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经降临,森林之中除了杰奎琳刚刚用打火机生出来的火以外,就没有任何照明道具。两辆车都熄火了,车头灯自然也没有亮起来。
借着火光,盘腿坐在地上的达妮卡眼神带点复杂的看着躺在她旁边的眼镜女。她能猜出对方是刚从乌鸦鸣叫的地方逃出来,但却想象不到对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慌张的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独自一人撞车的情况。
现在客货车已经被达妮卡用时间回溯「修」好,连带被撞歪的树也被「修」好,只是对于要如何处置剩下那个昏迷中的眼镜女,三人就各自持有不同意见了。
「对方可是想要杀掉我耶?」杰奎琳的声音非常不满,刚刚她的脑袋还跟子弹擦身而过,现在达妮卡居然脑子有洞,想帮助这个昏迷的敌人,她自然是非常不高兴,「为什么要帮她?你觉得自己是圣母吗!?」
「杰奎琳,你忘了吗?这可是搜集敌情的大好机会,我们可要收回足够的治疗费。」雪柔说道,她倒是觉得現在情況挺樂觀的,不用做过多的事情,情报就能轻易到手,实在是有点太过轻松了,「这个女人知道的东西应该很多,不问出来就走的话太可惜,你就忍耐一下吧。」
杰奎琳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她是真的受不了这块连森林里也有浓重鱼腥味的奇怪地方。但这也的确是搜集情报的大好机会,即使她觉得很不爽,最后还是帮忙在天黑之前捡了柴枝生了火,让达妮卡把车上仍在昏迷的女人搬了下来。
货车上救下来的女子因为安全气囊的缓冲,除了暂时昏迷不醒以外,就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连她脸上的眼镜也没事。雪柔在白色客货车上找到了几条结实的绳子,便暂时把对方的手腕与脚踝绑起来,防止对方醒来后突然攻击。她还在车上找到了一把满弹药的左轮,但因为她已经有两把贝瑞塔了,左轮最后就交给了达妮卡。
「这人身上一点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把眼镜女身上都翻了个遍的杰奎琳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她放弃了,有点闷闷的随手把捡来的树枝扔进临时弄出来的火堆之中,「看她这样子应该早就满18岁了吧?怎么不带身份证外出呢?等等被查身份不就糟了吗?」
「因为她自己就是镇上的执法人员吧?」雪柔露出了令人不安的微笑,「这么排外的小镇,大概连政府派过去的警察也受不了,他们只能自己组织执法队伍了吧?」
「啧,这么说来如果我们被抓到,等待我们的就是落后小镇里的私刑了哦?」杰奎琳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然后有点愤愤不平的打开了一包从私家车上拿下来的薯片,「我们明明是在调查一宗失踪案,现在居然会变成诱拐犯,这也错得太离谱了。」
「呵呵。」雪柔笑了,「别急,等这个女人醒来以后就可以知道印斯茅斯失踪案的详细内容了。」
「我们今天除了惹来一堆麻烦以外什么也没找到,这样下去该怎么找到那帮海上遇难者?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不用急,反正找到的时候也可能只剩下白骨一堆了。」雪柔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眨了眨眼睛,「我们还不如想一想,现在天空中多云得完全看不见星星,等等如果下雨怎么办才好。」
雪柔说的没错,天空中灰蒙蒙一片,完全遮蔽了往日晴天时能一览无遗的漂亮银河。达妮卡也感觉到天空之中吹来了些微湿润的风,带点闷热的湿气,似乎真的预示着要下雨了。
「到时候就没办法了,」雪柔虚伪的笑容顿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我下个咒,让这个女人一直昏迷,然后把她一起带到迈阿密去吧。反正我们当中的杰奎琳没女朋友,房间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住,多住一个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显摆一下爱情旅馆的道具,说不定也可以完美震慑这个女人,威胁她说出情报。」
达妮卡打了一个冷颤,最后还是有点怂,就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反倒是正在吃薯片的杰奎琳脸色绿了起来,她显然不想一整晚都闻着鱼的味道睡觉,「你他妈在说什么……不对,我们不应该坐在这里干等,应该换一个方式想办法。要弄醒一个人,我可是有非常多的法术可以……」
「你这样不好吧?万一邪术过后有后遗症,我们反而问不出东西怎么办?」达妮卡马上就制止了杰奎琳的危险提议,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杰奎琳懂的法术很专精——全都是一些可以当作酷刑的恐怖法术。
「啧。」杰奎琳带点怒气的停下了想要拿出笔记本的手。她一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森林里潮湿的气氛和眼镜女身上恶臭的鱼腥味令她觉得难受,也就火堆旁边的位置干爽一点。但要是太过靠近,就反而会在这个炎炎的夏天里感到非常热,还会在这种湿热的天气里出一身令人难受的汗。杰奎琳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想念爱情旅馆的时刻,「恩格尔,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好想念迈阿密的空调啊。」
