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昊子居然是三哥身边的红人。今后咱们怕是都得喊你一声哥了。”一个混混弹了烟灰，幽幽地说。
另外几个混混悄悄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个戴耳环的家伙却不屑地嘁了一声。
“不敢当，各位都是前辈。”
何元昊领了三个小弟，挨个给众人发烟。一百块一盒的长白山香魁，出手倒还阔绰。
发到唐净心，她淡淡地说了句“我抽不惯这个”，拒绝了。
唐净心语气比较冷，何元昊也不恼，只是把烟盒推到姜海面前。
“你呢，也不要么？”
姜海直视着何元昊的眼睛，非常清晰地从里面读出了威胁二字。就好像一旦拒绝，他就会挥刀砍过来一样。
“不用了。”姜海并不示弱。
何元昊眯了眯眼，点点头，把烟递到了那个戴耳环的混混那边。
“妈的，随便什么人都能叫来作陪，老三也太没牌面了吧。”混混一掌把烟盒打出去老远，“怎么？王康胜罩不住你，老三倒愿意在他屁股后头当个捡垃圾的？”
“你他妈说话注意点儿！”王康胜指着对方的鼻子。
“我说得有错吗？”戴耳环的混混挑衅似的摊开两只手，看着何元昊说，“也不知道那天当众扇自个儿耳刮子的是谁。我可不想接他的烟，太他妈丢份儿了。”
话音一落，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何元昊额角青筋暴起，正在爆发的边缘。
气氛剑拔弩张，张映冬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何元昊就像被人按了个开关，一把揪住那个混混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摁到了骨碟里。
混混明显懵了，嘴里骂着脏话，但就是挣不脱。
何元昊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拽起来，然后狠狠地往盘子里磕，一边磕一边说：“叫你一声前辈给你脸了是吧？不就比老子早一年进源中吗？老子在五中的混混堆里当老大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喝奶呢！”
张映冬抚掌狂笑，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还勾着吴光的肩膀让他一起笑。而王康胜和其他几个混混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骨碟碎了，一滴血飞溅到姜海的手背上，滚烫。
何元昊把满脸是血的混混拉起来，道：“我是替三哥来招待你们的，不是什么作陪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后在学校注意点儿，否则有你好看！”
何元昊松开手，烟也不发了，直接走到餐桌的主位上坐下。他的小弟替他派完了剩下几盒烟，便非常自觉地离开了。他们是没资格待在包厢里的。
服务生敲了敲门，把菜都上齐了。等无关人等走开，何元昊才重新开口。
“三哥今天请大家来，就一件事，为之前发生的不愉快向各位道歉。三哥是个讲义气的人，听不得朋友吃亏，所以一听曹虎的事就热血上头，想替他报仇。搞出这么大阵仗，真是抱歉。”何元昊看着姜海，“三哥很欣赏你，说你一个女生，倒是很有胆量。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他非常乐意帮忙。”
说完，他站起来，朝姜海举起酒杯。
杯子里装着满满二两白酒，都是十几岁的人，哪儿有这么个喝法？唐净心皱了下眉，阻止道：“我妹受伤了，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吧。”说着就要拿杯子。
“没事，就喝这一回。”姜海拒绝了。她知道自己酒量差，几瓶啤酒就能放倒，但她就是不想在何元昊面前露怯。
唐净心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这两个人，好像想到了点什么。
姜海喝完，坐了下来：“酒我喝了，你们三哥的情我也心领了。我不需要他帮我什么忙，只希望他以后别再找我的麻烦，让我安安稳稳过完高中三年，这要求不算高吧？”
“被那么多人围着都不害怕，你这么有胆量，名声也打出来了，不趁着现在这势头闯一闯，多浪费啊。”何元昊扯了扯嘴角，“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会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三哥的。”
姜海没理他，因为头开始有点晕乎了，喉咙也有点烧。
何元昊带着七龙会的三人给唐净心和其他混子敬酒，除了介绍吴光，言语之中也隐约透露出对张映冬老七地位的认可。混混们喝得热闹，唯独把王康胜落在一旁，看起来格外凄凉。
没有任何人提起王康胜是被何元昊害得丢了老七的位子，也没有任何人敢问为什么何元昊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却能被老三收入麾下，毕竟那个满脸是血的家伙还失魂落魄地坐着，没人想变成他那样。
但姜海和唐净心知道，何元昊一开始就是老三安插在王康胜身边的人，只不过王康胜成了弃卒，他也就浮出了水面。
一个混混喝得多了，壮着胆子问道：“昊哥，我冒昧提一句，也不知道今后七龙会在源中由谁说了算呢？”
吴光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龙虾。张映冬吹了声口哨，翘着二郎腿，根本不看任何人。
“当然是三哥。”何元昊的手指轻轻点着酒杯，“但是三哥最近很忙，一般不会来学校，现在所有的事都由我负责。三哥说了，各位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在他回学校之前，找我解决也是一样的。”
年纪大点的混混赶紧拍马屁：“我在源中待了三年，以前从没听过三哥这号人物，真是英雄出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三哥见一面呢？”
何元昊礼节性地笑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应酬的场面往往都很难熬，好在唐净心是这方面的老手，有她在，也没人敢招惹醉得头昏脑胀的姜海。
等到八点多的时候，饭局总算是结束了。
吴光一个小时前就先离开了，说是要回去上晚自习。吃完饭以后唐净心在洗手间补妆，姜海独自靠在走廊外面等她，这时，何元昊忽然过来了。
