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旁若无人，萧笙弄玉懒凤台
才踏入清凉殿偏殿，便看到萧泷正歪在榻上，半闭起眼睛听婢女禀报事务，天气炎热，殿内却没有用冰，萧泷散了发髻，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束长辫披在素色长纱衣外，手捧着一盏茶，温热的茶盅在手上来回滚着把玩，看来十足慵懒闲适。
李铎虽示意旁人不得出声，走近时仍是惊动了萧泷，李铎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躺着吧。”
自己自行靠上榻来，见她额头上仍是汗，便掏出袖中的纸扇给她扇风，被萧泷顺手喂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听说沈行首进宫了，我过来看看。”
金色的凤眸眼尾微微眯起慵懒地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竟是为她。”
李铎愣了一下，老实答道。
“今日千娄孝告了她一状，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说她来了，就当面问问嘛。”
“还是为她。”
萧泷半佯怒地说着，头一撇开不去看她。柔软的纱衣顺势微微滑下肩膀，露出肩头雪白的肌肤。
李铎伸手覆上去替她揉了揉肩。萧泷身子素来比旁人热上一分，李铎身上却是凉丝丝的，肌肤相抵，便听得萧泷舒适地叹了口气，轻轻一拉，便如没骨头一般窝进她怀中。
李铎自从不练功，两人夜里更添了许多缠绵，相容更见亲昵，白日也不避讳，李铎笑呵呵地抱住那柔软的腰身，小狗似的蹭着滑腻的肌肤，闻着沁入肌肤的荷花香气，还夹杂着一丝隐约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心知这两日萧泷月信来临，虽不至疼痛，却是人懒懒地不愿动弹，脾性更见娇嗔，惹人怜爱。
李铎拿过她掌心圆润的茶盅，略略暖了暖手指，覆在萧泷虚软的下腹处。
“那不见了。”
贴着腹间的手颇为贴心，闷闷的坠胀感略略消散了些，萧泷心情大好，也露出点微笑。
“不忙正事了？”
“谁也不见了，只陪你。”
李铎见她展颜，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声哄着。
“上碗枣沫桂圆汤，可好？”
红枣补血安神，桂圆暖宫，都是应对月信时的甜物，李铎的体贴让萧泷又软了三分，歪头嘟囔着。
“太热，吃不下。”
“我饿了，当陪我吃罢。过了这几日再做你喜欢的酒蒸酪，冰冰的，好不好？”
李铎贴着她腹间轻轻揉着，萧泷如被抚顺了毛的猫娇娇地依进怀中替她解起衣衫。
“把衣服换了吧，怪热的。”
满足了想要撒娇的小心思，萧泷也就恢复了大熙皇后的样子，如今李铎胃疾痊愈，听她喊饿，连忙让膳房将酸甜开胃的酸楂糕切碎拌今年的新梨蒸了送上来，又上了一碗煮得糯糯的桂花甜米粥，都是开胃好消化的吃食，又怕血腥味熏着她，吩咐往香炉里添了一分檀香，一分冰片。一时又担忧殿中不够凉爽，让人加冰来，李铎怕她劳累连忙叫住，笑着抱她入怀，两人嬉闹了一阵，萧泷才随口吩咐。
“召沈行首进来吧。”
沈焰君原本是日常进宫报备，哪知今日进殿便看见偌大的宫殿里，皇后慵懒地窝在皇帝怀中喝甜汤的亲密模样，这等私密场景，她如何敢窥探，当即敛下眸目，在内侍的搀扶下伏地行礼。
“起来吧，沈行首行动不便，日后还是坐轮椅上殿吧。”
“谢陛下。”
轮椅有二尺高，沈焰君坐在上面，在榻席间比长身跪坐还要高上一些，这对主人极为无礼，是以再是不便，沈焰君也不敢有丝毫抱怨。如今皇帝开口，自是百无禁忌。
不过此地此刻，帝后两人皆是卧在榻上，她再是低下头去，仍然能将两人亲密的形状印入眼帘。
纵是百般惶恐，沈焰君心中还是万分感激李铎体贴的好意，她终于不像一块任人踩踏的破布毫无尊严地瘫在地上了。
万幸，她们好像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又传唤自己做什么呢...
