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说实话，我必须要跟你确定，你是不是因为和你爹赌气才来我这的？”季悦牵着柏溪回的手，将她拉到桌前坐下，满脸的怡然自得。

柏溪回不想说话，也不想吃饭，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睫。

云瑶解下面巾，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生，稍沾蒜泥葱碎，轻轻往嘴里送，嚼了几口吞下，口气生硬道：“他管不着我，而且他信任你，阿悦你只管带我就好，东西不会少你的。”

“哦。”季悦挑眉回应。

她是个粗人，刚才呼噜两下面片已经吃饱了，于是拿起自己的筷子，也夹鱼生，沾了芥末送到柏溪回嘴边。

柏溪回嫌弃地看着季悦用过的筷子，犹豫两下，还是张开嘴吃了下去。

季悦见状弯起嘴角，温柔地笑笑：“多吃点，你肯定饿惨了。”

说着季悦又拿起小二给的小空碗，舀了两勺鱼羹，还冒着热气，慢慢推给了柏溪回，接着她就依着桌子手托下巴，眨眨眼看着。

柏溪回满心烦忧，但是又觉得自己要会忍耐，于是开始低头默默吃饭。

“云瑶，如果你想跟我，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我是你的前辈，你得敬我重我，关键时刻要听我的话，这点明白吗？”季悦缓缓开口，但眼睛依旧注视着柏溪回。

云瑶脸上已经不见俏皮，她停住夹鱼肉的手，稚嫩的脸颊上满是正经：“我明白，都听你的，”接着她又变过来，眉眼弯弯，“那我今天得多叫你几声阿悦，不然以后叫你阿悦不叫你前辈，你要生气啦。”

季悦也笑：“随便叫，虚的就不要计较了，”她抬手，拈起柏溪回的发丝把玩，“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带你去找人开蒙，你悟性高，我再用心带一阵子，你很快就能独立。”

“阿悦，你给我做吧，不找别人了，”云瑶嘟着嘴，“我听说萧秀秀的是你给做的，你就给我刺了呗。”

“文身我还是不行的，我做的虽然好用，但太丑了，”季悦摇头拒绝，“你知道萧秀秀为什么现在跟我不和吗，因为她终于发现我手法不行，没给她刺好，把鸟刺成了野鸡。”

“哈哈哈哈……”云瑶捂住嘴，“她活该，谁让她跟你争风头呢！”

季悦歪头无所谓道：“年轻嘛，心高气傲。”

“这个刺身是什么东西？”柏溪回看着她们正好提到刺身，知道这是个不能缺的东西，“很重要吗？”

云瑶闻言并没有搭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季悦则咬了下嘴唇解释道：“人族要想对巫妖族产生影响，就必须要得到他们的力量，”她撸起袖子，指着图案，“这是他们神明的象征，一只鸟，这些人族看不懂的字是鸟的锁链，有了锁链我们才能不迷失自己。”

她放下袖子，皱着眉头继续说：“但有些人会高估自己，开蒙刺身时不给妖鸟加锁链，虽然力量很充足，但如果不加节制会越借越短命，然后暴毙而亡。”

柏溪回目瞪口呆：“那你是不是也……”

“没办法，既然当初选了这行，就好好干呗，”季悦伸懒腰，语气懒洋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救了不少人，他们见到我都叫我大侠、英雄和漂亮姐姐什么的，也挺快乐的。”

柏溪回皱着眉头看她，显然不怎么赞同。

“你这表情，我知道你想什么呢，”季悦挑眉，“以前你就怕我短命想让我隐退。”

“我没担……”柏溪回反驳。

季悦不等她说完，就伸出手，捏了捏柏溪回的脸颊，像哄小孩一样：“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柏溪回觉得无法跟季悦交流，这人总不让人把话说完。

“咳咳，”云瑶胡乱往嘴里塞吃的，低头起身，还没咽下去就开始戴面巾，“阿悦我吃饱了，告退。”

然后少女便像风一样逃了出去，顺带关好了门。

“她做什么？”柏溪回不解。

季悦拍着她的脸，笑了笑：“她听了些流言蜚语，觉得我们是一对。”

“一对？”柏溪回已经不能思考了。

季悦只是弯着嘴角揉她脸。

柏溪回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亲密到了让她汗毛直竖的程度，于是咽咽口水胆战心惊地问：“真的吗？”

“你猜？”季悦歪头。

柏溪回不敢说话了。

“我才不和你一对呢，你这个小变态，就是因为你天天对我动手动脚，流言才传出去的。”季悦站起来，呲牙咧嘴地伸出手，趁着柏溪回呆愣的时候把她头发揉成了鸡窝。

“停停停！”柏溪回弯着腰护头躲闪。

“我要睡觉了，”季悦将刀解下抱在怀里，脱下鞋子和衣而卧，“吃饭吧你，吃完赶紧躺，我们半夜得起来赶路！”