「我不是说了吗?直接带她回你的房间好了,说不定她还是一个隐藏的M,今晚以后你还能白捡一个女朋友。」
「……我就知道,你除了幸灾乐祸以外什么都不会做。」杰奎琳翻了一个白眼,「我们就不能待在车上问吗?就是狭小一点而已,对付区区一个浑身鱼腥臭的臭女人绰绰有余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车上的环境比车外更闷热吧?而且在车上的话,我们使用法术时也会受到限制,小达妮卡不可能无时无刻使用能力修车,她不能在短时间内用这么多次能力。」雪柔残酷的话语打断了杰奎琳最后的希望,「边开车边盘问更是不安全,只要她发疯骚扰司机,很容易就会发生车祸。如果要带她走,我们就一定要确保她在行车期间是昏迷的状态。」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杰奎琳也不是那种坚持要争出胜利的人,即使雪柔的话里可能存在偏向一边的歪理,她也已经懒得再反驳对方的话语,这只会扯出更多的歪理,没完没了。她决定,要是等会儿下雨的话,她今晚就厚脸皮去敲小镜的门看看能不能跟她一起睡好了。
至于被绑着,自己一个人待在她房间里的眼镜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就不在她责任范围之内了,她可不会管。
三人达成共识了以后,便围着火堆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气氛很快就从刚刚争执的紧张中恢复过来,带了一点悠闲的味道。毕竟手里掌握的线索还是很少,即使知道印斯茅斯失踪事件似乎跟考察团失踪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她们不知道详细状况的话,讨论事件的内容似乎还是不可行,也就只能打发一下时间,看看还在昏迷的眼镜女到底何时会醒来了。
「戈德温,你知道吗?恩格尔这家伙的合众国身份证,其实不是用合法手段得来的。」说得兴起的杰奎琳嘿嘿笑着,看雪柔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应,这又不是大秘密,她便耸耸肩继续说下去了,「她现在在西欧联盟那边还是通缉犯呢。」
「通缉犯?」原本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防止雪柔和杰奎琳太过亲密的达妮卡马上就来了兴趣,竖起了耳朵,「什么意思?」
「嗯,我听恩格尔说,你应该已经知道『深红美人』这号人物了吧?」杰奎琳得意的笑了,达妮卡觉得对方绝对是在炫耀自己知道雪柔秘密的事情,「过去这是一个在西欧联盟活动、专门吸美女血液的通缉犯。不过那个时候没什么人看过她的脸,只是因为她总是穿着红裙子,还喜欢以欧洲常用的羽毛扇掩脸,所以才神奇的被传成了一个美女,事实上她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美……嗯,你觉得恩格尔漂亮吗?」
「当然漂亮。」达妮卡不假思索的说。她已经知道对方想要暗示什么,其实早在半年前跟维妮亚·布朗小姐对决的那个时候就猜到一点了,不过雪柔没说明她就没有主动提起。
「你特别喜欢她的哪一部分?」杰奎琳好奇了起来,也不管当事人正微笑着坐在旁边,就问出了这样一个会令气氛尴尬的问题。
「这……她、她的嘴唇特别漂亮,粉粉嫩嫩的,看上去就像软糖……应该很好吃。」达妮卡脸红了起来,雪柔就坐在她隔壁,这番话听起来非常羞耻,就像是当众告白一样,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不得了,只好稍微离火堆远一点。
达妮卡和雪柔才正式开始交往不足一个月,并未接过吻。这一方面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另一方面是想接吻的达妮卡是个纯情的笨蛋,不晓得主动一点找机会,就一直没有行动,只是偶尔像个神经病一样盯着雪柔的嘴唇看。
「什么?」杰奎琳有点惊讶,「居然是嘴巴……你对违和感的感觉还真如恩格尔所说的一样敏锐。」
「?」达妮卡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没什么。」雪柔脸上散发着压迫感的虚伪微笑令杰奎琳赶紧把话题扯回去,「嘛,你应该猜到了吧?恩格尔就是当时那个横行霸道的『深红美人』,在被发现身份以后,她就成为了那边的通缉犯,然后逃亡来合众国了。她很聪明,在这边不但给自己弄到了正式的公民身份,还上了大学,读了两个博士学位。」
达妮卡察觉到杰奎琳隐瞒了某一些事情。而且很奇怪的是,即使雪柔平时的行为举止都和「深红美人」很像,她的身体部分也并不是跟布朗小姐一样,完全由血液造成。她猜测雪柔在来到合众国之前,肯定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到了她的血液身体起了变化,成为现在这样复杂的模样。
说起来,在同居的半年内,达妮卡也从未见过雪柔真正进食的样子。她记得雪柔说过自己的进食方式和达妮卡有点像,但这半年内,就只有达妮卡乖乖的定期吃肉,而雪柔除了必要的应酬以外,其余时间都是不吃不喝。达妮卡不由得有点神游的开始想象雪柔到底是靠什么维持生命。
不过这话题对于雪柔来说应该还是挺敏感的,达妮卡也就没有傻傻的就这样把问题问出口,「这么说来,『雪柔·恩格尔』其实也是假名?」
「不是,」这回雪柔倒是出声了,她的声音很柔和,「这是真名。」
「想不到吧?」杰奎琳又得意的嘿嘿嘿笑了起来,「她一开始登记的是假名,不过这假名只用到找工作的时候,就被识破了。她只能换回真名,并接受进入末日研究机关工作的安排。」
「好了,别执着于我过去的事情了。」雪柔的微笑开始有点淡,即使已经过了十多年,回想起那段不爽的经历还是让她很不愉快,「小达妮卡,你不如说说你自己的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你幼年时候的生活呢。」
