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危机重重

“疯了，你们都疯了！”安倍看着眼前的这对情侣，声音从咬紧的牙齿间蹦出。他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她们的爱情，因为这是他无法认知和认同的东西。他所不理解的，是水野蓉子居然会为了爱情这种虚妄的东西，舍弃了鲜花似锦的前程，由一颗备受期待的明日之星，叛入永不能见光的刺客组织。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水野蓉子这样一个毫无异能，也从未自幼经受训练的普通人，这些天来在穿梭在姬宫千歌音、来栖川姬子、片山雏子这些大阴阳师之间，如同在刀锋行走，随时面临被识破的危机，对她来说时时刻刻都是生死存亡，她是如何做到的，而这种甘冒奇险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听过那一夜江利子和蓉子的对话，也许他会理解一二。

“蓉子，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因为你即将面对的是一群能看穿真相、听到心声的怪物，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你只要相信，你的恋人一定不会做违背良心和信条的事，就行了。”

“我还记得刺客的信条中最关键的一句‘Nothing is true，everything is permitted’。当其他人盲目的追寻真相的时候，记住——万物皆虚。当其他的人受到法律的限制，记住——万事皆允。这一句深得我心。我不会轻信任何表象，也不会盲从任何规条，我会用双眼去看，用理智去思考，用心去判断。如果事实证明你是那个违反正义和良心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制裁你的。”

“这果然是蓉子会说出的话呢。有你存在，我一定不会行差踏错，你就是我的圣母，我的女神。”

“我可不是女神，一想到我会亲手执行对你的苦肉计，我的心就疼得不得了。我只能答应你，我会下得了手，我的心，你明白就好。”

“你我的感情，无所谓亏欠。羚羊挂角，飞鸿踏雪，心意所在，无需留痕。”

也许就是水野蓉子这样正义而博大的心和深挚到了超脱的爱情，才会让那些侦测阴谋诡计的眼睛和耳朵，无法去探究和识别吧。人们总说光明之下会有阴影，而避开阴影的唯一方法，就是朝向光明。

“首相阁下，不管你怎么认为，我们也没有解释的义务。你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我们也要走了。”三分钟前江利子用狐耳接到了静留顺利离开的信号，是时候第二批撤退了。

“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安倍怒极反笑，“公安部的人看到水野参事官和犯人一道出去，你以为他们不会行动？”

“是么？”江利子撑着身子站起来，她的外伤内伤让她没有力气再多说话，扶住她的蓉子也无心他顾。可是精细如她二人，怎会不早做准备？这两天来公安部的精英轮番上阵车轮战审讯鸟居江利子，就是让他们所有人都和江利子面对面，用狐耳给他们清醒催眠。江利子曾经轻而易举地让急救室的护士医生对她和静留的闯入默然许可，也曾用隔墙有耳之术让杀人魔佐川政男在法院门口听到记者相机咔嚓声就发狂吃人。此时蓉子只需要在公安部大楼的广播里播放一声在其他人看来最平常的信号音，就可以让所有人对江利子的存在视若无睹。

而且她利用的是那些人心理最薄弱的时候进行清醒催眠。当他们担任审讯官时，会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强者，而人一旦认为自己很强大很了不起时，也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这时，蓉子走上前去，竟然给安倍打开了手铐。

她还没等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安倍问些什么，就按响了墙边的警报器，一时间警报声传遍了公安部所在的警视厅副楼，与此同时蓉子冲着对讲机喊道：“公安部被恐怖分子安装了炸弹，所有人立刻撤离！重复一遍，所有人立刻撤离！”接下来她又喊道：“警衔在警视及以上的，立刻到零号审讯室，护送长官撤离。”

说罢，蓉子扔下对讲机，一脚踩碎。与她脚下凌厉的动作相比，她的声音却是温和的：“待会儿有人来护送您出去，当然，还包括昏倒在审讯室隔壁的片山雏子议员。”

这回安倍真的迷惑了。当他被手铐铐住，手枪指头的时候，他情知自己必死无疑。而当蓉子打开他的手铐，他也认为这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戏弄。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真的要放他。

江利子见状冷笑道：“我杀那么多仇人，就是引你出洞，怎么舍得轻易杀了你。这世上活人总比死人有用，而一个脑子里种下了种子的首相，比任何活人都有用。”她上前一步，“你只要记住，一旦你妄动心思，又想再起刀兵，无需我动手，恐怕你睡里梦里，也不知如何丢掉性命。”她身受重伤，声音低微，可是这番话说得威风凛凛，让人不觉生畏。

安倍定了定神，他不想口头认输，也不想唯唯诺诺，只得硬着头皮说：“你们想用炸弹脱身，可是到时候没有，看你们怎么收场。”