柏溪回见她倒头就睡，知道不是开玩笑，于是连忙拿筷子往嘴里呼噜白米饭，也不管那筷子是不是季悦用过的，她又端起碗盛足鱼汤，坐下来，几口喝完，又起身夹鱼肉。

这饭吃得很开心，东西确实是合她胃口的。

不一会，吃饱喝足。

柏溪回看着空空的碗碟开始发呆，窗外的雨声还是没有停，屋子里也黑压压的，没有光亮。

自己真的是失忆了吗？

柏溪回怔怔地拈起藏在胸前的红玉，抚摸着季悦二字，脑子里满是茫然。季悦口中的柏溪回是不是她，是真正的她吗，自己又经历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少女叹气，将红玉轻吻，放入怀里，她起身将碗筷收拾，又擦了桌子，将东西叠在托盘里，开门，放在门口，转身回屋，坐在凳子上，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走到床边，最后选择趴在桌子上枕臂浅眠。

床上的季悦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睁着眼看着少女蜷缩的身影。

她等了许久也没见柏溪回再动弹，于是利落地翻身下床，不穿鞋地走过去，悄悄打横将柏溪回抱在怀里。

谁知柏溪回一个激灵直接醒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敢动弹就把你丢窗外。”季悦的声音嘶哑，里面透着股威胁。

柏溪回乖巧点头，感到自己的悬空状态，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自己是被季悦抱起来了，而且好像季悦还不想被发现的样子。

恼，羞。

柏溪回偷瞄季悦的脸色，心怂之余不仅感到好笑，季悦还是很会关心人的么。

“睡，安静，有话明天说。”季悦将她轻轻放在床内，自己躺在外侧，怀中抱刀又是闭眼就睡。

柏溪回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也渐渐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两人同床而眠。

半夜，雨停。

空气中满是微凉的潮湿水汽。

乌云渐渐散去，月光倾洒而下，将大大小小的水坑染上闪亮银辉。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两匹大马齐头并走，在寂静的白水城中不紧不慢地穿梭。

季悦与柏溪回共乘一马，另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云瑶。她们统一衣物，身着黑色短褐，脚穿黑色长靴，三人的长发也梳地干脆利落。

“应华就住在东边这一片，我们马上就到了，”季悦对云瑶说，“我能感觉到他就在白水城里，而且他似乎知道我们在往他那里赶。”

云瑶满脸纠结：“我还是有点不想去找应华，要不你给我做吧，阿悦。”

“不要，他虽然脑子癫了点，但手法还是很好的，我的就是他给做的，我陪你你别怕。”季悦安慰云瑶。

“应华是谁？”柏溪回非常好奇，她觉得季悦认识的人千奇百怪，而且都很有意思的样子。

“我以前和他一起做过事，略有交情，他从小就开始接触巫妖族的东西，知道很多人族不知道的东西，应华跟我不一样，对人族没有太多感情，”季悦耐心给柏溪回解释，“你以后要是见到一些亲近巫妖的人要小心点，他们心里想什么没人清楚。”

云瑶点头在旁附和：“是的，有些疯子虽然身体是人，但里子装的是不是人就不知道了。”

柏溪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我怕！阿悦！”云瑶撇着嘴向季悦哀嚎。

季悦目视前方歪头道：“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云瑶自知不能反悔，毕竟有言在先要听季悦话，于是闷闷地闭上了嘴。

两匹马的速度渐慢，一前一后，季悦带着云瑶拐进了巷子口，停在一处普通人家的小门前。

“找我有事？”一道沙哑而带有磁性的男声幽幽响起。

三人抬头，明晃晃的月亮就映入眼帘，那墙头上正坐着个男人，身着白衣，闲闲散散地耷拉着长腿，可谓招摇至极。

“有事找你，开蒙。”季悦指指云瑶，冲他一笑。

“哦，知道了。”

应华两脚一伸跳下墙头，朝她们走来。

三人也翻身下马。

“柏溪回？”应华看着季悦身后躲藏的少女。

季悦点头，揽住身后的柏溪回推给他看：“找着了，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我得想办法给她治治。”

柏溪回被一把推到前面，不禁有点瑟缩，她见这青年仪表堂堂并没有两人说得那么奇特可怕，不禁感到疑惑。

应华生了张干净俊俏的脸，抿起嘴角时会出来两个梨涡，只是他那双大眼睛中没有灵动的活力，满是古井般的深沉幽邃。

他静静地与柏溪回对视。

应华伸出惨白的手指向柏溪回，张开嘴想说话。

“她的事等会再聊，”季悦打断，又一把将柏溪回拽到身后，“你先给这个小姑娘开蒙吧。”

柏溪回不解地向后站定。

应华被打断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转身道：“进来吧。”

他打开小院的门，大步迈进。

季悦和云瑶则牵着马也进了院子，哒哒哒的马蹄声与喷鼻声响起，人与马的动静将空寂的小院变得热闹起来。

柏溪回在后面低头跟着。

她不能忘记与应华的对视，她能明白，那是有事想告诉她的眼神，应该是跟她有关的事。

但被季悦突然打断了。

为什么？

柏溪回的心中五味杂陈，她抬头看着季悦的硬挺的背影，不禁猜测季悦是不是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忆。

说不定来找应华也有别的目的。

逃跑吧。

要不赶紧逃跑吧。

柏溪回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滴溜溜地转，结果正好撞上季悦回头看她。

“想什么呢？”女人抬眼斜看她，手里两三下就把马绳拴好了，接着便大踏着步子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