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一腳踏進鬼門關過。
當別人與同學在學校一同上課,我在家獨自翻閱書籍。
當別人與戀人牽手逛街,我躺在床上看著純白的天花板。
在短短十一年的人生中,我缺少了同齡人習慣接觸的愛情和友情。
無數個夜裡,我因為脆弱而以淚入眠。
多少個日子,我因為病情而脾氣暴躁。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我也即將迎來人生的終結。
奇妙的是,我並未感到不安、害怕。更多的是了然、安心。
所以我沉澱下來,宛如一潭清水,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直到我遇見了她。
有著一雙美麗藍眸的陰陽師。
我從未在藍天之下盡全力、自由自在的狂奔過。
但看到她的瞬間,我就明白了。
全身的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
她,會是我的天空。
在成為她的式神後,我向父親學習冶鐵技術,也開始進入校園上學。她也常常來我家關心我的狀況,是個非常溫柔的陰陽師……不,主人。
在校園中,我學到了各式各樣的知識,豐富了自身的情感。
我明白友情、愛情為何物。也體認到,我愛著主人。
主人是非常厲害的陰陽師。據說她活了很久,有許多強力的式神,強大到我窮及一生都無法超越。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待在主人身邊?
隨著和主人的相處,我漸漸發現那些式神雖然強悍,但個性都很隨和,不會對我擺架子,每次看到我跟在主人身邊總會露出一抹曖昧的微笑……雖然我不太懂,但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我也曾將我的煩惱告訴過主人,主人卻只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在她眼裡我或許跟個嬰兒差不多吧?
她的語氣柔和,彷彿母親對孩子的諄諄教誨:「煦,每個人誕生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妳也不例外。或許在我的式神之中,妳的能力最弱小,但是在我眼中,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既然是家人,那就沒有貴賤之分,妳沒有自卑的必要,因為妳是我最愛的煦啊。」
溫柔的主人、帥氣的主人、犯傻的主人、賣萌的主人。
與主人生活的過程中,我不斷發現主人全新的樣貌。看似精明卻常常掉鏈子,年紀比我大卻老是喜歡向我撒嬌。
我已經……無法自拔了。
【作者遭到河蟹攻擊】
等我恢復意識時,發現我躺在煦的懷中,她疼惜的摸了摸我的頭:
「我好像做的太超過了,對不起,土御門大人。」
翻了翻白眼,我現在渾身脫力,眼皮宛如千斤重不斷向下掉。墜入夢鄉之前,我口齒不清地對身後的煦說:
「做都做了……給我負責……做我老婆……」
「……樂意至極,土御門大人。」
聽著後方略帶哭腔的高興回覆,我無力的笑了笑。果然我們是兩情相悅。
蹭了蹭煦,我疲累的閉上眼睛,在戀人的懷裡進入夢鄉。
翌日清晨,我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天花板發呆。
好累,身體幾乎使不上力。雖然眼睛睜開了,但尚未清醒的意識在腦中糊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這種情況下我選擇閉上眼睛翻個身,打算睡回籠覺。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摸了摸我的頭。因為干擾到我睡覺,被我不耐煩的一掌拍開。
那個人收回手,以不吵醒我為目的,動作緩慢地離開我身邊。
聽到那個人輕輕關上房門的卡榫作動聲,我抱著棉被,重新墜入黑暗中。
在夢境裡面,我彷彿回到了數百年前,現在的我不是受人景仰的大陰陽師,而是對一切感到好奇的小女孩。
畫面一轉,我已長大成年,因緣巧合之下,我被村上天皇任命占卜,有幸一躍成為天文博士。
青春永駐,長生不老。這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能力,我卻在無意間獲得。
要問我怎麼獲得的……說實在,我也不清楚。當身邊的人容顏逐漸老去,而我依舊年輕,體力甚至沒有衰退的跡象,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察覺不對勁了。
走過數百年光陰,我看著許許多多認識的朋友、親人死去,始終陪伴在身邊的只有忠誠的式神。
我討厭別離。
在家人、朋友大部分都撒手人寰後,我遠離人間,獨自進到山林隱居。偶爾回到人們生活的地方,吸收新的知識和重溫過去那段輝煌的記憶。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段寧靜的時光。
獨自一人,沒有任何包袱,在深山老林中自給自足,偶爾觀星占卜天下大事。直到某天,與我感情較要好的御饌津告訴我屬於我的緣份即將出現,問我需不需要回人類社會尋找那份姻緣。
「誰告訴妳的?」
「別的神明。妳應該不認識。」
「不認識還要妳轉告我?你們神是不是閒到發慌沒事幹。」
「這妳就不知道了,妳在我們天界可是位名人。就算不認識妳,一旦占卜到妳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他們都會要我轉達。再說,妳肯定比我們當神的閒。」
「……妳是拐著彎叫我去找姻緣嗎?」
「不然呢?反正妳在這也沒事。」
「……」
我不情願地別過頭。
「別這麼不情願嘛。」
稻荷神捧起杯子喝口茶,淡然地露出微笑。
「妳不是喜歡女性嗎?這次的姻緣對象剛好是女性。」
廢話嗎?我喜歡女性,姻緣不是女的難道是男的?