江利子笑了，还未说话，就听见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墙上灰尘簌簌而下。

原来，真的有炸弹！

大惊失色的安倍来不及斥责眼前这两个人的疯狂，就有几名高级警官冲了进来，在蓉子的安排下架起安倍就走。安倍见到这些人对站在一边的江利子视若无睹，他身为大阴阳师，见识广博，聪明过人，立刻明白了一切。对方如此的大智大勇，并能将异能发挥到出神入化，让他原本不可一世的心一下子灰了十足十，只能乖乖地被人摆布，灰溜溜地被护送了出去。

“你还撑得住么？”蓉子柔声问道。她俩也顺着安全通道撤离，为了避人耳目，江利子坚持不让蓉子搀扶。

“我们还有十分钟的安全撤离时间，别看我这样子，玩炸弹我也是行家了。”

蓉子叹了口气：“这么好一座楼，炸了怪可惜的。”这是她工作多年的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

江利子笑道：“我不是说过么，只有炸平警视厅，你才会休息。你也答应过我，我炸警视厅，你绝不会抓我。”

她们说的是戏言，可是心里都清楚。从一开始江利子通过送给蓉子的IPad接入公安部系统，刺客窃取了无数情报的时候也在这里留下了无数证据。包括这一次，江利子可以洗掉公安部警官们头脑中的记忆，却无法洗掉那些文件记录和监控录像，要安全脱身，必须毁掉所有的一切。

“如果能顺利离开这里，我们就安全了。”

“是啊，如果我们有幸，不会遇到……”

可是江利子的话没有说完，刺客的世界不存在幸运，当她们走出安全楼梯，就看见在尘烟四起，满是狼藉的大厅，一个人背门而立。炸弹连续爆炸掀起的气浪不能推动她的脚步半分，也不能让她有丝毫动容，只是带起她的长发在空中飞扬，让她凛然如天神下凡。

姬宫千歌音！

更要命的是，她手中精光四射的细长匕首，正抵着身边一个人的咽喉……

江利子一颗心沉了下去：静留没有逃出去。没有什么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可是她的语气还是镇定自若：“我想所有的阴阳师都应该接到最高大师的命令，原地待命，不要行动。身为大阴阳师，你要抗命？”

“是的。”千歌音清澪的声音，此刻更多了几分冷厉的寒意，“可是我现在不是大阴阳师，也不是月之巫女，我只是我，姬宫千歌音。”她的视线扫到被她挟持的静留，寒冷得如同冰凌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属于人间的哀怨和怒意，“被愚弄、被背叛……我来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江利子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身。肺脏和骨折的疼痛、被三天轮番审讯的极度疲惫已经让她的身体在崩溃的边缘，可是刺客大师天生的战斗血液和多次面对危局的经验让她在绝境中生出一派斗志，她低声道“我在这里挡着，你快走！”

她却没想到同时听见蓉子的声音：“我来拖住她，你快走！”

她二人相视一眼，眼神中有五分凄楚，也有五分甜蜜。此时她们若是直面强敌，双双脱身的机会实在渺茫。可是若要哪一个单独撤离，她们也是万万不会做的。这一对恋人九死一生，可眼看功败垂成，可内心的不甘、怅恨乃至死亡的危险，又怎敌得过生死相许的感情。

只听见千歌音淡淡地说：“好一对有情人，你们如今共赴黄泉，倒也不负此生。我答应你们，会给你们合葬，生不能同衾，死也同穴。”

千歌音话说得寒气刺骨，可语气却没有什么讥刺之意，倒像是一个朋友在恩断义绝之前最后一点温情。

江利子和蓉子均想：“我二人今日若一同死在这里，固然不幸。可是两心相知，同生共死，比起那些爱而不得、念而不见的人，实在是幸福太多。”生死须臾之间，她们也不再浪费唇舌劝说对方离开。江利子牵起了蓉子的手，朗声道：“你要报复便冲着我们来吧，放了藤乃医生。”若是抓住一线生机，能保住藤乃静留，她们的计划就不会失败。

千歌音冷笑一声：“你有狐耳，我有鹰眼。狐耳洞察人心，鹰眼掌控时空。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从藤乃医生身上都可以看得到。”她第一次这样疏远地称呼静留，“也许是藤乃医生得意忘形，忘了设防。更有可能是我的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用鹰眼去观察我……我曾经深深爱过的人。”纵然姬宫千歌音站在那里如岳之峙，如渊之渟，气度摄人，连爆炸也不能撼动她分毫，可是说到这个“爱”字，她固若金汤的外表也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流露出心中的软弱。

身为顶级的刺客，江利子如同猎豹一样捕捉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她正待用仅存的体力冲上去，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救出静留。

就在这时，门口一声巨响，一辆重型机车破门而入，伴着轰鸣的引擎声冲进大厅，朝着千歌音的后背直接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