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返回位在郊區的獨棟透天。整棟房子是以日式風格建造,推開最外層的木柵欄門後,我順手拉開沒上鎖的正門:
「這幾天你們先跟我們住,明天我去隔壁的空房子設結界和五行以供水電,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安心的住進去,缺什麼找煦或直接找我。」
「……真沒想到可以使用水電。」
竹子開心地搔搔頭,熊則是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真沒想到你竟然只要我們搜刮到的四成戰利品。」
我伸手按住牆壁支撐自己的體重,將鞋子脫下置於玄關,然後踏上高一階的木頭地板。
「物資總有一天會被搜刮完。因此我和煦在後方開闢了菜園,平時你們需要去那裡耕種,田地不夠就自行往外擴張,工具可以找煦拿。如果武器損壞或者需要新的武器,她會替你們煉製。」
「妳會冶製技術?」
對於魚的問題,煦微微頜首:
「我本身就會冶鐵,後來向土御門大人學過一些陰陽術,即使身處末世要打造武器也不是問題。」
擺好鞋子後,我懶得管他們三人聽到煦會冶鐵後露出什麼表情,逕自往二樓我的房間走。
「土御門大人,我來協助您更衣。」
「不必了,妳先去放洗澡水再去準備晚餐,今天我不想看到肉……」
微微向後瞥的剎那,我看見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笑屁,真是的。
我假裝沒看見煦的笑容,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取了一套居家服,再沿著原路返回一樓,剛下樓梯就發現三人還站在玄關沒進屋。
「你們愣在那裡幹嘛?」
「呃……」
三人尷尬地指了指自己的腳,我走過去看發現他們的鞋子全部都是結痂的血塊,估計鞋內也好不到哪裡去。
啊,有夠麻煩的。
我厭惡地將臉皺成一團,然後朝掛在一旁的抹布和庭園外的水管揮了揮手:
「幫他們清理一下,確定乾淨後再放他們進屋。」
接收到我的命令後,兩樣物品立刻將三人包圍開始清潔作業。三人被突如其來的景象嚇了一跳。
「他們是付喪神,不會危害你們,放心吧。」
「我、我們知道,只是……」
「只是想不到抹布水管會動?」
三人點頭。
「……我用陰陽術的時候都沒看你們驚訝過了。」
不等三人回答,我便露出一抹複雜的微笑:
「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你們熟知的世界,百鬼橫行的時代即將回歸,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說完,我便抱著衣服離開玄關,往浴室進發。離開前不忘補上其他命令:
「水管、抹布,男性帶去庭院幫他們洗身體,女性就留在屋內等我洗完再去浴室洗。另外吹風機、肥皂,你們也去幫忙。」
側身躲過從浴室飛出的一塊肥皂,我無視玄關的叫喊,關上浴室的門。
浴室內早已因為水蒸氣的緣故而霧氣瀰漫,脫去沾了些許血汙的狩衣,放下束在腦後的黑色秀髮,我不禁看向鏡子內的自己。
宛如天空般湛藍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秀氣的臉龐被霧氣遮掩,顯得模糊不清。
我移開視線,打開蓮蓬頭沖洗身子,然後泡進放滿熱水的浴缸。
看著伸出水面的右手,我輕輕地擺動它,水面立刻泛起一圈圈漣漪。迷茫水霧之中,彷彿要將千言萬語埋藏於內心,樸朔且迷離。
「……」
半小時後,我換上寬鬆的居家服,烘乾濕漉漉的長髮,走到廚房門口。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廚房內忙著切菜煮飯的背影,內心不由得感到一陣暖流淌過。
我和煦大約在五年前相識,那時候的她是被診斷出患有絕症的鐵匠之女,即使她的父親想要將技術傳承給煦,也礙於身體因素而被迫放棄。但她的父親並不氣餒,反而尋找許多方法試圖醫好女兒,可惜都無法成功,甚至加劇了女兒的病情。
最後,她的父親找到了我,並帶我回到他家。那時煦幾乎沒了意識,我只要再晚一步,煦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遺體。
