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的消息肯定从兽人村捣乱的鬼群口中传给了塔露拉,她现在一定就在龙门那头等我。但赤霄也曾提醒我,我现在只是一介常人,不会飞,更不会使用灵力。若要想攻击游于海面之上的塔露拉,没有弓箭根本不可能办到。好在我也精通一些弓道,虽不及剑术,射中目标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要找到强力的弓箭并不容易,现在市面上能买到最强力的箭为炸弹箭,箭头埋有火药,一触既炸。如此威力价格也极高,而一路下来我的囊中羞涩,却是一支都买不起。再说这弓,普通木弓肯定毫无用处,而金属弓却又太重无法快速展开,我现在只恨做龙的时候没有顺手做一把弓出来,否则又怎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局面。
星熊见我愁眉苦脸地回去,问我缘由。听罢,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莫急,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当时我并不懂这笑的意味,直到傍晚,屋外马蹄声四起,我才惊觉原来星熊早知有援军要到。我出门一瞧,竟是临光带着十几位骑士赶到,他们卸下几十件武器,皆为火神所铸,我从中挑了两把最为顺手的弓来,一把轻盈易张开,另一把厚实威力强。我感谢这他们的到来,却不想到了夜里还有惊喜等着我:流星载着诗怀雅一路奔来。诗怀雅一来,箭的问题也解决了。
维娜还未见过那么多兽人过,从一开始的警惕到之后与众人打成一片确实花了不少时间。
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客人,阿消非但没有生气,而且还很欢迎其他人的到来。只是我们都将武器全部收起藏好,以免阿消胡思乱想。
现在已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我便叫上临光、诗怀雅甚至还有斯卡蒂五人一起商讨。再次见到斯卡蒂,我心中不再迷茫,坚定地与她对视,心照不宣。
按计划,临光会带领兽人们分批先部署在龙门山附近,山崖下的海域是塔露拉的龙巢,山上是弓手最佳的攻击位置。
我与星熊会晚两日出发,而诗怀雅的流星锤使得极好,却不擅弓箭,只能留在岸边旁观。先前见过的那位灰衣女子也在岸边,她是医者,却背着一柄巨剑。至于维娜,她体型太大,并寻不到船载她过去。夜里,我见到斯卡蒂轻轻抚着金色的鬃毛,道了一句:“如今你已比我强上数倍,我载不动你了。”维娜懂了,即使眼中尽是期待,却也不再蹭着我们要跟过来。
决战前一夜,我总是焦虑得睡不着,只得趁隔壁的诗怀雅睡熟以后偷偷溜进星熊的房间。
“要让别人晓得,你一条龙夜里竟鬼鬼祟祟地躲进别人被窝里,看世人怎么笑你。”
——谁敢笑,我叫他闭嘴。
“噗。”
我一记眼刀剐向笑着的星熊,眼见无效,干脆扯着衣领吻了上去。待分开后还不忘补一句
——看,闭嘴了吧。
我原以为她会揶揄我几句,却不料她只是将我环住,问我:“你在害怕塔露拉的反应么?”
一语中的。
见我不回答,她又道:“她虽脾气暴躁,对你却是极好的,将你打伤这事她也不会好过。”
我叹了一口气
——我都晓得,但自古破坏与复兴就是彼盛我衰,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如今轮到我去制裁她了。
“你能想通便是好事,莫要被私人情感冲昏头脑了。”
我点点头,钻进她怀中进入梦乡。
决战之日,我与星熊分别趴在斯卡蒂和幽灵鲨背上一路乘风破浪,远处的山门越来越近,却并未见到龙的身影。
“喂,老陈,你这龙妹妹怎的还不出来?”
我眼刀剐了她一眼
——都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调侃我?
“我瞧你太过紧张,缓解一下气氛,你怎还凶我?”
——多谢你好意。
“老陈,这趟完了,请我吃龙门早茶!”