「……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不少。」达妮卡有点纳闷,她的幼年时期没什么好说的,基本上都是在书堆里度过,反而是在青春期的时候比较多灾多难,比较重要也就三件事情:母亲因为召唤父亲失败原地消失了、她在整容医师的帮忙下整了容、还有把自己的外祖父弄成植物人。
这些事情雪柔应该都已经全知道了,她不明白雪柔到底还想知道什么,「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在家里看书。」
「你是怎么样学习英语的?母亲或是外祖父教你的吗?」雪柔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我真的忘了。」达妮卡并没有说谎,她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回想起来就像是在雾中一样,没有任何印象也是常有的事情,「……嗯……好像自然而然就懂了,从会自己看书开始。」
「是这样吗?」这下不只是雪柔,就连杰奎琳的兴趣都来了。达妮卡这才记起两人都是语言学的专家,而大学语言学课程中第一个初阶课程,就是「婴儿怎么学会自己的母语」。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没有问题。」杰奎琳笑了笑,达妮卡居然觉得她的笑容有点雪柔的影子,「这很正常,我也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学母语的了。这种事情的记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过得太久了,不再重要,大脑就会自动把它删去,令我们遗忘。」
气氛有点冷场,空气中就只有潮湿的湿气与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达妮卡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要说什么,但很快就被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而就在她旁边的眼镜女也发出了呻吟声,似乎被吵到了。雪柔见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杰奎琳也表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显然很开心对方有醒来的迹象,这样的话等等下雨她也不必把人带回自己的旅馆房间去了。
「我的电话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吓一跳,达妮卡的话语中居然带着些许颤音。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小镜」以后,就接起了电话,「喂,小镜?」
「听得到吗?谢天谢地!」小镜那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天啊,你们到底是跑去哪了,这讯号差得快要跟在海上的垃圾讯号一模一样了,我现在可是用上了卫星电话的技术才联络上你的!」
「我们现在在印斯茅斯镇附近的森林里,信号差点也算是正常的。」达妮卡这样说道,她看见雪柔与杰奎琳正磨刀霍霍的看着似乎快要醒来的眼镜女,在思考了一秒钟以后,她还是站了起来,走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之中。
接下来小镜要跟她说的事情可能是调查的进度,也就是说,不要让敌人听见比较好。
「那小镇附近居然有森林,这也是奇观了,地图上明明标记着印斯茅斯这个地方寸草不生。」小镜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我想告诉你们,我查到了古怪的事情。」
「什么古怪的事情?」
「有两样比较重要的。」小镜停顿了一下,「首先,我发现杰奎琳教授的飞机误点可能有问题。」
「什么回事?」
「我翻查过记录,她坐的飞机误点是因为飞机零件出现了问题需要紧急维修,但我查找航空公司内部的维修调动记录后,发现当时根本没有人联络维修人员前往维修飞机,也没有提交过什么飞机硬件出现问题的报告。最后我才在公司管理层的电邮里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小镜那边传来了手指打在键盘上的声音,「那是一个希望能人为让飞机延误的请求。事成以后,那名管理层将会获得十万元作为报酬。我骇入了银行,找到了他的账户记录,他还真的拿到过一笔不明来历的款项。」
达妮卡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对方应该很忌惮杰奎琳,才会用这样的技法企图把她阻挡在洛杉矶,不要飞过来迈阿密。
「还有一样呢?」
「第二样简单来说,就是文件内容与事实不符,这个什么鬼迈阿密大学还真的是在骗我们。」小镜的呼吸有点粗重,「我骇入了学校的资料库,发现了相关的租船与出海准许文件,也发现了这个考古团队的资助人名单与出海名单,但在傍晚,亲自去码头询问了一下后,却发现那几艘船虽然是在当天出海了,但乘客却没有名单上那么多,只有寥寥两三人。」
达妮卡猜到小镜想要说的东西了,这倒是与官方报告书上说的,只找到了船的残骸,可是没有任何一具尸体的说法高度吻合,也是这宗奇怪海上事故的一个突破点。
「也就是说,」小镜顿了顿,「这个出海很可能是假的,整个考古团队很可能从一开始根本就没出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