看到煦的瞬間,我立刻明白胸口熾熱的情感是什麼。
漫漫人生中,我第一次愛上別人,而且對方是女性。
在她父親的同意下,我將煦轉變成我的式神,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夠救她。
康復後,我讓煦跟著她父親學習冶鐵技術,我則是每隔幾天去看看她,並未使用陰陽師的力量讓她做出不願意做的事。
「土御門大人?您又站在那裡看我了嗎?我有什麼好看的?快去餐桌前坐好,馬上就能吃飯了。」
穿著圍裙的煦笑著趕我離開廚房,我揉了揉煦的手,乖乖地走到飯廳等開飯。
兩名被抓去庭院洗戰鬥澡的男性已經在座位上就坐了。
「土御門,你可真不夠意思,竟然自己跑去洗熱水澡,讓我們在庭院裡被冷水澆,虧我們當你是換帖的兄弟。」
我剛坐下,熊旋即向我抱怨。一陣腳步聲從廚房傳來,煦快步跑到我身邊幫我泡了一杯綠茶,惹得我莞爾一笑。
等到煦回廚房繼續煮飯,我喝了一口茶才緩緩開口:
「你們把我當兄弟?可是我是女的。」
「……啥?」
「……哈?」
竹子跟熊發出呆滯到不可思議的愚蠢聲音,視線移到我寬鬆的居家服上。
「……幹。」
熊按住額頭忍不住罵了聲髒話,竹子露出歉意的笑容:
「抱歉,我們不知道妳是女的……」
「沒事,還當兄弟嗎?」
面對我的玩笑話,熊擺擺手:
「當什麼兄弟,我當妳親妹妹。」
「那我就叫你熊哥了。」
熊的發言引來我一陣大笑。
此時煦端著菜來到餐桌,我從她手裡接過盤子。
「妳先去洗澡,剩下的我來忙就行。」
「這怎麼好意思。」
「快去,把身上的味道洗了來吃飯,妳不會想帶著血漬和汗臭吃飯吧?」
在我的催促下,煦放下手邊的工作,回房拿衣服洗澡,路上正好遇到洗完澡的魚。
「噢,是魚啊。告訴妳一個好消息。」
我把全部裝菜的盤子連同電鍋搬到餐桌上,聽到熊高興地跟剛坐下的魚炫耀這件事。
「其實土御門是女的,剛才我們兩個結拜成兄妹,哈哈哈!」
熊豪邁地仰天大笑,魚則是整個人愣住,往我的胸口瞥來:
「……女的?」
我笑著點點頭。
「如果有酒的話就好了,難得認了一個妹妹。」
「酒的話……」
我想了想,從廚具櫃子下方的抽屜內拿出兩瓶高粱:
「如何?喝嗎?」
「哦?真的有酒啊!」
熊訝異的揚起眉毛,隨後大手用力一拍:
「喝!喝個痛快!」
拿幾個小杯子出來洗乾淨,我把酒放到桌上:
「等煦洗完澡我們再吃飯。空腹喝酒不好,等吃飯時一起喝。」
「好,有酒喝就好!」
熊雙眼死盯著桌上的兩瓶高粱,放在桌上的手焦躁地敲擊著桌子。
「很久沒喝酒了嗎?」
原本想把酒杯遞給魚和竹子,他們兩人卻搖頭拒絕。我把多餘的杯子放回去,留下我和熊要用的。
「是啊,以前天天喝,自從病毒爆發後就再也沒碰過酒了。」
似乎是想起三個月前發生的那起事件,熊搓著自己的下巴:
「雖然搜刮物資的時候有看過酒,但背包空間有限,每次都只能裝飲用水和食品。」
「我的式……朋友中有一個很喜歡釀酒,改天再介紹你認識。」
「那真是太期待了,沒想到妳還認識釀酒師!」
說不出口。當年我很喜歡喝低酒精的水果酒,所以命令式神去學釀酒技術。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我認識的人可多著呢。」
我笑著轉動手中的茶杯,溫熱的手感彷彿在和煦牽手一樣。
與熊交談的過程中,煦洗完澡回到了飯廳。
「土御門大人,讓您久等了。」
「沒事,其實妳慢慢洗也沒關係。」
我拉開身旁的椅子,示意煦坐我旁邊。
「既然煦回來了,那我們就開始吃飯吧。」
聽到可以吃飯,熊第一時間不是舉起筷子夾菜,而是打開高粱替自己斟滿一杯。
「土御門大人,您可以不必等我的。」
穿著和我一樣款式的居家服,煦坐在我身邊有點不高興地對我抱怨。
「在這裡我說了算。」
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我接過熊遞來的高粱酒,替自己倒了半杯:
「更何況妳是我的家人,沒有不等家人就開飯的道理。」
「……真是的,土御門大人都講不聽。」
煦別過頭去,伸出筷子替我挾了一些菜。
煦害羞了!好可愛!我在內心發狂似地瘋狂叫喊,表面上不動聲色的向熊舉杯敬酒。
還未入口,光是聞到高粱酒濃厚的酒味就叫人頭暈。
好想喝水果酒……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一口氣喝乾酒杯內的酒。
「咳咳……」
靠腰怎麼那麼辣!