——好。
话音刚落,斯卡蒂突然长吟一声,我的神经随着这一声紧绷起来,只见前方海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赶紧抬头向龙门山,远远望见一人高举战锤向这边示意。
万事俱备。
我再次盯上漩涡,那边已经凹陷很深了,我解下羽弓手捻箭羽蓄势待发,只见那漩涡中心缓缓钻出一银色的龙头,随后是龙角,龙身,龙尾。
手中的箭却迟迟未发。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却收回弓箭,盯着银龙。
星熊见我如此,也放下手中重弓,摆手势向远方的临光示意暂缓袭击。
我在海面上望着那条银龙,星熊说她在西方并不舒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她那引以为傲的龙角已经折了一根,龙须也短了不少。最令我痛心的,是她那遍体鳞伤的龙身。
她在空中游了一圈,感知到我的存在,龙头猛然下冲,悬在我面前。
那双眼依旧烁着浅红色的光,我毫不畏惧,迎上龙眼。
“你终于也变成最讨厌的人类模样了。”
“唔啊——”
一旁的幽灵鲨突然惨叫一声,随后传来落水的声音,身下的斯卡蒂颤了一下。
我暗忖不妙,塔露拉不似我封闭龙音,她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她的恐惧,方圆百里都能感知到她的声音在脑中咆哮。
我忍住不去看那边的情况,回道
——你若知道收敛,人不会怨你,你也不会恨人。
塔露拉的龙爪在水中一捞,钩起一个人来。我定睛一瞧,那竟是正在使劲咳嗽的星熊。
我有些怒,问她
——你想做甚么?
塔露拉却只是将星熊放在已经在龙爪下游了两圈的幽灵鲨背上,道了一句:“她还有点用处,至少把你带到这儿来了,我不会杀了你最信任的人。”
我冷哼一声
——多谢你的好意,塔露拉。
我看了一眼已经将星熊驼回岸边的幽灵鲨,这才重新与龙眼对视。
“陈,如今你沦为凡人,又想如何与我对抗?”
——我从来都是让着你,今日依旧。
听到这话,银龙冷笑了几声,龙头拉远悬在半空中,龙尾则不安分地摆动着。
“呵呵……你是想说,即使如此,你也能胜我吗?”
我太了解她,那是她攻击的前奏,我蹲下,拍了拍斯卡蒂。
鲸吟在海湾中回荡。
“没有像恶人那般偷袭,算明智的选择,终究你还是了解我的……”
我再次提起弓,瞄向龙头。
“……但人类终究是人类,我还是——”
“——恨!”
话音刚落,银龙巨爪突然发力,向山崖袭去。临光早有准备,十几支炸弹箭齐射,将将缓了龙爪的势头。我放出一箭,正中龙头。
——能弑龙的,只有龙!
塔露拉的再次盯向我,而紧跟她动作的一声龙啸震破天际,海面波涛如怒,我竟一下没站稳,摔落水中。
“就连游都要助力,竟敢妄想弑龙?!”
斯卡蒂从水中将我托起,露出水面的瞬间,我瞧见崖上十几个人影正往山下移动,心中暗松一口气。可背上的重量又将我的心吊起——箭筒进水了。
塔露拉的注意力被我的动作吸引,一时也没顾着其他人,在高空之上饶有心致地望着我。
“所谓龙竟不能游么?”
