常前去卯之花那间低调的宅邸,在门前久久驻足。
就在虎彻勇音负伤的那天,夜很厚重,林间满是雾气。而清晨日出时,阳光洒到叶片之间形成了温柔、圣洁的阳光纹理。卯之花烈在纹理之间站着,面容温和得如神一般。她看起来是那样温柔,那样宁静,这个场景任谁看到,也不会把她和那个杀人如麻的“恶人”联系在一起。
就在晨曦的包裹里,卯之花走到前一天虎彻勇音负伤的地方。越走近,她的心情越是复杂,因为视线所不能及的前方——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没有气息,没有灵压。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想着或许什么时候一具尸体就将映入眼帘。这种紧张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对于那个人,她并不感到罪恶,而只好像是怅然若失,像是什么美丽的东西出现了,而她原本有机会做些什么,但是她却亲手扼杀了一些生活里珍贵的东西。那些微妙的感受,似乎从此就从生命中消失了,而谁也不能确认自己余生还能有同样的机会。
卯之花停下脚步。脚下的草沾着红色的露水,旁边是一条被血染红的手帕。她捡起那条手帕,看着上面的血,又看边角上手帕原本的样子。那是一条蓝色的手帕,上面有白色的花纹。她又仔细地观察了草坪,最终找到虎彻勇音做完带给她的那两粒药丸,那是淡绿色的药丸,看起来有些粗糙。她又捡起药丸,将其包在染血的手帕里。
“虎彻勇音。”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从音律间寻得什么秘密——关于那些微妙的感受。那些她人生中首次感到的悔意。
卯之花烈的纤细身影在林间轻盈地出现,又轻盈地消失。这周围没有气息,也没有尸体。那个人就像是神秘消失了一样。卯之花就在晨曦的微光里沉吟着,思索着。
虎彻勇音能力对比普通队员,实在过于出众。因此很快便得到提升成为席官。她所在的三番队当下的队长是一位嗜血成性的矮小男人,身上总充斥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像是对于生命有着本能的厌恶般。当下的死神队伍里对于生命所有人都是这种不尊重的气息,在这里随意杀人是非常平常的事。在这种时候虎彻勇音就会想起卯之花,也会怀念她回忆里的、当下还尚未存在的十三队。
在这种氛围里她每时每刻都感到很孤独,即便也认识了其他人,但是出于实力和个性的原因她永远感到很孤单,如局外人一般旁观这一切的发生。她没有一秒钟不在想念卯之花。有时她觉得卯之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认识的人,有时她又对此感到不确定。
虎彻勇音一直观察着山本元柳斎的踪迹,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注定发生,而她在这里蛰伏的唯一原因,则是为了那一刻的到来。
将近一月之后,在午夜,虎彻勇音感受到那不寻常的灵压,她扭头向身后,闭着眼睛,确认山本正和几位贴身手下前往流魂街——正是卯之花所在的方向。与此同时,瀞灵廷边缘,数位死神联手用鬼道立起了防护结界,明显是要抵御外界的什么冲击。
虎彻勇音立刻起身瞬步跟了上去。
山本到了流魂街的边缘,到了那片树林时,他停下脚步。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山本身旁的几个部下举着火把,在幽暗火光的照耀下,卯之花烈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山本元柳斎。
“晚上好啊。”山本元柳斎用低沉的声音说。
“晚上好。”卯之花烈扬起脸,用一种兴奋狂热的目光盯着山本元柳斎,像是野兽遇到了感兴趣的猎物。
“我并非来找你战斗。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山本元柳斎迎上卯之花烈的目光。
“不必了。”卯之花直接给出了答案。
山本听完这个答案之后叹了口气,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于是又重抬起头:
“你来就可以直接当队长。”
卯之花笑了笑,好像听见了什么荒谬的事情。而山本则装作没有看到,继续说下去:
“我打算成立一个新的队伍,就叫十一番队。我会集结所有队伍里所有最善于战斗的人员,成立完全的精英战斗部队,十一番队唯一的指责就是战斗。而我现在确实很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带领这支队伍。”
“于我来说,好处在哪呢?”
“我想你应该很适合战场,至少那不至于很无聊。在这野外住着,想必你也会觉得很无趣吧。如何?找些乐子也很好。”
“还是没有兴趣。”卯之花烈轻飘飘地说,“若只是这样,就请回吧。”
“我们现在这样,是无法战胜灭却师的。如果尸魂界就这样被攻陷了,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关心那些。”
“一点都不关心?”
