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sa和Anna之间不断增长的友谊如同实在花园中栽培新一季的花朵，刚开始的时候一片混乱，尘土飞扬，种子挣扎着扎根进泥土里，然而，一旦种子正式埋下了，只需要一点点阳光和雨露，佐以几个月的辛勤劳作，就能等到它含苞欲放。

当然啦，她们俩这一路走来途中也不少磕磕绊绊。比如Anna，热情活力的Anna，从极力想让自己的思维显得对于别人不那么跳跃，并在这过程中很不当心的因为可怕的好奇心而让Elsa在那么一刹那将她拒之门外，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学会了不再犯那么尴尬的小错误，比如说给Elsa发条短信啦什么的。而Elsa呢，则从不习惯有个所谓“朋友”，谢绝一切亲密的小伙伴之间该有的正常交流，到现在要死要活地克服自己与生俱来的害羞，试图理解一切简直让自己生不如死的“人类社会生存法则”。

其中的一条呢？如果哪天你的朋友一时兴起半夜三更给你打电话，你可得感恩戴德。

Elsa在她的床头柜上摸索着自己叽叽喳喳循环播放着“Call me maybe”的手机。Anna有次饶有兴致地把她的手机铃声设置成了“Call me maybe”，而更让Elsa心惊胆战的是，她现在一天得听Carly Rae Jepsen在她耳边至少唱五次歌。

“干吗？”Elsa把头埋在枕头里，这个点儿你可别指望她会有什么心情来好好教育Anna半夜把别人从美梦中吵醒的后果，或是来场友善愉悦的对话。

“Heeey Elsa！”Anna哼着小调回应她，兴高采烈地无视了来自她朋友深深的恶意，“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你就不能早上再说吗？”Elsa迷迷糊糊地啃着枕头说。

“当然不能！”Anna的语调还带着几分欣喜，“好了我要讲了啊。我刚刚呢刚做完我的作业，然后我抬头一看窗子外面，结果我看见......”

“一个红发的失眠症患者傻乎乎地盯着她自己，就是这样。”

“你够！事实上我看见夜空被点亮了。谢谢。”

“那叫月亮，Anna。那是一个会在夜晚出现的巨大的白色圆形发光球体，我知道。你以为就因为你能看见月亮所以就你知道？”

“你看，所以我说你脾气很爆。你现在都开始自黑了。”

“我当然脾气爆了。你在，现在几点，凌晨三点把我叫起来就为了告诉我哈哈哈你看见月亮了？”

“不。我把你叫起来是为了告诉你我看见了今晚的月亮然后突然意识到在这么一个晴朗的夜晚，窝在家里睡觉简直是对窗外皑皑白雪的赤裸裸的人格上的侮辱。”

“雪？”

尽管是在电话的这头，Elsa仍能够想象得出来Anna在那头嘴角轻轻上扬的样子。想到Anna脸颊上的酒窝她的指尖感觉一阵刺痛，当她回想起Anna身上传来的阵阵温暖，有那么一秒钟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想来堆雪人咩？”

就像这样，Elsa再次陷入自我无穷无尽的矛盾中。一方面，外面在下雪。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它冰冷刺骨。对，冰。冰是万恶之源。

但另一方面，外面还有Anna。

Elsa对着手机叹了口气。

“好吧，你让我先梳洗一下。真算你走运我明天早上没课。话说你现在在哪儿？”

“你家门口。”

几乎是在她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就听见Anna在电话那头回答她。几秒钟以后她才听见自己心中无数草泥马呼啸而过的声音。

“Anna，”Elsa努力做着深呼吸，“你现在是坐在我家的房子外面吗？”

“嗯哼。而且如果你五分钟内还不出来的话，我就要进来监督了。”

一阵真切的惶恐刹那间流过全身。

“Anna，我不能就这么见你。”

“为咩啊，哎哟难道你的睡衣上面的图案是复活节小兔子？”

Elsa从床上弹起来，张口结舌地在脑子里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跌跌撞撞地冲到衣柜前面。

“我父母还在家！如果把他们吵醒了，我们都死定了！”

“别扯淡了，你爸妈可喜欢我了！。”

“没有人会对一个在凌晨三点吵醒他们的人抱有任何好感的，Anna！”