由於是小型酒杯,半杯的量大概等於一口。即便如此我還是被高粱酒的辛辣給逼出眼淚。
「噗哈哈哈哈!妹妹,不會喝酒就不要學人家一口乾,哥哥我是有練過的!」
「咳咳咳!」
我捂著嘴巴猛烈咳嗽,煦趕緊放下手中的碗輕拍我的背。咳了半晌後,我抿著嘴灌了一口煦遞來的綠茶。
高粱酒是高濃度酒精飲品。雖然我只喝了半杯,還是能夠感受到酒精在體內肆意橫行,加上連貫的咳嗽,我的全身已經熱了起來。
腦袋暈暈的……臉部彷彿要燒起來一樣,灼熱異常。
「土御門大人,您臉好紅。不如我先扶您回房休息?」
「……」
我維持雙手放在餐桌上的坐姿不動,頭頂的日光燈炫目的令我瞇起雙眼。
「土御門大人?」
「哦,是煦啊……不用。我……還沒吃飯。」
我伸手想拿擺在桌上的碗筷,本該一雙的筷子在我眼裡變成了好幾雙,怎麼拿都拿不到。
「奇怪……煦,我怎麼拿不到筷子?」
「土御門大人,您醉了……」
煦無奈地取過桌上的碗筷放到我不斷摸索的手裡。
「妹妹,不會喝酒別大口喝,妳的酒量不是很好,哥哥怕妳以後被佔便宜。」
「誰說我酒量不好?」
拿著碗筷,我瞇著眼睛試圖從迷離幻象中分辨出菜餚的位置。
「等我吃飽,我們繼續喝。」
正當我努力的跟菜餚搏鬥的時候,一雙冰涼的手按住我的手,動作溫柔地取過我手上的碗筷。
「土御門大人,請張開嘴巴。」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熟悉的聲音在一團漿糊的腦袋內分外清明,我直覺地依言張開嘴。
微熱的飯菜被送進我的嘴巴。
我吞下口中的飯菜,用頭蹭了蹭對方:
「妳是……煦嗎?」
「是的,土御門大人。請張開嘴巴。」
「不要,我要上去睡覺。」
「您不跟熊先生喝酒了嗎?」
「喝什麼酒?」
「……」
感覺到煦似乎笑了,我不悅的嘟起嘴:
「妳在笑什麼?」
「沒什麼。我扶您上去休息。」
「嗯……」
身旁的人動了動,將我的手放在她的後頸上,另一隻手抱住我的腰,半抱半拉的扶起我。
「土御門大人,您可以走路嗎?」
「嗯……不行,抱我。」
我露出宛如淘氣小孩般的笑容,煦也不多廢話,直接把我打橫著抱起來。
「不好意思,我先帶土御門大人回房。由於客房還沒整理,今晚得委屈你們睡沙發,棉被我已經放在客廳了。」
「沒事,趕快帶土御門回房,餐桌我們整理就好。需要幫妳留飯菜嗎?」
「不用替我留飯菜,善後就麻煩各位幫忙了。」
「嗯,快去吧。」
朝三人點點頭,煦抱著我離開飯廳,踏上通往二樓的階梯。
躺在煦的懷裡,人的體溫透過衣服宛若海浪般輕拍我的臉頰,我遵循本能的伸出手環抱煦的脖子。
感應到我的動作,煦停下前進的步伐,呆站在原地良久,然後嘆了口長氣:
「土御門大人,您以後千萬別喝高濃度酒精飲品。照顧這麼可愛的您,我怕會忍不住……」
「忍不住……?妳想上廁所嗎?」
「不是。」
煦再次笑了出來。推開未關上的房門,打開日光燈,然後稍微彎下腰,把我抱到床上。
「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應該……沒有了。」
「那我先告退了。」
「……煦。」
「是?」
我拉住轉身準備離開的煦的衣角,掙扎地從床上爬起來,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煦:
「陪我一起睡。早上不是說好要一起睡的嗎?」
「……」
背著光源,我看不到煦現在臉上的表情,但是可以聽到她的呼吸突然變得很急促。
「……抱歉,土御門大人,請原諒我的失禮。」
看著眼前急速放大的黑暗,煦俯身親吻我的唇,撬開齒間縫隙,將舌頭伸入我的口腔。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