姜海浑身没劲，只得警惕地盯着他，谁知何元昊走到她旁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那天你说你要弄死我，我可还等着呢。”
“滚开。”姜海一掌把他推开，借着酒劲道，“这么想死，迟早有天成全你。”
“不不不。”何元昊摇摇手指，“你忘了你刚才说的了？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三年，不是么？放心，有我们七龙会在，保证让你每天都过得无比舒坦。”
何元昊转身走了，姜海想追，但晕得没法走，最后气得冲着墙捶了一拳。
“这就把你气着了？”唐净心从洗手间出来，看样子应该看到了全过程。
她架着姜海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当初阿乐就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搞得你现在根本狠不起来。”
“……我不够狠？”
“你狠个屁。”唐净心说得简洁明了，“你要是够狠，就不会讲出安稳这种话。就算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在这帮混混面前，你也应该说自己有立棍的打算。”
“为什么？”
“人心是贪婪的，你退一步，有人就会蹬鼻子上脸。你以为你刚才是在和平谈判，可在别人眼里，你其实是在示弱。”
唐净心叹了口气：“你只有让他们以为你想混出个名堂，他们才会怕你。你看那几个混混，每天在学校耀武扬威的，结果被何元昊打了，连句屁都不敢放。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逮着普通学生可劲儿欺负，轮到自己挨打的时候，骨头就软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姜海幽怨地说。
“我看你急着喝酒，还以为你心里早有主意呢。”
姜海扶额：“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像他们那样，立棍。谁忤逆你，你就把他往死里打，你敢么？”
“我不愿意。”姜海觉得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那样我不就跟他们堕落到一块儿了么？”
“所以说你还不够狠。”
姜海摇摇头。她喝太多了，心烧得疼，没那个力气反驳。
她觉得当不良也是要有底线的，狠和欺负人是两码事，仗着武力搞霸凌，那叫人渣。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唐净心拿出了手机：“我叫车送你回家。”
“别别……我得回学校。”姜海摆手道。
“回什么学校。你觉得你现在看得了书吗？”
“我们班要点名。”
“那我给你们班主任请假。”唐净心拍拍姜海的脸，“班主任电话报一下。”
“不要跟她请假，我今早才因为打架的事被她骂了一顿，她还叫我下学期直接去B班。现在还早，班上不一定点过名，你一给她打电话，她反而知道我没去上晚自习……”姜海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她那A班算个屁，你下学期如果不想走，我让我家老头儿给校长说一声就是。”
唐净心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年级主任的号码，让他告诉9班的班主任，姜海今天晚自习请假。
谁知她这边刚挂电话，姜海居然耍起赖来了，说什么都不听，就是要回学校去。
唐净心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你回去有事儿？”
姜海有点扭捏地点点头：“放学约了人。”她每天晚上都是和林和一起走的。
“不早说。”唐净心扶着她往学校走去，“算了，就当陪你散步吧。”
两人花了快半个小时才挪回学校，因为姜海完全没法自个儿走路，全程只能靠唐净心撑着。
在教学楼下面的花坛边坐到快到十点，姜海也醒了点酒，说什么都不肯让唐净心跟她一块儿待着了。
唐净心一看就知道这人心里打什么算盘，损了她几句重色轻友就走了，不过她也不放心姜海一个醉鬼自己坐在那儿，便远远地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直到放学后林和从楼里出来。
“你喝酒了？”
这是林和见到姜海时说的第一句话。姜海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二句又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一身酒气。骨折还喝这么多，手不想要了是吧？”
“没有……我今天跟那姓何的吃饭，他给我敬酒来着……”姜海站得有点摇晃，“奶奶的，我才不怕他嘞。”
“……幼稚。”林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看姜海站不稳，还是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没事吧？还能走么？”
“不能。”姜海相当老实。她现在只想马上躺下。
“你故意的？”林和打量了她一眼。
“什么故意？”姜海不明所以。
林和也不知道这人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有些无奈地说：“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寝室不查寝吗？”姜海问。
“我学雷锋做好事，查寝也认了。”林和跟她开玩笑。
“小海她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总是麻烦你送她回来。”
姜海的房间里，沈纯有些抱歉地对林和说。她记得昨天把姜海从医院送回来的也是这个女生。
“没事，只是这两天我正好在她旁边，换作其他同学，也一样会帮忙的。”
沈纯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学校。楼下还有客房，不如就留下来住吧。”
林和说了声好，简单洗漱之后，她用保温杯装了点热水，准备放在姜海的床头柜上，以防喝醉的人半夜爬起来找水喝。结果她一进卧室，就看到姜海一个人坐在床边，好像在发呆。
“还不睡？”林和走过去把水放下。
“你别去客房，那是乐姐她爹住过的地方，我不喜欢他。”姜海刚冲过澡，脸上还有点红。
“那你让我睡哪儿？”林和摊开手，笑着说。
姜海垂着脑袋，拍了拍自己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