“但就算我把你在凌晨两点钟叫起来也没见你和我友尽啊。”Anna不高兴地撅着嘴说。

“就快了。”Elsa咆哮着，甩开柜门，一格格地找她的墨镜。当她的手心终于摸到塑料的质感，她如释负重，急忙把眼睛架在鼻梁上，光滑的镜框边缘紧贴着她的颧骨，镜腿夹住了她的耳朵。不过，这还没完呢。意识到Anna可能随时都会以一幅抢劫的姿态冲进来，Elsa一头埋进她的衣柜里，努力试图回忆起她所有衣物的所在位置。要知道，哪怕是个瞎子，你还是可以感觉到与你擦肩而过的人们对你报以异样的眼神，或者说，是对你身上基佬紫的体恤衫和绿色的运动裤。

“时间到！”Anna的歌声从Elsa扔在毛巾上的手机里传出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慌乱中，Elsa随手扯了件浴衣紧紧挡在胸前。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把自己家门钥匙给Anna。谁叫Anna自己死乞白赖地把公寓密码告诉了她，还公然命令Elsa也得礼尚往来。她听见前门被重重地关上，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飞来，Elsa抓过她的手机，抱着能阻止Anna冲进她房间的希望，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Anna，等等！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穿！”

当最后一个音节滑过Elsa的嘴唇，Anna一脚踹开了门。Elsa猛地缩到柜门后面，希望能尽可能地遮住自己的身子。万幸的是，她的柜门还算靠谱；万幸中的不幸是，她的柜门遮不住全部。Anna呆站在门口，结合周围一片寂静Elsa基本推理出了Anna已经看见她了的这一事实。

两个人保持一段距离站着一动不动，像冰雕似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久久的沉默。Elsa死命地抓住手里的浴衣躲在薄薄的木门后头，Anna则一脸痴汉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Elsa标志性的墨镜占据她几乎整张脸，但这也是她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如今如瀑布般在她的肩膀上静止地流动着，哪怕是一头乱发，Elsa也能够驾驭，甚至更美。Anna的视线滑过Elsa光滑的肩膀，裸l露的双腿，秀气的双脚，高挑的背影和翘臀，还有......Anna觉得自己快窒息了。Elsa的确是遮住了自己前面，可侧面和背面还留在那儿。Anna差点都要提笔写一份题为《当美腿遇上翘臀》的观察报告了。

靠着Anna所有的自控力她才勉强地转过头不去看Elsa。尽管她的确已经把她对另一位的感觉给挑明了，可Elsa还坚守在纯友谊的层面上。没人会把咸猪手伸向自己的好基友。

“那么，哎呀，这个这个，这个有点出乎意料了嘛。我觉得吧，我呢，就，啊，就先到外面去了啊。不不不，我不是说那个外面，我是说客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呃，就这么冲进来。哎哟，好像我就是故意的，但如果我知道你，那个，还没怎么穿好衣服，我就不会这样了。我应该先臀——问，我应该先问问的！好了我现在要闭嘴了然后立马滚回客厅去。”

Anna一路小跑着出去，把卧室的门摔在身后。她的脸颊滚烫，脸上发烧一样，她觉得好像只要再过一秒她就会晕倒在地上。我的妈。她刚刚亲眼见证了Elsa半裸的样子。她得找个地方躺下来，恢复自己残存的神智。Anna东倒西歪地躺倒沙发上。

与此同时在卧室里，Elsa叹着气把头靠在衣柜上。这段友情的经营比她想象中要难得多。每当她刚觉得自己走对频道了，Anna就会逗逼地做些像这样不堪入目的事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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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Elsa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Anna不大高兴地坐在沙发上，双脚晃荡晃荡。鉴于她之前已经闯了一次祸，她实在是没胆量告诉另一个女孩儿她亮橙色围巾和绿色长大衣的搭配闪瞎了她的眼。

“那么，堆雪人是吧，走着？”Elsa的语气不容置疑。在此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对于之前刚发生的事儿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Anna对此暗自松了口气。

“也不一定非得是雪人。”Anna回答，抓过她的帽子。她把毛线帽戴好，对着Elsa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你想堆什么都行！”

“问题是，Anna，”Elsa一边穿靴子一边嘟囔着说，“我从来没堆过什么雪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雪来堆随便什么东西。我压根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听到这话，Anna拼尽全力才不让自己跪倒在地。这可比她邀请Elsa去美术馆那次更啼笑皆非。为啥她老记不住Elsa什么都看不见呢？时日见长她已经摸清了许多门道（比如永远不要指望Elsa能跑着下楼，永远记住她的听觉比你好太多，还有，永远切记不要问Elsa她觉得你今天穿的裙子怎么样等等），但很多时候她还是败在了细节上。

