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的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虽然也听说过谁谁谁砍了人之类的事,但大多数也就是比划比划,豁个口子缝缝针也就差不多了,敢砍手的还真没碰到过。她猜这个值班说不定是混社会的,和学校里的混混没法比。
“挺狠。”
“哪儿啊,还是你比较狠。刚进来就把我笼子里的人打了,胆子够大的。以后在这儿是准备横着走了吧?”
值班看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监室里鸦雀无声,众人沉默不语,只能听见电视机里选手唱歌的声音。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笼子里也只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人,没有哪个老大会放任一个新来的家伙在自己的地盘上破坏规矩。
姜海自然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但她向来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人,对方态度不善,她也立刻冷了脸:“你以为我稀罕啊,我巴不得能早点出去,笼子里的老大谁爱当谁当。”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偏偏就有一些人看她不顺眼,比如惨死刀下的闵绍,如果不是他野心太大,一进学校就和唐净心作对,那么后来所有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她起先还觉得值班说话时总在笑,应该挺和善的,没想到和外面的混混终究还是一路货色,就喜欢阴阳怪气。
电视里的人唱完了一首歌,亲友团正在抱头痛哭。值班瞥了眼电视,不满道:“哭什么玩意,好不容易看个电视都这么糟心。”她转身拍拍姜海的肩膀,“我说新来的,大伙儿在这儿都快无聊疯了,要不咱聊点有意思的呗?”
“聊什么?”姜海不情不愿地反问。
“嗯……”值班想了想,说,“你在外头混哪一片的?”
“我不在外面混,我还在上学。”
“上学?”值班认真的瞧着她的脸,“我没在学校见过你啊?你是五中的?”
姜海摇摇头:“我是源中的。”
值班愣了两秒,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监室里的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源中的?你骗鬼啊!”值班拍着大腿,“源中的书呆子也会犯事儿了?说出去谁信!”
“爱信不信。”姜海白了她一眼。
值班笑了一阵,道:“哎,不过你还别说,这么会背书,说是源中的也确实有可能啊。不过嘛……源中也就一个叶乐勉强能摆上台面,其他的混混都是过家家来的。我太久没出去了,你跟我说说,叶乐她当上源中老大没有?”
提到叶乐,姜海的心情几乎瞬间降到了谷底。没人告诉她警方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如果叶乐知道她现在也被关进来了,一定会对她特别失望吧。
一旁的值班踢了她一下:“喂,干嘛又不说话?”
“乐姐坐牢了。”姜海说,“去年六月的时候进去的。”
蝴蝶纹身凑到值班旁边说:“听说是捅人了。”
值班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点唏嘘。
“你和乐姐认识?”姜海问她。
“不认识,我是职高的,和她连面都没见过。”
“值班你是职高的呀!”一直站在墙边被监规的小季跑了过来,有些讨好地说,“我也是职高的,你看我们都是同学,能不能……”
“不能。”值班立刻板起脸,手往墙角一指,“滚回去背,背不完不准动,有事儿打报告,这是规矩!”
小季悻悻地回去了。
值班冲姜海抬了抬下巴:“接着聊嘛,你一个源中的好学生怎么就成这模样了?”
姜海并不想回忆当时的一切,尤其是想到林和满脸是泪的样子,她就恨不得让何元昊立刻去死。
“还能有什么原因,瞎混呗。”姜海含糊其辞。
值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电视去了。监室里的空气终于恢复了一些活力,众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到了熄灯的时候,电视被切断了,屋里也变得一片漆黑。值班嘴里吆喝着,让所有人都都滚去睡觉,十几个人一下子就把通铺给挤满了,根本没有留给姜海和小季的空间。
值班打了个呵欠说:“姜海,别纠结号码了,这里不是源中,没人按照号码分床位的。新来的睡旁边去,挤不下就躺地上。”
小季在黑暗中苦着脸说:“值班……我还没有背完……”
“背不完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我还能给你开盏灯啊?”值班冷笑一声,“滚厕所边上睡去,明天接着洗便池,过几天要是再背不下来,饭菜减半。”
当晚,姜海和小季是在离厕所最近的地方睡的,这几乎是每一个新犯人必须经历的洗礼。小季在她旁边小声啜泣着,抽抽搭搭了好久才慢慢安静下去。
便池里的气味还是挺糟糕的,再加上姜海满腹心事,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在值班的吼声中从床上爬起来。吃完一顿连油花都看不见的早饭,一个狱警把姜海叫了出去,说是外面有警察来提审了。
吴致勇和同事们忙了整整一天两夜,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姜海问他:“叔叔,我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吴致勇捏着鼻梁,说:“那天你从招待所离开,林和去了哪里,你还记得吗?”
“你们还没找到她?”姜海顿时紧张起来,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会找不到人呢?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她的心突突狂跳起来,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我当时整个人都很恍惚,想着要去投案,我就跟林和说,你别跟我待一块儿,回家或者去派出所都可以。然后我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吴致勇叹了口气:“你也别急,情况不算太坏,我们昨天还是有一些进展的,只是没有人证的话,证据链恐怕会不完整。”
姜海已经顾不得什么证据链不证据链的了,她十分急切地说:“叔叔,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她!真的,那天城南那么乱,我真的怕她碰到什么事……”
吴致勇答应了姜海,然后又向她详细地询问了关于案情的问题,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
警车朝县医院驶去,副驾驶的吴致勇翻看着手机里的物证照片,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由于案发现场被招待所老板娘破坏了,负责勘察现场的同事只得在招待所周围寻找着可能出现的证据。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努力,他们总算在垃圾填埋场的一辆垃圾车里找到了被老板娘丢弃的床单和被子,里头裹着一个砸坏的电话,一个散架的凳子,一卷用过的封箱胶带和一个包装被撕到一半的冈本003。所有的东西上面都清晰地印着指纹,胶带里面还黏着一根长发。留在现场的痕检员则用鲁米诺试剂从地板的缝隙里找到了尚未被清理干净的微量血迹。
一切的一切都和姜海的笔录完全吻合。
可当吴致勇把这些照片摆在躺在病床上的何元昊面前时,那小子立刻就换了一副无赖的面孔,说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
吴致勇怒道:“你以为你装傻充愣就有用了吗?我告诉你,证据是不会说谎的!”
“放屁!你们肯定是收了钱!我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还在这里咄咄逼人,你以为你审犯人呢!出去!别影响我儿子养伤!”
何元昊的父母在病房里大喊大叫,推推搡搡地把吴致勇他们骂了出去。
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忍不住捶了下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消息很快传到了唐净心和沈纯那里,她们为了找到林和,都快把林家的电话给打爆了,可是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接。这样一来,情况就更可疑了,所有人都怀疑林和是不是被她的父母给藏了起来。但是警方也没有办法强行去林家搜查,众人只能干着急。
张映冬甚至跳出来说要找人恐吓一下林和的父母,不过马上就被唐净心给揍了一顿。
就在一大帮人都在警局里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时,一大早出门的叶亮忽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唐净心眼圈一下就红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甚至险些没站稳。旁边的小松、詹澎、张映冬和樊野等等一大群混子就跟被雷劈中了似的,瞪着眼睛杵在那里,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个个的都什么表情啊,我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短发少女笑着朝他们吹了声口哨,挺拔的身形在阳光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离开了整整十个月的叶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