“确实一点也不关心。”
山本听完这个回答之后叹了口气,他一摆手,几位部下纷纷后退,他则上前几步,抽出斩魄刀。
“既然如此,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山本说。
卯之花听完也只是笑了笑,像是早有预感般缓缓抽出水无月。刀刃的寒光在月色下闪闪发亮。一旁树上暗影里躲藏着的虎彻勇音屏住呼吸,面对两人散发着的恐怖灵压,在阴冷的夜里,她感受到背后微微出了细汗。
开始还只是迅猛、锋利的刀战,而随着两人一同解放斩魄刀,这场两人之间的战斗形成了横扫千军的气势,树木骤然折断,几分钟内生生打出了一片烧焦的空地。山本的刀刃燃烧着,所到之处叶片尽枯,紧跟着火苗就如山本紧绷手臂中的力量般爆燃起来。其速度快到在一旁躲藏观战的虎彻勇音由于过于关注卯之花的战况,一个躲闪不及眉毛被火光熏黑一半,险些燃起来;她赶紧放弃近距离观战的心思,迅速躲到更远处。
两人交战之余,灵压也如猛兽彼撕咬般彼此袭卷着、裹挟着,在每一寸空间里斗争、厮杀。虎彻勇音看着火光,寒毛直竖,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震撼,意识到自己所见的这两人的战斗与她先前所以为的完全不同,这不是一般的切磋,而是罕见的战役。
卯之花一个挥刀,几排树连根拔起,又轰然倒塌。土地被不断翻开,不断席卷,又燃着大火从空中挥洒而下。虎彻勇音注意到随山本而来的其余几人也不断东躲西闪,他们聚在一起,灵压低得几乎无法感受,像是希望自己从这个场景里消失一般。
战斗持续了十来分钟,森林劈劈啪啪地燃烧着,火光窜到几十米高,周围亮如白昼,这时远处的声音突然静下来了。两人虽然灵压未变,但虎彻勇音对卯之花担心异常,一静下来她便立刻赶了过去——如果她能听见此时山本元柳斎与卯之花烈的对话,就不会这样冒失了。可惜她对于山本此刻在盘算着的事情毫无概念。
卯之花烈在与山本元柳斎的战斗中,渐渐地处于下风。而就在此时,山本元柳斎停了下来。
“这样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说。
卯之花没有说话,只是释放灵压,准备下一阶段的战斗。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燃烧着的山林之中,山本的刀尖依旧对着卯之花,他胸有成竹,“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虎彻勇音的人?”
卯之花皱起眉头,紧紧盯着山本元柳斎。
“你应该知道她吧。说来奇怪,这个人很强,有着队长级的实力,没有人知道她从哪来,只有一点很确定——她对你忠心耿耿。这确实让我很意外,我想不通是因为什么使她对你如此忠心。”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卯之花冷冷地说。
“你也注意到了吧,她跟着来了,就在附近。”山本元柳斎说,“真是奇怪啊。她就这样跟来了,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像是知道我这次出来一定是来找你一样。”
“你怕是上了年纪,开始说个不停了吧?”卯之花笑着这样说,暗处的手却暗暗施力,握紧了水无月。
“若你不认识她的话,那么就容我先把战场清理一下吧。”
山本元柳斎说完,猛一挥刀,火刃将一旁的树木劈开一排;卯之花烈心中一惊,目光紧跟着山本元柳斎刀刃的方向,下一秒便见山本元柳斎朝朝另一方向挥刃杀去。
虎彻勇音刚到一旁,便感受到山本元柳斎的灵压爆发般地伴随着一阵炽热的火光朝她逼来,而她心思正挂念在卯之花身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被打得措手不及。顾不上身上火辣的感觉,在气浪将她推开数米远的瞬间,她抽出冻云在对面磅礴灵压的威胁力下意识解放了斩魄刀。
但她显然迟了一些,她还没分清楚四周的情况时,山本元柳斎的刀便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刺了过来。虎彻勇音立刻觉得自己多半是死定了,可是这未免死得有些太屈辱。就在生死攸关的瞬间,出于某种恐惧又或是某种渴望,虎彻勇音竟然脱口而出唤了一声:
“队长!”
卯之花迎上了山本元柳斎的刀,她几乎动用全部灵压来应对山本元柳斎同样用尽全力的一击。水无月挡开了这气势磅礴的一击。一旁的树木爆裂开来。
烧焦的树木表面发黑,迅速发出了味道刺鼻的黑烟,而就在那股黑烟里,虎彻勇音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看着眼前卯之花的背影。
“我记得你说你不认识她的。”山本元柳斎站定,如此大战之后,他也喘息着。望向对面卯之花那震怒的面容,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眼一旁的虎彻勇音,最后服软似的放轻语气,将刀放下,商量似的说:“是我赢了吧?”
卯之花没有说话,她只是依旧愤怒地看着山本元柳斎。刚才那一击山本元柳斎是出了全力想要虎彻勇音的性命,这确实出乎她的意料。而同样出乎意料的还有一点:她也未曾料到她会这样出手来救下虎彻勇音,这个她刚了解过没几天,甚至在上次见面时她还试图将其杀掉的人。
虎彻勇音喘息着,她从地上爬起来,感受到战斗已结束,她轻轻地收起刀,走向卯之花身边。她不敢出声,只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到一边去!”卯之花头也不回,如此愤怒而严厉地呵斥道。
虎彻勇音听完了这句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强作镇定地看了山本元柳斎一眼,然后小心地后腿几步,离卯之花远了些。以这样的方式被山本利用着牵制了卯之花,虎彻勇音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她想着若是不过来就好了,若是自己不存在就好了;但另一方面,卯之花刚才的挺身而出,却令她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感受。
山本元柳斎将这些看在眼里。他收起刀,看着一旁燃烧着的树木,随后将目光转向在冲天火光前身着黑衣的卯之花烈。
“实在抱歉,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战斗。”山本低声说道。
“不需要抱歉,是我输了。”卯之花扬起头。美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明亮温和。
山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数次欲言又止后他放弃了口中准备好的语句,回过身。
“上村!”他高声喊道。
一旁很快便出现一道人影。一位死神低着头,像是不敢看向山本元柳斎与卯之花烈一般。
“每个队伍都会有一名副官来辅佐队长。”山本看向卯之花,“我经过了精挑细选,最后觉得他可以很好地辅佐你治理队伍。”
虎彻勇音突然觉得不对,她看着山本,思索几秒后突然觉得这与其说是给卯之花提供便利,倒更像是将自己亲信安插到卯之花身旁以便于监视卯之花的行动。对于这个场景,虎彻勇音感到一阵不快,她也顾不上许多,举起勇气走上前去。
“那个……如果不是很介意的话,我其实想自告奋勇一下……”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