“那样的话，我来教你不就成了！”沉默了会儿，Elsa去取拐杖的动静才让Anna如梦初醒般开口道，“开个Anna小课堂，再说你可爱死上课什么的了不是？”

“谁告诉你热爱学习文学和音乐就都是反社会人格了？”对于Anna的嘲讽Elsa恼怒地回击道，鉴于她们现在已经在房子外头了，所以她们怎么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都没多大关系，“这只能说明我是个文明人，不像你们那群相亲相爱的山顶洞人。”

“我们这群山顶洞人？”Anna差点被没自己的口水呛死，“你最好不要是在说我们登山俱乐部！”

“不然还有谁啊！还有谁会脑子有毛病的天天坐在一个吊在半空里的盒子里跳崖玩？”

“Elsa，缆车什么的超有趣的。”

“Louis Armstrong[译者注：Louis Armstrong，著名爵士乐号手兼歌唱家]才超有趣的，Anna，阅读才超有趣的。把中午吃的不知道什么三明治全吐在地上可不有趣。”

“我才没有吐好吗，”Anna一边嘟囔着一边帮Elsa推开大门，“我那叫再循环利用。”

确实如Anna所说，雪花一片片从天空中轻轻地飘落下来，地上已经有了几英寸的积雪。在这个点，公园像是被人所遗忘一样寂静空旷。在她们长途跋涉到积雪最深的路灯边上的这一路上，唯一与她们作伴的只有头顶闪耀着的月亮和星星。

Anna兴奋地把Elsa拉到一堆新积的雪边上。两人手牵着手。

“看这儿，”Anna迫不及待地拉着Elsa的手伸进雪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Elsa很毁形象地吼了声，用力把手甩开。Anna翻了白眼：“大姐，这只是雪啊。”

“什么叫‘只是雪’，”Elsa含糊地说，“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有，雪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冰凉凉的巴斯光年，有很多花样好玩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的。”Elsa干巴巴地说。话说巴斯光年是个什么玩意儿？

Anna哼了一声。

“Elsa，你可是学建筑的，你居然还和我说你没有想象力？跟我来。”Anna握住Elsa的双手，从腰间环抱住她。Elsa扭了几下，Anna突如其来的零距离接触让她多少有点儿不太适应，“把雪捧起来用力捏紧，然后它就成型了，你可以捏出无数种样子来。如果你有点儿志气的话，你可以先捏个小雪球出来，然后把它在雪地里滚上几圈，直到它大小合适为止。这样做三次以后，你就有了三个不同大小的雪球。把它们从大到小叠起来，那么，balababa！一个雪人就堆好啦！”

Elsa没有回答她，她现在唯一所在意的只有从她后背传来的Anna的柔软触感。又过了会儿Anna才反应过来她俩现在靠得有多近。她猛地放开了Elsa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步，几秒钟前的所感像幻灯片一样从她脑中闪过。

“那么，呃，我就去做雪人的身子去了。你只要不断把这个球滚大就行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那么，呃，你喊一声就行了，好吗？”

Elsa双颊绯红地点了点头。她安静地开始自己手头的工作，心里暗暗祈祷着Anna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Anna转过身，一脸的怂样也没有比Elsa好多少。她把自己心中的郁闷尽数发泄在面前的雪人身子上，她手里的雪球在她的折磨下幻化成风。

这两个女孩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工作了会儿，终于，Anna终于放弃了她对于雪球（呃，那本来应该是个球，但Anna手指间流过的紧张给这玩意儿添了三个角）的执念，想要过去看看Elsa进度如何。听见Anna的靴子踩在新落下的雪花发出嘎吱的声响，Elsa猛地抬起头。

“怎么样？”她转过身朝着刚才声音的来源问道。她不安地咬着下唇，这是她以为早在她16岁的时候就改掉的习惯。Elsa屏住呼吸，站到一边，好让Anna欣赏她辛勤劳动的成功。

“棒极了！”Anna欢呼着说，拍起手来。就是......拍得有点儿太过了。

Elsa失望地垂下头。

“简直一团糟，对吧？”

“不，当然不！”Anna大声抗议道。她快步走向Elsa，希望自己能说服她，“这很完美！你做得简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Anna接下来能反应过来的唯一一件事儿就是她正在人肉滑雪，擦咧她也不知道刚刚那下面是滩冰啊。她的双手努力放在身体两侧试图保持平衡，这和她棕红色的麻花辫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边滑雪一边想用风火轮生火烤肉吃。Elsa有点难以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些啥，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正好撞上迎面向她开来的Anna牌越野滑雪机。

