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依旧是小雪之章！
幽暗而清凉的房间里，Elsa安静地独自待在角落里，熟悉的环境令她感到安全，她不再死命折磨自己，身体却依旧蜷缩着，姿势隐忍而顺从，像是忍受着极大的委屈。
她应该感到委屈的，她不该承受这些。
Anna深吸一口气，把悲伤的情绪压到心底，朝Elsa走去。
不能笑太多，不能太大声，不能吓到她。她在脑中默默演练了上百次，走过去蹲到Elsa的轮椅前，小心翼翼将掌心的巧克力捧入她的视线中。
“hello，Elsa，我带了些巧克力给你。”
轮椅上的小女孩索瑟了一下，越发缩起身子躲避Anna，但少女身侧固定的腰托不允许她如此剧烈的动作。少女的手再度神经质地捉住了自己才包扎好的双臂。
哦，她们居然有本事帮Elsa包扎。
Anna调动紧急塞进脑袋的ASD知识。
意识中既定轨道的作用？只要是她认为是符合自己脑中的既定程序的东西就没关系？
哦，也许她只是不知所措，需要她去引导对方，对提简单的问题。
Anna慢慢拿起一颗巧克力，尽量不惊吓对方地将巧克力放入嘴里，让Elsa看到自己正在咀嚼它。
“很好吃哦，你吃过的，它是甜甜的，对吗？”
少女低垂着头没有反应。
你真是个白痴，她当然知道巧克力是甜甜的，她十三岁了！不是三岁！Anna暗骂自己。
口中巧克力变得有点苦涩，Anna无声扯了扯嘴角，重新振作起来。
“让我猜猜你还喜欢什么好吗，也许我们可以去堆个雪人？你能下雪对吗？”
像是听到什么禁忌的词汇，少女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原本只是放在手臂上的手指开始神经质地用力抠挖着自己的伤口。
“nononono...”
Anna连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伤害自己，却惹来少女更加剧烈的挣扎。
你真是个傻瓜，你让她更害怕了！
可Anna根本无法放任Elsa伤害自己，就算Elsa感到害怕，她也无法放开手。
少女的力气无法和成年女性相抗，细幼的手指被包进稍大的手掌中。
“shhh...放轻松好吗。我知道你很害怕。”
Anna极力放缓声音，如对着雪花呵气那般轻柔地摩挲少女冰冷的手指。
“别害怕好吗，Elsa，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如果你不希望我做什么，我就什么都不做。
如果你不希望我靠近，那我就站在这里。
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一直在这里。
I promise，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Don't touch me,I'll hurt you...”
陷入恐惧的孤独症女孩，冰蓝的眼眸融化着湿润的悲伤克服着比恐惧更强烈的情绪，终于颤抖着嘴唇说出第一句拒绝。
Anna心中滑过一阵刀割般的刺痛，可随即伤口就像敷上一层蜂蜜，痛楚而甜蜜。
她们一直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姐姐真正恐惧什么。
她当然会害怕，就算在这个超能力到处飞的世界，她仍然害怕自己的力量会伤害到别人。
就算被这个世界伤害至深，她的姐姐仍然用那颗金子般温柔的心关心别人。
红发女郎单膝跪地，如效忠的骑士握住少女的手指，低头在纤弱的掌心印下恋慕。
寒意不自觉在周身蔓延，冰刺的破空声锐利地滑过耳膜，少女惊恐地闭上眼睛，白天实验室里的一幕即将在这间房间里重演。
她冻住了那里的一切，连穿着防护服的人也不例外。
“好女孩，睁开眼睛看看。”
红发女郎含着点点笑意的声音如暖融融的阳光照入少女的心房，她甚至淘气地啄了啄少女的手指，
Elsa惊恐地睁开眼睛，整个房间凝结出一层幽蓝的冰层，唯独跪在自己面前的女郎，如一轮艳丽的红日，丝毫不受冰雪的威胁，温暖依旧。那些冰块像自动避开她一般，在她们周围形成一个空旷的圆圈。
“We are sisters，you'll never hurt me.”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不害怕自己人，不，是她的冰不会伤害的人，巨大的狂喜席卷着幼小的少女让她的脑袋像蒸汽过热的机器无法运转，炽热的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少女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喃喃着。
“...sister，sister what...how...”
