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陣熟悉的白桃香氣中悠悠醒來,正要抬手揉眼睛時,發現手臂似乎被什麼壓著。往下一看,千鳥一如往常地窩在懷中,一隻手繞過我的肚子緊緊抱住,睡得正香甜。
好熱。
這畢竟不是雙人床,雖然為了我的雙腿而特意加大過,兩人合躺還是稍嫌窄小了點。在剛入學的某次惡作劇中,我曾經在上課期間溜進白羽她們的房間,那床不只是上下舖,還分成了三層。無論睡在最上面的是誰,每天總是要辛苦地爬上爬下吧。
往腿施力、靠自身力量移動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感受到了。
我是個瑕疵品,這點我一直都能坦然接受——或者說,我早已說服自己去接受。有時那雙腿似乎並不存在,只是在移動時一個麻煩又笨重的贅生物。
但某些夜晚,失去知覺的下肢會傳來不應存在的尖銳痛楚。呈放射狀向上延伸的刺痛,就像幾塊碎玻璃使勁刮著大腿內側,我會在夢中呻吟著驚醒,許久後才在千鳥安撫下滿頭大汗地重新入睡,眼角還掛著羞恥的淚痕。睡夢中是少數能夠遺忘自己殘缺的時刻,而我,就連這種程度的健忘都不被允許。
泰戈爾曾說過:唯有獻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這句話大概是這般詮釋——我們沒有付出代價便獲得了生命,唯有盡心奉獻、全心全意地活著,才能回報這份恩情。對我這樣的殘疾者而言是多麼諷刺,真要我說,我是生來還債而不是享受的。既然如此,何不過得隨性自在些,才是對自己溫柔。
我輕輕掙脫了雙手,思考著要不要把千鳥叫醒。說不準她已經醒了,我被這套老把戲耍了不只一次。
「千鳥。」
剛睡醒的我,大概比平時要坦率吧。我伸出微微顫抖的指尖,描繪著她的唇。我想要吻上去,也的確那麼做了,觸感柔軟又有些乾燥。她在睡夢中發出一聲嗚咽,嚇得我趕緊縮手。
看來是還沒醒。
雖然對人態度戲謔又狡黠,我卻是個實實在在的膽小鬼。
「嗚……」她在我懷裡蹭了蹭,完全把人當成了大型抱枕。一起床就被可愛的戀人緊緊抱著,說實在話……
真的非常熱,背後幾乎要滲出汗水的那種熱。
「喂,起來了。」我輕拍著她的頭,於是她緩緩扭著身子朝我的掌心靠過去。
「……你這傢伙,其實是醒著的吧。」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臉頰漸漸飯上一層紅暈。喂喂,開玩笑的吧。這招屢試不爽,為什麼我就是學不乖?
確認關係那天,她也是用差不多的套路把我忽悠地團團轉。我可愛的、狡猾的千鳥。
「艾莉卡,只有在我睡著的時候特別溫柔呢。」她睜開淺綠的雙眸,雙手不安分地在我腰間移動,我感覺到自己臉頰開始燒紅。
千鳥的指尖從我背後遊走到柔軟的側腹,輕輕捏了一下,害我倒抽一口涼氣,又羞又惱。「妳給我安分……」
她靠上來輕輕啄了我一下,然後縮回去靠在我胸口。
「但是現在彆扭又不坦率的艾莉卡也很可愛喔。無論是怎樣的艾莉卡,我都最喜歡了。」
她摸著的地方變得越發炙熱,還有一絲不可言喻的麻癢。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無法控制地加速,千鳥剛睡醒而微翹的瀏海搔著我的脖頸,彷彿在白桃花盛開的林間漫步。
「喂,別再亂摸了。」連我都知道,自己的沙啞的聲線沒有什麼說服力。
「艾莉卡不喜歡我這樣嗎?」她抬頭仰望我的動作可愛得過分,眼中是滿溢的愛意和溫柔。
要是我也同千鳥一般坦率,我們之間的距離會是如何?我撇過頭胡思亂想著。
「不是不喜歡,只是這種事……」
「要在氣氛高漲的時候做,是吧?」千鳥接過我的話。「明明親暱的行為,應該是戀人間的習慣才對。」
竟然說習慣。
對這傢伙真的要多提防點。我想起前些日子在圖書室和白羽的對話,知道她想要的並不只是擁抱和親吻。不,再怎麼說這也太快了點。雖然我的舉止像個假小子,也隨時準備著幾個黃段子來逗弄同學們,但……
她的擔心,我倒不是不能理解。
「聽著,」我盯著天花板上的紋路。「我大腿以下的部分確實沒有知覺,但其他地方……是正常的。」
她愣了一會兒,然後睜大眼睛,臉頰難得的飛紅。「難道,最近和白羽同學聊過了?」
我點點頭。她眨巴著眼,露出介於高興和尷尬之間的微妙表情。這樣的千鳥在我看來也是十足惹人愛憐,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她舒服地瞇起眼睛。「最喜歡妳了,艾莉卡。」
在我回答之前,還沒吃東西的小黑貓跳上床,兇巴巴地賞了我一記貓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