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前

庆典舞会后的几天

费利西蒂揉起那个雪球时，她并没有打算要把雪球丢在艾莎的脸上。

雪刚下起来的时候，奥古斯塔斯一直待在她身边，在她打了个冷颤时，他把夹克披在她的肩上。他们交换了一个温暖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睡在他的怀抱里。那时他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大哥哥。是那个笑容灿烂，张开双臂欢迎她的男孩。这些年来一直都这样。

当奥古斯塔斯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雪人时，费利西蒂无法抑制那种兴奋的颤抖，让她感到眩晕，嘴角上扬。他甚至还用两颗小卵石做了眼睛。

“你会不会觉得冷? ” 他问她，右太阳穴处的血管忧心地紧绷着。不过他的眼神更像是哥哥，而不是情人或未婚夫。

“你担心太多了，”她回答到，把她冰冷的手指放在他的脸上，抚摸着他脸颊上的伤疤。“不过不要觉得我不感激这一点。”

“没办法，”他一边说，一边像她小时候那样抚弄她的头发。“我总是会担心你。”

她垂下眼睛看着脚下越来越厚的雪。尽管她的脸颊泛起了暖暖的红晕，但一阵剧烈的疼痛还是钻进了她的心里。这是一种孤独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心正在慢慢地被掏空。孤独而又痛苦。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坚定地回答道，无法掩饰自己有点唐突无礼的话语。“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她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既为他们的手触碰在一起时她所感觉到的火花而高兴，也为他默默地点头而感到遗憾。她让他不要再宠溺她，她知道他会尊重这一点。但这也意味着不会再有玩笑般的爱抚，不会再亲热地揉乱她的头发。她也不再紧紧地追随他。

费利西蒂总是为那些时刻而活，用以证明他的感情。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和他看女王的眼神是有区别的。这种区别越大，他的关注就越让她觉得痛苦。尽管她非常想让他注意到她，但她不想他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

所以，在女王和她的妹妹打雪仗时，费利西蒂注意到他看艾莎的眼神，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嘴巴微微张开，呼吸变得明显，她感到胸口猛的揪在一起。费利西蒂捏碎了她手中的小雪人，不断增加的痛苦使她积聚起了力量，她把它压成一个紧实的球，完全不顾手指上冰冷的疼痛。

“真可爱，”奥古斯塔斯低声说道，他的眼睛紧盯着艾莎，不过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雪停后不久就刮起了风，他们的衣服迎风大声地摆动着。

就在那时她把雪球丢了过去。

费利西蒂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宫廷成员和来访的宾客常用诸如“温顺”和“娇美”这样的词来形容她。而她的母亲则认为她软弱不中用，她在许多场合都毫不掩饰地说过。然而，当雪球从她手里飞出去时，她心中愤怒的火花使得雪球加速向女王砸去。

它狠狠地打在艾莎的额头上，把她撞倒在雪地里，还把她的妹妹也带倒了。当她们没有马上站起来时，奥古斯塔斯犹豫了一下想要走过去。费利西蒂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角，绝望地想要阻止他走到女王身边，但就在她颤抖的手擦过丝绸织物时，她僵住了，收起了手指。那一瞬间，奥古斯塔斯向艾莎走去，费利西蒂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离去。

她又颤抖起来，这时她才发现奥古斯塔斯的夹克已经从她的肩膀上滑落，掉在她脚边的雪里。

爱只会让你变得软弱和不堪一击，她母亲不满的话语在她的脑子里回响。你最好给我聪明机灵点。龙不会要没用的东西。

她家城堡的庭院里到处都是龙的雕刻和雕像。粗糙、多瘤的兽面和有鳞的身体砌成石墙，编织成旗帜。在他们的纹章和家族印章上。这些可怕的形象无处不在。她房间外面长长的走廊里就摆着一个恐怖的龙雕像，这让她十二岁以前一直都在做噩梦。玛拉基家族的财产建立在关于精灵，龙和强大领袖的故事及民间传说之上。而费利西蒂，这份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并没有体现出这些东西。