我啐了一声,拍了拍斯卡蒂。
长鲸吟,一道水柱喷出,我乘着水柱到半空中,拉开羽弓速射三支箭向龙头,却被半路拦住的龙爪击落,预期中的爆炸也未发生。
塔露拉觉得好笑极了,专门俯冲下来,龙头悬在我面前,似是在笑话我。
我大怒,拔出刀来猛力一挥,却被她龙爪轻轻挡住。
“你若拔出的是赤霄,我这只爪可就废了,如此良机,你错过了。”
我回瞪她一眼,对她道
——真正的良机可不在此。
说话间,长鳍破浪的声音传来,斯卡蒂突然转身游向声音来源。只见一道银鳍上套着一根粗绳,绳的另一端则是熟悉的黑盾。其上,则绑着一密封良好的箭筒以及一把重弓。
塔露拉似是预料到了什么,龙头向后仰。
然而龙体型巨大动作缓慢,此时我早已取下箭与箭筒装备上,斯卡蒂再次长吟,喷出水柱送我往半空。
重箭只能在空中拉一次,却能一次搭三支箭。塔露拉的距离很近,若是能击中要害,便是致命一击。
如此良机,仅有一次。
许是体内的龙之力被唤醒,我竟能感觉到下落时空气的流动,塔露拉的动作比以往更加缓慢,龙眼就在那里像是凝固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而右侧的龙爪正靠近龙头准备阻挡攻击。
心跳也慢了,呼吸更加平稳。我不再急躁,拉开弓弦,直瞄龙眼。
右手卸力的一刹那,世界突然加速回原来的频率。爆破声传来,两发在龙爪,而最后一发,正在龙眼处炸开。
“唔啊啊啊啊——”
龙啸再次响起,惊天动地。
龙眼是龙最为脆弱的位置,我蹙眉看着龙失控般下坠,龙尾激烈地撞击着山体,而龙头则率先落入水下。斯卡蒂像是报复一般直冲龙头坠落的位置,差点将我甩入水中。
我大惊,抱紧鲸鳍心内大喊斯卡蒂的名字,想让她恢复理智。可她却充耳不闻,将我甩至一旁的礁石之上,随后冲出海面,在空中变为人形,拔出背上那把巨剑。
人类的剑再锋利也无法割开龙的防护,反而会被反弹。而那把剑力量太强,若是直接攻击,反伤可能会致死。我暗道不妙,踩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龙身冲过去。
龙头挣扎着从水中露出,斯卡蒂将将落在那断裂的龙角之上。只见那银发的红眸之中闪烁着杀意,一步一步走近龙眼,嘴里念着甚么话,海浪声太响,我无法分辨。
我只晓得再不阻止她,她会同那把巨剑一起坠入海底深渊。
可脚上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巨剑下坠的速度。我只能在内心狂喊,希望她能意识到危险,但任我如何努力,她还是挥起了巨剑。
就在我绝望之际,身旁的海域飞去窜过一道银影,下一瞬便跃出海面。
斯卡蒂的动作一滞。
落日的红光照耀着水滴,反射出一道七彩之光,这是深海猎人接触大气的序曲。
我见斯卡蒂似乎回过神来,忙道
——寻常武器会被龙身反弹,莫要攻击!
斯卡蒂终于扭头看了我一眼,听到这话,不甘地收回了剑。
幽灵鲨已经落到斯卡蒂身边,两人交流了几句,再次潜入海中。
而此时,我脚下的龙身突然动了起来,我慌忙扒住凹凸不平的龙鳞以防自己被甩下。
塔露拉似乎还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趁着她尚在恢复,爬过她伤痕累累的龙体,扒到了龙背之上。
银龙再次游向空中。
在空中游走的滋味我已很久没体验过了,但此时我却顾不得怀念,对身下的龙道
——塔露拉,若我拔出赤霄,你就完了。
她不再使用龙啸,而是像从前闲聊时那样,用了龙的低语。
——若要下手,你也不会提醒我了。
——你想错了,我只是宣告你的终结。
她冷笑一声,带着我飞跃龙门山,随后轻轻唤了我的名字
——陈。
我从这声呼唤中听出了其他意味
——若是觉得愧疚,一句道歉便好,为何寻死?
——龙是不能出错的,所以龙无需道歉。
她在龙门上空盘旋起来。
我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何即使到现在,仍然高高在上,不肯低头。
——这刀下来,我们便两清了。
我不屑,回她
——若是累了,就莫再做甚么龙了。
她突然怒了
——那做甚么,做人么?我厌恶他们,怎会像你自甘堕落?
我并不理会她的怒气,自顾自地说
——但我累了。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淡淡吐出两个字
——是吗。
我不再说话,她也不再在龙门上空盘旋,而是又游回到龙门山。
一千年以来,我在空中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龙门之后,夕阳落入水面,天边的云被照得赤红。每日的这个场景,都代表了我的新生,而如今,竟是最后一次在空中再见了。
银龙不再游动。
我左手拔出赤霄指向夕阳,最后跟她道别。
——再见,塔露拉。
她却没有回复,只是看开似的念了一句
——你不在,我也没意义了,动手吧。
我轻轻点头,将赤霄收回,双向下手持柄,开口念了一句:
“日落西山,龙起赤霄。”
随着刀的下落,刀尖慢慢化作一赤红色的龙头穿过银龙的身体,随后生出龙爪龙身,最后形成了龙尾。当龙尾也通过银龙的那一刹那,身下的龙突然碎裂,化成一阵烟,消失了。
我在下坠。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当真像是走马灯一样,只是做龙时的记忆很少,多的是我与星熊一起冒险的片段。
最后的画面,却是在岸边瘫跪在地上的星熊。
真的是,即使生离死别,你也不愿掉一滴泪么?