她在说话，Elsa居然在说话！Anna简直开心疯了，她摇着Elsa的手，像无数次对着姐姐撒娇那般，迫不及待地教少女读起自己的名字，用她熟悉的，挚爱的，呼唤过她无数次的可爱腔调。
“Natural,叫我Anna，A-N-N-A。”
“Anna是狗。Anna是狗。Anna是狗。Anna是狗...”
ASD的病征再度显现出来，Elsa的声音因为抽泣而有些哽咽，却固执地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脑内的认知，企图修正记忆里熟悉的轨道。
这天杀的世界。
虽然内心疯狂想要咒骂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为什么会有只和自己同名的狗，但脑内恶补的医疗知识还在，她只能咽下能和姐姐说上话的狂喜和想要诅咒上天的复杂心情，故作轻松地引诱Elsa继续说话。
“是吗？Anna是什么样子的呢？”
Elsa皱着眉，极力捕捉着脑内乱飞的词汇，将它们凌乱地组合起来，努力将它们化作语言诉说给红发女郎听。
“麦穗，毛是麦穗。”
她舌头打结，急得快要哭出来。体内乱窜的冰雪比她还要焦躁，急不可耐地从指间喷涌而出，纷纷扬扬的雪从房间飘下。Anna却始终握着她的手，似乎毫不惧怕她的超能力。
寒霜在碰到Anna的一瞬间，融化了。Anna微笑着仰起头，翠蓝的眼眸荡漾着春水般的温柔鼓励地望着她。
“像麦穗一样金黄色的毛吗？”
不惧寒霜的大姐姐极大地安抚了Elsa的情绪，Elsa轻轻点了点头。
“很温暖，很大。 She like warm hug。”
“好巧，I like warm hug too.让我抱抱你好吗？”
Anna微笑着朝她张开双臂。
拥有冰雪的超能力，心灵与脊椎如玻璃般易碎的孩子从未被他人所拥抱过，但眼前的人是不一样的，她是姐姐，她不用害怕会被自己伤害。
Elsa鼓起勇气，伸出双臂夹住她的脑袋，拥抱家里的金毛犬那般，将泪湿的面孔埋进火一样的红发里。
喂喂...总觉得哪里不对。
Anna苦笑着伸出双臂，如捧着云朵那般轻轻地抱住Elsa，感觉怀中的人如同融化了一般，僵硬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依偎进她怀中。
“下了好多雪呢，或许我们可以用它来做点什么，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轮椅上的少女望着长相成熟的大姐姐像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收拢地上的白雪团成一颗大雪球滚着走过来，快活地招呼自己。
“很简单的，首先我们做它的身子好吗？做一个大大的圆球，然后再做一个小一些的。”
她脸上点缀着许多太阳晒出的雀斑，看上去温暖而活泼，她一点也不害怕那些冰雪，她告诉她这些冰雪还有别的用处，不只是伤人的武器。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在空中轻划，闪烁着微光的冰晶在指尖旋转飞舞，少女掌心上生成了一个圆润晶莹的小东西，不是冰刺冰墙什么的，不是伤害人的东西，而是一个小雪人。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冰雕，教科书般雕刻成标准的雪人的模样，戴着高高的帽子，插着糖果拐杖。
Anna望着她掌中的雪人，欢呼着扑过来。
“你做到了，哈，你当然会堆雪人。”
少女颤抖着微微举起手掌捧着雪人递到Anna面前，蓝宝石般忧郁的蓝眼睛怯怯地望着她。
把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人感动得眼底浮起泪花，跪到Elsa面前捧着她的手。
“送给我的？！对吗，Elsa，你又送了个雪人给我！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叫什么？”
Elsa皱了皱眉，艰难地在脑中搜索着词汇，却找不到一个曾经为雪人命名的名字，卡壳的大脑混乱而沮丧，少女皱着眉又垂下了头。
察觉到Elsa的失落，Anna拿起那个小雪人。
“It is a gift,Elsa，我很喜欢，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好吗？你最喜欢什么？”
“巧克力...”
Elsa低声嗫嚅着。
“真棒，我也喜欢巧克力。我们叫它miss coco好吗？”
Anna收下小雪人，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好几颗巧克力献宝般捧到Elsa面前。
“你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这是回礼，它们是你的了。”
这次Elsa拿起了巧克力，朝Anna露出令她心脏遭受重击的羞怯微笑。
Anna拈起一颗巧克力和少女一起放入嘴里，品尝着浓郁的甜蜜轻柔地在舌尖流淌，熟悉的幸福感包裹着她。
她能感到，她的姐姐快回来了。
you are the only true gift,Elsa,you are the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