爱、怜悯、善良... ...这些都不是软弱，奥古斯塔斯在为她擦眼泪时曾告诉过她。它们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她一直想相信他眼中流露出的关心和情感是爱。想相信也许他对她的感觉是她对他的感觉的一小部分。他们的父母一直希望他们能结婚。尽管霍金斯家族的社会地位低于玛拉基家族，但他们拥有财富，并控制着主要的贸易路线。她的父母想要通过这样的婚姻扩大他们的政治影响力。但费利西蒂想要的只是他的爱。

她远远地看着奥古斯塔斯扶着艾莎站起来。看着她挽着他的手臂，经过一排高大苍白的树木，向山下走去。她突然感到了她手指的疼痛，让她觉得愧疚。

为什么我... ？

在他们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之前，她看到了他俯身在女王耳边悄声说话时脸上的微笑。艾莎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费利西蒂过去常做的那样，愤怒的火花又回到了她身上。只是现在它不仅仅是火花，它不断地膨胀，燃烧了起来。

那天晚上费利西蒂看到他们在走廊里接吻，她说服了自己他们可能只是喝醉了，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窗帘敞开着，蓝色的月光洒进她的房间。斗篷钟和她不安的心一起滴答作响，吵得让人难以忍受。

直到她说服自己相信了那个谎言之后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当费利西蒂没看到他们之间有别有含义的眼神交流时，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但是现在，奥古斯塔斯和女王挽着手走过树林消失于她的视线之外，艾莎的笑声随风飘来，她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接着，她脚下的地面开始轻轻发出隆隆的声响，地面的震动缓缓地向一排排树木蔓延，将所到之处的积雪抖落。一道不同寻常的深深的裂缝从一排树上裂开，一棵树倒了下来。

尤金和乐佩跑到倒下的树旁，大声叫着奥古斯塔斯和艾莎的名字。

“我没看见他们，你呢? ”乐佩绕过倒下的树问她的丈夫。

尤金弯下腰，眼睛扫过那些树木，然后指着山下。艾莎和奥古斯塔斯已经走到山脚下，很明显当树倒在雪地里时他们并没有感觉到或听到地面的震动。

克里斯托夫大声地吹起口哨。

“你觉得是闪电吗? ” 他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娜仔细观察旁边树木上奇怪的裂缝，她眼中半信半疑的神情表明了她并不这样认为。

几分钟过去了，费利西蒂一动不动。事实上，当树倒在地上时，她并没有退缩。她只听到体内传来巨大的爆裂声，从她的四肢蔓延到脊椎，然后在胸腔里崩裂。

为什么是她? 她想要尖叫，为什么不是我？

真是让人失望，她母亲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嘲笑着她。她想起很久以前，她试图用意志转动在房间另一头的纺车时的失败教训。每一次尝试都只会让她感到更为挫败。

她的母亲可能因为失望抛弃了她，但至少她还有奥古斯塔斯。

但他从未真正属于你，一个年幼的她在她的脑子里小声地说道。这个催人泪下的声音来自仍在她心里的那个被忽视的女孩。一个仍需要母爱的女孩，一个只有在她规规矩矩地站在父母身旁会见贵族和政客时才能见到父亲的女孩。人们看到她，但从未有人倾听她。

只有奥古斯塔斯会听她说。还有那只每天早上都飞到她窗边来看她的蓝眼睛小乌鸦，会用纽扣和闪亮的石头来回馈她留在阳台上的面包片。他过去也常常听她说话，直到某个特别寒冷的冬天把他从她身边夺走。

她身体的每一寸都感到疼痛。尽管她也想要那么做，但她没有办法摒弃自己的感情。她无法假装相信那个谎言。嫉妒之情比她在任何小说中看到的都要强烈。嫉妒是一条恶毒的巨龙。在她破碎而空洞的心里腾起一团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