真想……
……看她哭一次看看啊。
或许是龙之力还未消散,当我再次睁眼时,我还真的看见一滴液体砸入我的眼中。
“星熊……”
诗怀雅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传入耳中,而眼前则是星熊那张侧过头去的侧脸。
“我没事,临光,伤员如何?”
她试图让自己看似坚强,而那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
耳中进了水加上全身无力,再远一点的人我就听不清话了,我只能看着星熊张合的嘴唇,直到耳边传来临光的声音。
“等……星熊,你看她!”
星熊终于正脸对着我了。
四目相对。
沉默许久之后,打破沉默的是她装作轻巧的话。
“甚么时候醒的?”
“在你哭的时候。”
“我并没……嗯?”
“嘘,别让他们知道。”
我想学她平时的样子,努力扯了扯嘴角,她终于笑了,回头冲着诗怀雅喊。
“诗大小姐,你妹醒了。”
我的伤并不严重,只是从高空坠入水中被震晕了过去。斯卡蒂她们早就在附近望准了我的落点,没等我呛几口水便将我托出水面带回岸边。星熊晓得我没死,只是失而复得太过欣喜,情急之中落了一滴泪。但无人向诗怀雅解释,她以为我死透了,哭得梨花带水,现在听到我醒了赶紧冲过来,见我笑,骂了一嘴。
好嘛,我这死里逃生的,她开口第一句就是骂我。
“你这叉烧,不关心你妹生死,竟开口就骂我?”
诗怀雅愣愣地,指着我问星熊:
“这不是阿薄,我妹可爱极了,怎会骂我是叉烧?”
星熊“噗”地笑出声来,笑够了才回道:
“她确实不是你妹,诗小姐,她叫陈,是条龙。”
诗怀雅又望向我,用极具龙门当地特色的语言问候了我一句:
“扑街龙!”
我们在龙门停驻了几日,再次回到炎国阿消家时,却发现格拉尼已在那里等候多日,我们进屋谈话,却见屋内已经坐着一位西方来的金发女人,脸上虽是懒洋洋的样子,但那双金眸尽显王者之光。
斯卡蒂也与我们一起,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个女人。
格拉尼见状咳了一声,一旁的流星便做起翻译:
“请允许我向各位介绍,这位就是维多利亚的王室后裔……推进之王。”
翻译完毕,连流星都吓了一跳。看了看格拉尼尊敬的模样,又望了望已经单膝跪地的那些维多利亚出身的兽人们,这才低头作了个礼。
而临光也开口道,
“卡西米尔耀骑士,玛嘉烈临光,有幸得见维多利亚之王。”
卡西米尔的兽人们也纷纷低头。
“不必这样,卡西米尔的耀骑士,我们在炎国都是客人。”
我、星熊、诗怀雅和斯卡蒂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抬头看她的人,斯卡蒂更是直接走向前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倒是有模有样的嘛。”
推进之王轻笑了一声:“感觉还不错。”
诗怀雅只是蹙着眉,却是甚么都没说。
王又将目光锁到我身上,她走到我跟前,右手放在胸前,略略低头:
“感谢您替我复仇,我与维多利亚无以回报。”
那些原已起身的维多利亚兽人们又再次单膝跪下,就连格拉尼也是如此。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星熊及时接过话头:“推进之王阁下,愿您能复兴维多利亚,也不枉我们此番辛苦了。”
我赶紧应和着。
星熊打官腔真是一流,我甚至怀疑过她生前是东国的贵族。而后我发现,这是因着她在这三国呆了太久的缘故,接触人无数,所以才练就出的这说话的本领。
推进之王并没有让我们尴尬太久,只是招呼大家坐下,说起先前发生的事。原来自塔露拉消失后,她身上的咒印被解除,能够在兽人与狮之间自由变换,恰逢此时格拉尼找到此处,他们家族希望能够扶持推进之王回归维多利亚,正四处聚集起在东方的维多利亚人,准备与王一起回归故土。
在座的维多利亚兽人们听到这消息都兴奋起来,而那些卡西米尔人则蠢蠢欲动,祖国西北方的那个大帝国要复兴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故土也有恢复的希望?