沈焰君按捺住混合着羞涩与恼怒的情绪，刻意收敛的目光却是半遮半掩半推半就地落在了李铎身上。
早在红帐会时，她已知道李铎是女子，却还未曾将那个小人儿和当今天子真正地联系起来。
她生得一副世家贵公子的好容貌，前庭如山，鼻峰如刀，神清气峻，初见时圆融融的面容瘦去许多，便现出棱角分明的英气来，清俊尊贵，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如今穿着薄软的衣衫，颊边的小酒窝笑意漾漾，满目柔情缱绻，一副女儿家娇态。两人依偎在一处，更是亲密甜腻，看得人脸红心跳。还有...那夜跌落云端，以血代泪，癫狂濒死的孤兽，又令她一阵恍惚。
她窥见她的快乐，也窥见她的痛苦，那都不是她该看到的东西，这令她心头生出惶恐同时，又升起一丝奇特的傲慢。
两人喝完甜汤，李铎将捂暖的手掌放到萧泷虚软的腹部上贴着，抬眸向沈焰君笑道。
“沈行首今日入宫是为何事？”
“小人来核验内库的开销。”
李铎歪头看了眼怀中的萧泷，见她好像没听见她们谈话似的，一副浑然不感兴趣的慵懒模样，只是低头去玩着纸扇上的小扇坠儿，柔软剔透的手指灵巧地将样式繁复的宫绦解开，解下尾端不到半个指节的羊脂玉瓶，将绳索慢慢地编着新花样。雪白的手腕上露出一小段陈旧的五色绦，还是端午时自己系上的，端午时的热闹欢庆不过两个月前，已是恍如隔世，情不自禁伸手扯了扯那段丝绦。
萧泷懒洋洋地抬眸朝她柔柔一笑，看得李铎耳根发热垂头轻轻蹭了蹭萧泷的额头。
沈焰君看着两人又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无奈地半垂下眼眸等候。直到萧泷从轻笑中抬起头来，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浸满被宠爱的甜腻。
“绾翠。”
一旁随侍的侍女绾翠立刻奉上账本。
“六十万贯已经拨领核验无误了。”
李铎好奇地问道。
“是你在管账？”
绾翠跪地答道。
“是，奴婢事财务。”
李铎早已知晓萧泷陪嫁进宫的四个大丫鬟受得好调教，管事各有所长，便点了点头。
“到现在一共拨了多少了？”
“六百三十三万零七千二百贯。”
李铎粗粗一算，沈焰君手中已有上千万贯之巨，不禁咂舌，小算盘不禁哗啦哗啦作响。但看沈焰君神色淡淡，自己还不如一个商人来得有底气，又一把按住了小算盘。
“平准局奏有人在囤积药材，奇货可居，沈行首可有耳闻？”
身为东市行首，沈焰君知道，药材之水深，长安药行几家大药铺世代相传，根基深厚，垄断不易，不过听说朝廷将出济民署新政，有同样耳目灵光的人起意也不奇怪。
“据小人所知，长安的药价是药行的几家大商铺定的，不过这几家铺子的东家都是大夫，医者仁心，药材品质和价格都颇有口碑，应当不会刻意操纵药价。若陛下担忧有人囤积居奇，小人愿意去查探。”
李铎便知此事并不是沈焰君做的，想来也是，沈焰君如今富可敌国，手掌宫廷供奉，连封诰都不屑要，药材这点生意如何能入她的法眼。
“你既然能搞生丝的垄断，那也应该有应对垄断的法子吧。”
沈焰君点了点头。
“垄断是广撒网，反垄断是断经纬，商法万变，法子总是有的。”
“朝廷要办济民署，需得大量的药材，沈行首是东市的行首，如果这个价格能操纵在你手里，便是再好不过。”
操纵物价贵在垄断，需要一定的吞吐量，如今有人先下手，成本定然倍增不止，粗粗一估，便知不是一笔小钱。
但如今是长安的商行出这种事，定然下手的也是长安的商贾，沈焰君略略一想，心中便有了数，垂首应是。
“小人明白了。”
李铎见她答得淡定，定然胸有成竹，便笑呵呵地说道。
“你不懂药，朕派个人帮帮你。”
随后传唤徐锦前来。
“徐锦正好要离宫去寻孙神医，临行前让她帮帮你。”
徐锦含笑望着沈焰君，上前握住她的轮椅。
“臣也想报答沈行首的恩情呢。”
待众人退下，一直待在李铎怀中一语不发的萧泷此刻才转过头来，轻轻磕了下李铎的脸颊。
“你倒是心疼她，竟把徐锦都派给她了。”
这次李铎才听出里面的酸味来，只好陪笑替她揉捏疲软的肩膀，认真解释道。
“徐锦说药材需得专人去做，若不是学医懂药的，内中门道怕是摸不清楚。沈行首懂商，不懂药，让徐锦帮沈焰君，也是为了尽快了结此事。”
萧泷似是不感兴趣地撇开头去，低声嘀咕。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嗯？”
李铎没有听清，低下头去问，被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嘴。
“不许提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