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凯琳诧异地自语着。
荆棘丛生、幽暗深邃的丛林,阴森恐怖,四周还环绕着咆哮的风声,以及若隐若现的野兽呼号声。
凯琳瘫坐在一丛草坪中,孑然一身,巨大的恐惧感包裹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噬。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
焦急地呼喊着自己的主人,可毫无回音。呼唤女仆长和其它女仆的名字,也毫无回答。
“发......发生了什么?”凯琳浑身颤抖着。
“你以仆人身份侍奉主人的心,真的如你承诺的这般纯洁无瑕吗?”
沉重而空灵的男声响起,宛若圣咏。
“是谁?”
凯琳吓得浑身战栗,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慌乱地打量着周遭。
“轰!”一声巨大的霹雳在头顶炸响,白色的闪电穿过幽深的深林,将森林中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闪电中隐约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形,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教袍,手里还拿着一个银色的三角架。他的面目模糊,看不真切,既像自己已过世的父亲,又像学校教堂里的迪马齐奥主教。
“还记得十诫吗?”
那个身影这么问道。
“记得。”
“还记得告解吗?”
“记得。”
“那么,”模糊的身影似乎走近了几步,“女人可以爱上女人吗?”
“不......不能......这是违背诫命,错误的......”
“仆人可以对主人有非分之想吗?”
“不......绝对......不可以......这是......僭越......”
森林在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教堂那神圣的礼厅。礼厅里回荡着婚礼的乐曲,地上还铺着红色的地毯。凯琳揉了揉眼睛,往神台上望去。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浑身如同被冰魔法包裹般冰冷。
神台前站立的一对新人,男方的面目模糊,看不真切,但是从轩昂英俊的气质和精美的礼服来看,大概率是某位尊贵的王子;女方穿着一条华贵精美的象牙白塔夫绸婚纱,长长的裙摆铺了满地,上面缀满了珍珠和各式的宝石。女方的面目清晰无比:柔顺秀美的黑色长发,凝脂般雪白的皮肤,令最美的花卉都黯然失色的标致面容,猫眼石般水灵璀璨的双眸——正是自己侍奉的大小姐,佩洛丝•科普兰。她正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接受着新郎的吻和周遭宾客的祝福。
“我.......我.......”
凯琳忽然感觉气血翻涌,一股说不清的不甘与邪恶的妒火涌上了心头。指着卡奥斯发誓,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产生这样的心思。
台上站着神父,身形如同之前见到的那人如出一辙,他高举着银色的三角架,为二位新人送上了赐福,随即却突然回过头来,冷笑地望着凯琳。
“你在愤怒什么?”
“不.......知道......”
“这是注定的结局,凯琳,童话看过吗?哪一个公主,最后不是嫁给了王子?”
“是.......是.......”
是啊,这是注定的结局,自己没有任何要愤怒的理由,自己的主人能够和这样的人结婚,自己应该献上祝福才对。
“如果我能,能活到大小姐的婚礼,能看到她嫁人的样子,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凯琳内心这么想着,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为什么我还会有这种生气的感觉?为什么我不肯聆听神父的教诲?为什么我告解了这么多次,始终无法压制自己的罪愆?”
不断地劝说着自己,却毫无意义,内心中的那股愤怒和不甘,完全无法压抑。
“不,我,我不能.......”
捂着脸,凯琳飞速地转身朝教堂外飞奔而去。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内心那炽烈的怒火不断地炙烤着她的神经,也许只有精疲力竭的奔跑才能稍作缓和。无论如何回忆《圣典》与十诫,无论如何回忆神父们的话语,这团心中的火焰却未见丝毫平复,仿佛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正盘踞着一个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自己的理性。
教堂崩塌了,森林也在身后逐渐崩塌,凯琳丝毫不在意周遭的这些变化,直到身边的一切完全裂解、崩塌、化作碎片,而自己的身体也同这些碎片一道,摔向了无底深渊之中......
“啊!”从梦中惊醒,迎接着凯琳的是冬日早晨的阳光。
她感到全身难受异常,呼吸困难,周身无力;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着,软弱无力的它似乎根本没有能力将血液泵到急需氧气的身体其它地方。她张大嘴巴,努力地呼着气,伸手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凯琳!”