临光观察着这些同样兴奋的同乡们,一言不发。
除了临光以外,闷闷不乐的还有一位,那便是诗怀雅。我先前就晓得,她总以为虎才是万兽之王,不曾想看到了诚服于狮的白虎,又得知狮为一国之君,而自己在她手下又是不堪一击,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她是一位虎兽人,否则为何对虎的统治地位如此执念。
阿消办完事回家,发现家里多了那么多人,而且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甚么,却还是跟着大家吃着席跳着舞,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斯卡蒂则是嫌这里太吵,在开起宴会的时候就默默离开了,我见维娜包了许多吃的追了出去又回来,心里通透,不再多言,只是无故想象着在星空之下坐在礁石上,一人吟着歌,另一人欢喜地吃着东西的画面。
宴后便是启程,第二日,所有人都动身北行,诗怀雅之前回去是因老爷子要她入朝为官,她不愿意,听闻我在龙门可能会有危险便与流星一起跑来。现在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想通了,要回诗家做入仕的准备。而我则怕我这幅模样回去吓到诗家人,便托诗怀雅与家人告别。我与星熊准备在兽人村落脚,正好维娜要去游说维多利亚公民,又要去虎口山接上那只白虎,这便与我们同行。在诗家镇外告别了诗怀雅,再半日,我们便行至兽人村。
阿米娅听闻我们到来的消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率着一干维多利亚兽人们都在村口迎接他们王的到来。我不晓得维娜的心思,对她来说,究竟是从沉睡之中突然醒来必须接受这一切,还是那只小狮子,从被囚禁的瀑布中一跃而下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今日的万人敬仰?无论哪一种,她都不会写在脸上。仿佛她早已是一位王者,回来接收属于她的一切。
阿米娅将维娜安排在自己家,我与星熊则入住不远处的临光家中。这一回,我们终于得以正式面见临光的另外两位同居者。先前打过照面的灰衣女子唤作闪灵,而另一位拥有绝世美色的女人唤作丽兹,只是天命不公,她的身上落有残疾,只有这小小一村的人能窥见她的美色。
临光称这两位都是她旅途中的友人,来到兽人村后便不再流浪,在这里生了根。这三位都是医者,在丽兹的极力推荐之下,我们二人都做了次所谓的身体检查,结果皆大欢喜:非常健康。
我们五人围坐在桌前喝着来自卡西米尔的茶,话题被丽兹带到现在呆在兽人村的那位王身上。
“那位推进之王,倒是很有王者风范,肯定能重振维多利亚。”
临光又沉默了。
闪灵像是发现了甚么,刚想把话题转移,临光却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似的开口道:“丽兹,闪灵,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闪灵叹了一口气,“你说吧。”
丽兹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不一般。
“如今恶龙被打倒,乌萨斯一定会再次染指卡西米尔边境。我觉得……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我猜测那下一半便是:我可以离开你们,回到故乡去战斗吗?
闪灵与丽兹对视一眼,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
“临光,”闪灵道,“你已经决定了,这只是告知,不是吗?”
临光的脸“唰”地红了,“不,如果你们一定要我留下的话……”
丽兹却伸出她的手,轻轻握住临光摆在桌上的双手。
“临光,我们不会要求你留下。你有你的使命需要去完成,而我们也有我们的。”
听到这话,临光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说话都不利落了,“谢……谢谢。”
丽兹却只是轻轻摇头,“我还没说完呢,临光。”
临光抬头看着两位友人。
“——我们的使命,就是看着你的使命完成。”
闪灵将临光那诧异的表情收入眼底,开口道:“临光,我们跟你一起去。”
“但是丽兹她……”
“有我们在,还怕保护不了她吗?”
