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回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没什么,我好奇,想看看。”
季悦没有再说话,她抬起手,挑了缕柏溪回的发丝绕在指上玩,又转脸问应华:“你弟弟呢?他要是知道柏溪回过来得高兴到打滚。”
“他知道,正在往回赶。”应华看了她一眼淡然道。
柏溪回觉得自己失忆很吃亏,明明就站旁边但听不懂他们的话。应华的弟弟好像和她很熟,但她对这个人是扁是圆一概不知。
“嗯?”季悦松开少女柔软的发丝,话中夹着丝疑问,“他知道?”
熟知季悦的云瑶顿时在旁边拼命装空气,她来白水城其实不是碰巧,是跟踪来的。
季悦打打杀杀了许多年,在某些事情上的感知格外敏锐。
她知道季悦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不知道季悦发没发现她在跟踪。
应华转动眼珠与季悦对视,嘴角微微翘起:“现在有很多人注意你,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谁这么无聊啊,你跟我说说有谁牵头?”季悦将双臂环抱于胸前,心思全被应华吸引去。
“可多啦。”应华的声音里满是玩味。
“慕宜安吗?”季悦撇着嘴,“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天天都想找我的茬。”
应华摇头:“有过他,但他前些日子做事太飘,得罪不少人,正被他师父禁足。”
“那肯定有花嫣。”季悦一脸肯定。
“她在北桑有事,还没回来,听说那里乱得很她走不开。”
应华认真注视着季悦百思不解的表情,那专注劲仿佛要在季悦的脸上烫出个洞:“不过前些日子找你找疯了,现在知道你来了,肯定也往回赶。”
季悦作难受状:“不聊花嫣,头疼,”她又满脸纠结地问,“谢怀予呢?他看我回来了,是不是想找柏溪回的事?”
应华缓缓摇头。
柏溪回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吓了一跳,才知道她也是有仇人的,心想,万一仇人趁她失忆的时候过来要找她茬怎么办,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不是,还有季悦,季悦说过要保护她,少女偷偷抬起眼睛,看着季悦的侧脸,但怕她发现,又立马移开视线。
要不,还是不跑了吧……
季悦没注意柏溪回的偷窥,她现在满脑子糊涂。
“是池旭,”应华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收回探寻的视线,“你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很熟,她住金子城,想来拉拢你,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真有意思,我连那个金子城去都没去过,这个池旭一来,这下那群看戏的都觉得我是真的了。”季悦一脸无奈。
应华没搭话,只是静静地拢手站立,看着季悦。
“喂,你不会也觉得我不干净?”季悦撇嘴,“我从小到大杀了巫妖小十年,怎么可能做巫妖走狗。”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应华眨眨眼睛,表情波澜不惊,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云瑶在旁边听了很久,她上前几步,与季悦挨得很近。
“阿悦,谁敢往你身上泼脏水,我就找人给套麻袋乱棍打一顿,然后扔水里。”少女敛去笑盈盈的脸,好听的声音里满溢出杀气。
”别别别,你别这样,你少做这种事。”季悦连忙摆手拒绝。
云瑶和柏溪回顿时一脸迷茫,季悦觉得太残忍了吗?
应该不是吧……
“我自己动手就好,问问话,顺便做人彘,你动手会连累你和你爹。”季悦一脸认真。
人彘,剁四肢,挖眼睛,灌耳割舌,剃刮毛发。
柏溪回一脸不解:“什么是人彘?”