“OOf！”当Elsa被这货撞到树上时，空气都沸腾了。金发的姑娘直接被甩上坚硬如磐石的树干，但腹部传来的温暖像是一剂止痛药，她反而感觉不到多少疼痛。Elsa轻轻把头靠在树干上，这才感觉到她脖子像是被扭了180度一样。

“嗷。”

Elsa犹豫地在怀里摸索着。

“Anna？Anna，你还好吗？”

红发的女孩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把脑袋在Elsa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Anna，怎么了？”

“你让我死了算了。”Anna轻声嘟囔着，这次她的囧态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我觉得接下来一年我都没脸见你了。”

就像这样，气氛一下被点燃了。对于她的大惊小怪，Elsa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Anna则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裹在Elsa的围巾里希望借此逃避现实的打击。Elsa难得地摸到了Anna的后背，她的手指温柔地一路循着脊柱攀升，最后驻扎在Anna的红发里。

“噢，Anna，”Elsa笑着说，手指沉溺在女孩红褐色的发丝之中，“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让我含羞而死？”Anna钻在Elsa的大衣里朝她提议。

“如果在你摔倒的时候你还得靠一个盲人来抓紧你，你真的是没药救了，对吧？”Elsa大笑起来。

“那我现在可以去死了吗？”

“噢，这个嘛，”Elsa无视掉Anna内心对于狗血剧的依恋，说，“我猜我只好永远待在你身边，那样的话每次我都能牢牢抓紧你了。”

Anna偷偷朝上面瞥了一眼。她将信将疑地抬头，看见她自己在Elsa墨镜片上的倒影，还有还有Elsa嘴角的一抹微笑，给她的微笑。

“真的咩？”Anna怯生生地问道，不太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是真的。

“嗯。”Elsa承认说。她轻轻放开Anna的胳膊，从树上起来，她抽搐着嘴角说：“那么，既然明天早上就会有个可爱的淤青在我身上安营驻扎，我猜这可以称得上是个完美的夜晚了。要是我知道堆雪人还是项极限运动，我一辈子都不会去碰它的。”

Anna笑起来，意识到Elsa不仅仅是原谅了刚才她干的一系列惊为天人的事情让她的心情飞上了天。Elsa是在说，那之前的一切，包括发生在卧室的那个小插曲，都只是个插曲，而且她永远都会在Anna需要的地方。她把手指扣进Elsa的手指里，笑着荡起她俩的手臂。

“如果说堆雪人对于完美小姐来说太基情了，我想我们能随时回我那儿喝上杯咖啡。”Anna调笑道。

Elsa冲她做了个鬼脸。

“你知道我不是真的喜欢咖啡。咖啡太太苦了。我喝这坨东西只有两个原因，而味道绝不是其中之一。我们就不能喝点儿热巧克力吗？”

“如果你执意要求的话，也行。”Anna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她蹦跶着领Elsa出了公园。她好奇地看向她的朋友。“那既然你不喜欢，你干吗喝它？”

Elsa甩着拐杖耸了耸肩，尽管她相信Anna不会放任她摔进路上的坑，或者直接在马路中间迷了路，但一想到上礼拜就因为从面包店里传来的巧克力泡芙的香味，而让Anna分了神，任由自己撞进一个消防栓里，她的膝盖就好像中了一箭般隐隐作痛。

“我需要它给我提供能量。”Elsa解释说，“我经常得熬夜做作业或者看书。如果我不喝咖啡的话，估计我的效率只有现在的一半。”

“听上去某人好像咖啡因成瘾啊！”Anna绕着一个结了冰的水塘又唱又跳，“那还有个原因是啥？”

听到这问题Elsa狡黠一笑。她把Anna握得更紧了些，享受着掌心的暖流。

“不然我哪里来的理由每天来星巴克见你呢？”

Anna一下满脸通红。好像是为了回应这个答案，Anna把自己紧紧贴在Elsa旁边，两人肩并肩地走向Anna的公寓，只为了手牵着手享用一杯凌晨四点的咖啡。

待到旭日初升，新一天的这座城市里，有两个女孩正躺在沙发上酣然入睡。Elsa倚在沙发垫上，任凭Anna趴在她身上流着口水。一只马克杯滚落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