「妳也活很久了,就沒想過找個伴侶定下來嗎?」
「定不下來。」
「……妳的個性一樣沒變呢。離別是人必經的過程,妳太看不開了。」
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低頭盯著手中漂浮茶葉的茶水。
「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你們神明不會長久的和同一名人類一起相處、生活,但是身為人類的我會。而我擁有長生,註定不會和親友一同老去,我能做的僅僅是替他們打理後事,同時緬懷他們。」
御饌津看著我的臉,良久後,她嘆了一口氣:
「妳要的答案,或許就在那個人身上。」
因此,我踏上了尋找她的旅途。
「……唔。」
「您醒了嗎?土御門大人。」
脫離不知是夢境亦或記憶的場所,我望向坐在床沿含笑的煦,愣了半晌才開口:
「……早安。」
「早安。您要先洗澡還是吃飯?」
「先洗澡吧,畢竟昨天……」
弄得滿身汗。腦海浮現昨晚的種種,自動掐斷還未說完的話。
可以明顯感受到臉頰溫度急速上升,煦則是眼神一變,用肉食動物的目光看著我。
「土御門大人,我來服侍您洗澡如何?」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來,妳不需要遷就我。」
好恐怖!我如果不拒絕,一定會被煦吃掉!
溫柔善良的好孩子跑去哪了!還我!
「那可不行,您昨晚那麼累,不可能有辦法自己洗澡,還是我來幫您吧。」
不給我反抗辯駁的機會,煦直接將我連同棉被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來。
我不知道內心這種癢癢的感覺是甚麼,但不是很討厭,反而很……高興?
我已經搞不懂自己了。
開心、慶幸、悲傷。五味雜陳的心情交錯融合。
將頭埋進煦的胸前,我緊咬嘴唇忍住開心的淚水。
妳是我的式神真是太好了。
「又見面了。」
我剛抱著徹底昏睡過去的土御門大人離開浴室,就見到御饌津大人從客廳走出來。
「御饌津大人。」
我朝她點了點頭。御饌津大人無時無刻都散發著成熟女性的氣息,非常有魅力。雖然我不知道御饌津大人和土御門大人的關係,但老實說我很慶幸土御門大人是選擇我,而不是御饌津大人。
御饌津大人看到我抱著土御門大人,旋即了然於心地獻上祝福。
「恭喜。」
「謝謝。」
「妳跟著她五年了,有聽她提起自己的事過嗎?」
御饌津大人身著一襲金黃狩衣,白色長髮束在腦後,定定地看著昏睡中的土御門大人。
「偶爾聽過,但所知甚少。」
「那妳想知道嗎?我可以將我知道的一切告知於妳。」
土御門大人的過去……嗎?
