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天地连成一线，这样的雨已经下了很多天。她倚靠窗台看窗外被雨点击打摇摇欲坠的白色花朵，透明的水汇聚成水洼，从花叶流下，渗进泥土。

这是一种轮回吧，她想。

雨是天空的眼泪，她曾经听人这么说过。彼时的她对这种说法不过付之一笑，天空之高远难以想象，她实在无法理解将天空人格化成人类，再为它添加上人造情感的行为。

“姐姐。”

耳边有人在叫她，芽衣回过神，是布洛妮娅。她捧着一个小盒子站在背后，灰色瞳眸映照着芽衣此刻的表情：一贯温柔又完美的雷电芽衣嘴角扯成冷硬的直线，这显然是不恰当的表情。

于是她露出微笑。

“怎么啦？”

但布洛妮娅沉默，她将小盒子放进芽衣手里，然后继续注视着她。窗外一片迷蒙，和她的灰眸极为相称的颜色。

雷电芽衣回望，她不能在其中发现任何感情的色彩。乌拉尔银狼最终在遗失的记忆中找回了獠牙，不用再有感情，因为对她来说已不需要。

“德丽莎学园长要我转交给你。”

言简意赅的解释，也许不必解释。雷电芽衣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早已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现在没有什么比看雨更重要。

目光移至灌木，小片的叶子被风雨吹至坠地，枯枝仍在风雨中苦苦支撑。大树无法给羽翼下的灌木提供保护，只能任其被冲刷。芽衣看见一只小虫躲在枯叶下抖抖索索，它的庇护所随即被吹翻，连带它也不知所踪。

“芽衣姐姐。”

又是布洛妮娅的呼唤。这次芽衣没有转过头去，她知道布洛妮娅要问什么问题，所以沉默地等待。

“你见过她了，对吗？”

“是的。”

没有隐瞒的必要。

“……怎么样？”

没有感情的银狼却迟疑了。

“很漂亮、很文雅、很开朗、很活泼、同样的银发、同样的蓝眸、也喜欢吃鸡腿、也会在吃到我做的饭时两眼发光、甚至就连炯炯燃烧的目光都如此相像。”

“……她们一样？”

“她们不一样。”

芽衣笑着纠正布洛妮娅的话，但是并不加以说明。布洛妮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次芽衣的目光长久驻留于天空。昏黄的云、暗橙的光、黑色的雨。

黑色的雨。

“这不应该。”

“没有什么不应该。我知道你相信科学，但很多事情不能这么解释。”

她遥指天空。

“我们总用自己的感情强加在我们注目的一切身上：悲伤时望见天空，就说天空也在流泪；开怀时望见太阳，便觉太阳也随着自己微笑。但是这是错的，布洛妮娅。天空之所以是天空，太阳之所以是太阳，只因为它们在那里。”

“它们不是任何人类情感的投射，正如世界上不会有人是另一个人的投射。”

雷电芽衣放下手，布洛妮娅是聪明的孩子，本就缺乏情感的她应该能很快明白这个道理。哪有什么真假，哪需要分什么对错，没有人能成为琪亚娜的代替品，更没有人能取代她的名字生存。正如她永远不会因此就爱上两个琪亚娜，亦如天空永远不会有两个太阳。

雨还在下，只是声音渐小。布洛妮娅露出深思的表情望着天空。雨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从直流而下的瀑布变成了细撒漫卷的银丝。云层被极远处的阳光劈开，世界晕染上暖橙色的光芒，昏昏欲睡。

芽衣差点忘记，这是夕阳。

“我下次再来看你，芽衣姐姐。”

布洛妮娅没有回答问题，她只是简单的告别。乌拉尔银狼早已不是当初腻在芽衣身边一打游戏就是一整天的少女，任何人都会长大，她也不例外。

时间在流动，雨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减小直至停止，这世上绝不会有永远的暴雨，雷电芽衣一直相信。

时间如此温柔。

“你说对吗，琪亚娜。”

她抚摸着冰凉光滑的盒盖，笑着询问，像抚摸着宿世经年的情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