我与星熊虽然是旁观者,却也被这三人的友情所动,嘴角挂着微笑。我猛然发觉,以往我守护了千年的大地,竟有那么多有趣的人与事,而这些,是悬于半空中并无法看到的。唯有走近这一间间房,聆听他们的声音,体会他们的感觉,才能真正了解这片大地的喜怒哀乐。
我庆幸于我不再是龙,也第一次对赤霄生了歉意——那条新生的赤龙会接替我继续那无聊的守护。
至于塔露拉,她的龙心不知道在世间的哪个角落。愿她化为人形之后也能见到这些,待一甲子的轮回之后,她也能在天上怀念着在人间的酸甜苦辣。
尽管与星熊的关系亲密,在外时也从来都是分开两间住的。临光的屋子足够宽敞,却也只有四间,其中一间是书房,被收拾了一下摆了一张床,便为我与星熊临时的房间了。
要说以往,夜里睡不着都会钻去星熊那屋聊天,觉得困了又会回到屋内。上一回我不小心睡着了,星熊也会将我抱回屋里捻好被子。可这真的要同床共枕一整夜,我竟有些……害羞。
她像没事人一样,朝着墙内睡过去了。
这样倒是显得我心术不正,我索性闭上眼试图不去想这件事。
一片黑寂之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鬼音。
“老陈,你的尾巴打得我生疼。”
我被星熊这声音吓了一跳:“装甚么鬼呢,吓着我了!”
“我本就是鬼,不用装。”
那声音带着笑意,我有些生气,故意又甩了几下尾巴。
“不闹了,老陈,睡不着么?”
“嗯,有点。”
我收起尾巴不再乱动,紧接着背后一阵温暖,星熊的左手绕到我身前,右手垫入我的颈下。
“睡吧。”
“哎,”我叹了口气,“更睡不着了。”
星熊又贴得更近了一些,放轻声音吐出两个字,“为何?”
“心跳太快,是以失眠。”我尽量冷静地描述我现在的感受,冷静到我能感受到贴在背上的那颗加速的鼓点。
“那你可知,如何才能抑制这心跳?”
“慰以情事。”
“噗。”
身后的星熊又笑出声来,我冷冷地问她:“你笑甚么?”
“不,没想你们龙族竟如此直白。”
“我是不懂你们人类为何躲躲藏藏。这书上都说,食色性也。”
“怎么,你们龙族都是随时随地进行的么?”
“不啊,”我顿了顿,“龙是以血相承,不需要那些。”
“那你现在也不需要么。”
“现在需要,我现在是人了。”
“现在需要?”星熊又重复了一遍。
“需要,我好奇很久了。”
话音刚落,一阵冰冷突然落于我的颈侧,我猝不及防,身子颤了一下。
“唔……你怎都不告知一声?”
“这你就不晓得了,这唤作情调。”
这话可不爱听了,我在她怀里转过身来,对上那双充满笑意的眼,“我做龙千年,还没甚么不晓得的事。”
星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你且说说,这情事如何去做?”
“这第一步嘛,”我伸手按下星熊的身体,翻到她身上,从上方望着她那干净的五官,“自然是先好好瞧瞧爱人的脸。”
黑夜之中,星熊那双褐眸却盛着红光,我马上就想起来,那是我眼睛的颜色。我撩了撩垂下的头发,在这双眼的瞩目下再次开口:“这第二步,自然是亲吻。”
说完,唇落下去,贴于她的唇瓣又起开。
星熊微阖的双眼睁开,似是不满。我却不管她的抗议,左手抚上她的衣带。
“第三步,解衣。”
我却只是象征性解开她的衣带,之后就收回了手。
星熊的呼吸慢慢加重,我依旧无视,右手隔着衣裳,抚上她的大腿。
“这最后一步,便是探穴了。”
“是我唐突了,”星熊终于开口了,言语之中带了一些急躁,“那么,渊博的龙小姐,我愿用我这凡体,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可否赏光?”
“赏,”
“赏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