「我的確想知道,但我希望是由土御門大人親口告訴我。」
「……會很辛苦哦。」
「欸?」
御饌津大人垂著雙手,眼神毫無波動地直視著我,不知為何竟有點悲傷。
「土御門本來是人類,但因為獲得了長生的緣故,脫離人類本該有的壽命長度。妳如果想長久陪伴在她身邊,就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漫長的歲月沖刷在她的心靈上,留下深刻且巨大的傷痕……唯有妳可以撫慰她的心靈,不過這將是一條坎坷無比的道路。」
「如果能幫到她,赴湯蹈火我也願意。」
我堅定地望向御饌津大人宛若太陽熠熠生輝的金色眼眸。
「很好的覺悟。但妳似乎不是很驚訝,關於土御門長生這件事。」
「我聽她說過。」
在我成為她的式神前,她曾坐在我的床沿,苦笑著問我願不願意成為她的式神,雖然可以治好我的病,但代價是永永遠遠的長生。
「嗯。」
淡淡地應了聲後,御饌津大人轉頭回到客廳。
「我想土御門到中午前不會起床。妳們應該不希望那群倖存者打擾妳們的新婚生活。作為賀禮,我在隔壁房子設置了結界,今天就可以請他們搬過去住。希望有幫到妳們。」
「萬分感謝,幫大忙了。」
「我走了。」
「請注意安全。」
目送御饌津大人化為一縷青煙消失,我將土御門大人抱到我的床上。土御門大人的房間床單還未清洗,我不可能讓土御門大人赤裸著躺到骯髒的床單上。
就由我來躺那張床單……不是,由我來清洗那張床單。
反正土御門大人醒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煦……衣服。」
醒來第一件事不是自己爬起來穿衣服,而是叫來自己的式神幫忙更衣。
聽到我的呼喊,煦推開房門,將我扶起。打開床頭旁的衣櫃,挑了一件居家服幫我穿上。
「土御門大人,中餐準備好了。另外御饌津大人不久前來訪過,將隔壁房子施加結界以供熊他們使用,說是作為我們的賀禮。」
「我知道了。中餐沒肉吧?」
「沒有。」
「……呃,煦。」
「是?」
「我的腳沒力,走不動。」
「我抱您去用餐。」
我好像看到煦露出很奇妙的微笑……錯覺,一定是錯覺。
用完餐後,我推開客廳的落地窗,離開室內踏上緣側(屋簷下面向外延伸的部分),望著陽光灑落的青色庭園。
原本打算今天去處理那隻變異喪屍,但計畫趕不上變化,還是在家休息一天好了。
撐著地板坐下來,我將雙腳伸出緣側,自陰涼的屋簷下踏足陽光照耀的炙熱草地。
草皮在陽光下曝曬好幾小時,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會像煎鍋般熾熱,但其實相反,草皮比我想像的更為沁涼、柔軟。
雙手撐著上半身,身子稍微後仰,閉上雙眼感受迎面吹來的涼風。
掛在落地窗上方的風鈴隨風舞動,發出清脆悅耳的寧靜聲響。
聽著身後人行走在木製地板的沉悶腳步聲,等到幾乎是在我背後的時候,我鬆開支撐上半身的雙手,任憑上半身受地心引力影響向後倒。
「土御門大人,如果我沒接住您,您不就要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
理所當然的,我被煦抱在懷中。
「我相信妳。」
依舊閉著眼,嘴角含笑地嗅著煦身上的味道。
就像陽光一樣。
「對了,煦。」
「是?」
「妳能不能不要對我用敬語?」
睜開眼睛,我躺在煦的腿上仰望她的臉孔。
「嗯……那您希望我怎麼稱呼您?小晴?」
「為什麼有小?我比妳大欸!」
我端正臉孔嚴正抗議,煦卻低頭看著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床上我比妳大,當然叫妳小晴囉。」
「……」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煦這麼流氓?
「不想要的話就算了,土、御、門、大、人。」
「真的不能再換個稱呼嗎?」
「不行。小晴或土御門大人您……妳自己選一個。」
「……那就小晴吧。」
總覺得我又離受更近一步了……從昨天開始我就覺得奇怪,我應該是攻啊,怎麼到現在為止都是被煦吃得死死?抱持著複雜的心情,我承認了「小晴」這個稱呼。
「很好很好,那小晴要在姐姐的腿上睡午覺嗎?」
「我剛睡醒,妳當我是豬嗎?」
「累了就睡得著……」
煦瞇起眼睛,肆意打量腿上的我,就像大廚看砧板上的肉如何料理一般。
「哎呀,突然好累,睡一下好了。」
不得已我只好屈服於煦的淫威之下,乖乖地枕在她的腿上。
雖然我也不討厭就是了……
下午的悠閒時光很快地被我們消磨殆盡,晚上搜刮物資的熊他們回到家中,我立刻告訴他們可以使用隔壁房子的事。
當天晚上他們立刻搬過去住,煦在襲擊我未果後被我用言靈綁起來當抱枕。
如果不是有事,煦想幹嘛我都不會阻止,可惜我明天預計去物理超渡那隻變異喪屍,不想一大清早起床腰痠背痛。
就這樣,晚安。我一頭鑽進動彈不得的煦懷中,抱著她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