“不好了,她又病发了,快叫人来。”
留守在床边的两个女仆连忙按响了叫人铃,须臾的功夫,佩洛丝、朵拉女仆长、连同几个年长些的女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来到了卧室。
佩洛丝显然又在地下书库中经历了一个不眠的夜晚,她的神情极度焦急,眼中还布着几丝血丝,长裙显得格外凌乱,显然在刚才是用魔法沿着曲折的走廊一路从地下室“冲”进卧室的。
她轻轻地用手掌触碰着凯琳的额头,一道浅红色的淡光缓缓在凯琳的肌肤上划过,光芒中带着几丝暖意,令凯琳的心脏逐渐变得舒服了一些。
“心脏痛吗?”
“不......不痛......只是......呼吸......”
“仙蒂,帮帮忙。”佩洛丝回头对一个家庭医生打扮的女仆示意着。
仙蒂点了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针管,将少量的液体注射进了凯琳的静脉。
凯琳的呼吸缓和了许多,心脏也显得有力了起来。
“朵拉,叫了汉佛莱医生吗?”
“他马上到,在路上了。”
等待汉佛莱医生的时间其实只有几分钟,可在佩洛丝看来,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卧室,她才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你这次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应该很快就会好转,但是,你最近是不是经常使用魔法,而且没好好休息?是不是最近也没注意控制情绪?”汉佛莱医生举着魔杖,对凯琳仔细诊断了一番,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威尔斯小姐,我必须得说,您这个病需要静养,保证休息,避免情绪波动,尤其是尽量不要使用魔法。使用魔法意味着您的大脑活动急剧活跃,心脏加速供氧,会产生很大的负担,如果您不希望自己的生命过早凋零,就请一定记住,明白吗?”
汉佛莱医生对凯琳叮嘱了一番,随后恭敬地看向了佩洛丝。
“科普兰小姐,有些事情我可能需要实话实说。”
“您是医生,病人的事情您最有发言权。”
“威尔斯小姐,是和您一样在爱伊洛丝女子学院就读吧?”
“是。”
“其实,鄙人的建议是,最好能让她转到那些不教授魔法的学校,或者干脆休学养病。她这个身体,可能......”
“可以了,知道了,我会考虑。”佩洛丝轻声打断了汉佛莱医生的话。汉佛莱医生会了会意,留下了些药,又叮嘱了一番,随后向两人行礼致意,告辞离开。
“对不起......大小姐,我果然还是太......任性了......”凯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虚弱,用愧疚和忏悔的眼神望着佩洛丝,悲戚的眼眸里,泪水却不断流下,沾湿了枕巾。
她心中无比内疚——自己真的不应该无视医嘱,那样频繁地使用魔法;自己也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整天胡思乱想。明知道如果病发会让大小姐担心,可为什么,自己偏要如此任性呢?
“唉,可怜的凯琳,昨天一定做噩梦了吧,”佩洛丝坐在凯琳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表情里满是怜惜与痛心,“早知道,我昨晚就应该陪着你的。唉,你明明那么喜欢魔法,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被这样折磨呢?”
“本来......今天打算和大小姐一起......去看庆典的,可......我的身体......”
“不去了。”佩洛丝背过身去,沉默了许久。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断用手背抹着眼睛,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啜泣声。
“那大小姐,要么以后我还是休......”
“不用,”佩洛丝轻声而坚定地打断道,“你最喜欢魔法,最喜欢学校,最喜欢和大家在一起,我都知道。保重自己,但不要委屈和勉强自己,相信我,凯琳,终有一天,你会变得健康的,我发誓。”
凯琳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她的喉咙仿佛堵着一大口二氧化碳,窒息而压抑,心尖也隐隐作痛。
安娜贝拉的身影出现在了卧室门口,旁边还陪伴着那个提着大箱子的人偶。她对佩洛丝招手示意,佩洛丝用红肿的眼眸怜惜而不舍地望了眼凯琳,起身向门口走去。
“照顾好凯琳。”与女仆长朵拉擦肩而过时,佩洛丝这样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