季悦闻言过来揉她脸玩:“哎呀,到时送你一个你就知道了。”
“哦好。”柏溪回点头。
云瑶顿时抿起嘴角,装作没听见,一脸乖巧地抬头看月亮。
“进来吧,别站外面。”
应华转身打开屋门,白色的衣摆飘飘摇摇,他迈进屋门,点灯,顿时屋内有了些许光亮。
“你们要做好准备,这家伙喜欢往自己家里呼弄东西,什么玩意奇怪就收什么,进屋之后站着就行,别碰别坐也不要吃喝,不然会倒霉的,”季悦皱着眉头提醒两人,表情夸张,“我以前手贱顺了个蜜饯吃,结果睡觉滚床底滚了一个月。”
柏溪回闻言不禁翘起嘴角。
“你还记得吗?你那时候不信邪,找绳子把我绑床上,结果床塌了,你跟我一块掉在地上,你烦,也不买新床了,就把我当肉垫打地铺睡了一个月。”季悦可怜兮兮地看着柏溪回。
柏溪回眉眼弯弯被季悦逗笑了,她左右摇头,意思表示自己不记得。
于是季悦便转过身,微不可闻地又叹了一口气。
“走吧,人家等着的,咱快进去,记住,千万别碰应华的东西。”她随手拉起柏溪回,率先开路。
“好!”云瑶一脸的慷慨激昂,跟着进去。
三人仿佛应对猛兽一般,踏进屋内,如临大敌,却不想屋内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应华没在主屋内,东墙有一道帘子,里面有些动静,应华可能在里面准备开蒙的物件。
帘子旁有几张桌子,上面摆着些瓷瓶木雕小物件,都是些人族寻常的玩物,俗。旁边还摆着一个小香炉,白色烟带飘飘上散。
西墙上挂了则有几张字画,主题不一,全都混在一起将整面墙挂满,墙拐角还立了个大柜子,上面摆满了书本,季悦站过去眯着瞄,隐隐约约看到一本封面上写着“中庸”,她又歪头去瞄另一本躺倒的书本,正好不用手碰就能看见封面,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易经”二字。
季悦顿时汗毛直竖。
“先坐,我泡茶给你们喝。”应华的声音从里屋传出。
“活见鬼了,”季悦拉着云瑶,声音极小,“他以前不这样,这屋子最乱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云瑶面色怪异地点头附和:“仔细看,这屋子很奇怪,我去别人家做客从没见过这样摆东西的。”
她抬手,指着西墙:“把仕女图和猛虎下山图挂一起我头一次见。”
季悦闻言望去,拼命忍笑,她也指着那满柜子的圣贤书说:“那柜子里装的全是四书五经,没别的了,易经我数了数就放了快十本,而且还不分开放,全放一个格子,一溜全是,哈哈哈哈哈……”
“季悦,我听见了。”应华的声音从里屋再次响起,没有怒意。
不过季悦还是乖乖收起笑声。
柏溪回也站在西墙跟前看画,她正盯着一一幅人像看。
画上是个披头散发的英俊男人,在月下的溪水边依靠石头,垂着眼睫懒散坐着,他脚下放着几个歪倒的酒坛,全都空了。
男人的双手拢在一起,正要凑到唇边,柏溪回盯了许久也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她试着摆出一模一样的手势,但却一头雾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柏溪回看见画里的男人竟然抬眼看了她一下。
柏溪回被吓一跳,连忙跑到季悦身边指着画里的男人:“他动了!他看我了刚才!”
“什么玩意?”季悦顿时如临大敌。
“他!”柏溪回拽着季悦走过去。
“哦,这幅画,”季悦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跟我说过么,这画里的男人在等人,谁盯他,他就抬眼看是不是他等的人来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柏溪回不能理解季悦的淡定,“他只是一个画里的人,他会动啊,太奇怪了,你说他是不是被谁关进去了?”
“你的话更奇怪好不,这是巫妖的小把戏而已,还是你跟我说的呢,”季悦伸出手合拢在一起凑到唇边,“你告诉我这个男人在吹手埙,当场还给我吹了一首,我吹给你听。”
季悦说罢,开始吹曲,她闭眼吹气,一只手开合控制音调,空灵而悠扬的声音响起,让听者闻声仿佛置身于幽森的竹林小径之上,呜咽的手埙声层堆叠荡,不能断绝。
柏溪回被迷住了,甚至忘记呼吸,她转头,看的不是季悦,却是画上的男人。
那男人没有抬眼,柏溪回死盯着他,画里的男人却不动了,仿佛是一副凡画。
季悦在柏溪回转头的刹那睁开眼,静静地看着柏溪回与墙上的男人。
这曲子不长,一会就吹完了。
季悦垂下眼不言不语,柏溪回则还在望画像。
“好听。”云瑶小声赞叹,本想拍掌,但她见两人气氛诡异,就放下手,不敢说再多的话了。
“来喝茶。”应华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
柏溪回这才大梦初醒似的,转身离开,她回到季悦身旁喃喃自语:“这曲子我听过,小时候有人天天给我吹,但我忘了是谁给我吹的了,”她抬头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谁教过我吹这首曲子?”
季悦摇头道:“你没跟我说过,这首曲子我只听你吹过一次,以前你跟我一起来这里,第一次见这幅画,你就吹了这个曲子,以后我都没见你吹过它,手埙还是我软磨硬泡让你教我我才会的,也只教了一次就不再教了。”
自己好像很回避这首曲子,但又不能忘记。
柏溪回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小尾巴,只要轻轻一拽就能拽到些什么。
四人围着桌子坐,季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战胜了心理阴影,很给应华面子地拿起茶杯开始喝茶。
“你找我开蒙,我不求财宝,只有两个问题想问你。”应华看着季悦,目不转睛。
“嗯,问。”季悦放下茶杯。
柏溪回和云瑶装作喝茶但都竖着耳朵听,应华的问题是什么真的是很吸引人。
“真的有通往巫妖族的门吗?”应华问。
“有。”季悦只说了一个字,便闭紧嘴巴。
应华等了半天,但却没有等到下文。
他刚要开口。
季悦立马打断:“你可千万别问我在哪,问了我也不说,我就是不知道在哪。”
“不是,”应华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失望,但他又忽的微笑起来,“我是想问,你能帮我追一个女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