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一进门就知道艾莎在她之前回过家。她穿去上班的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蓝图夹靠在门口的伞架上。水槽里还有一只碗，冰箱里少了一盒草莓。尽管她们之间没有交流，但安娜知道艾莎现在很喜欢吃水果，尤其是草莓，她每天都要吃一盒草莓。她的车不在了，所以根据这些线索安娜知道艾莎回家了，换了衣服，吃了草莓，然后又出门了。「真是好极了」。

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艾莎包里的一些小零碎；她晚上换包的时候通常都会这样做。口红，一些硬币，几张收据，护手霜，还有...「这是什么? ！」

在这些零散的物品中有一小叠名片。

「本尼特，班克斯，& 阿伦黛尔，什么鬼? ！」

安娜把这张名片来回看了三遍，终于反应过来。艾莎已经成了公司的合伙人，而她没有告诉安娜。其实她也是早上本尼特先生告诉她升职的消息时才知道的，并意外地收到了新的名片。她在迪拜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传开来，有80% 的客户都指定要由艾莎为他们进行设计，于是他们决定将她提升为合伙人。这一年多来，她一直都在积极争取，现在终于成功了。

安娜不知道是该感到愤怒还是沮丧；艾莎竟然对此避而不谈，这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打击。一股怒气冲上脑门，她大步走向自己的包，掏出手机要和艾莎对质。

安娜本想打电话，但艾莎没有接。

「你在哪儿? 你成了合伙人却没有告诉我? ！」

在等艾莎回消息的时候，她把她们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想知道她还隐瞒了什么秘密，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起初正是这种行为让她陷入如此境地。在她应该对艾莎保持信任和耐心的时候，却乱翻她的东西。她砰的一声关上了床头柜的抽屉，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它们罪孽深重。

终于，收到了艾莎的回复。

「我没事，在外面。」

安娜的拇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动。

「不要跳过另一部分，合伙人？」

「是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蒂安娜家里，艾莎的手机在安娜的坚持不懈下在咖啡桌震个不停。短信一条接一条地涌进来，但她对此置之不理。

“你真的不想和安娜一起庆祝? ”蒂安娜问道，她正在厨房里翻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不，她今晚学校里有事。”艾莎撒了个谎。而且是个蹩脚的谎言。「有事？真有说服力。」

“好吧，只要我没有把你从她身边抢走，”她拿出了奶酪、面包片，还有自制的美味无比的橄榄酱。

“你不能喝酒，但我可以在你的酒杯里倒一些蔓越莓汁，假装就和从前一样，”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两个酒杯。

“听起来很棒。”

艾莎脱下鞋，缩在蒂安娜的沙发上，抓起一个枕头，看上去她不打算很快离开。她还没有准备好和安娜说话，现在对她来说光是和安娜同处一室都非常困难。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来处理所有的事情，或者说忘掉这一切。不管怎样，蒂安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回到现实生活之前，艾莎可以活在一个虚伪的世界里，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纳文呢? ”艾莎问道。她其实并不在乎，只是觉得应该客气地问一下。她更喜欢只有蒂亚和她。

“扑克之夜。他十点以后才回来。那些家伙打牌时就这样，你知道的”她慢慢地说道，带着一点南方口音。

“我不知道，但为了不要冷场，就当我知道好了。”她的手机一直嗡嗡地震个不停，她索性关了机，即使知道她不应该这样。

蒂安娜手里拿着一托盘的食物和为艾莎准备的蔓越莓汁，回到起居室，和艾莎一起。

“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但你以前有和男人在一起过吗? ”蒂安娜问道，艾莎正在喝水，差点被这个问题呛到。蒂安娜会问很多私人问题，这并不困扰她，只是常常让她措手不及。

“一次，”艾莎喃喃道，想到那段记忆就翻了个白眼。

“然后...... ”蒂安娜紧追不舍，还做了个快点说的手势。

“然后我还是个女同性恋，不然你觉得会怎样? ”她瞪着眼睛，带着一丝讽刺的神情，睫毛简直要翘到天上，然后露出一丝笑容，又喝了一口。

“我只是好奇。我想象不出来你和除了安娜以外的人在一起的样子。”

蒂安娜的话真是莫大的讽刺，她现在甚至没办法忍受安娜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上五分钟。

“跟我说说，这周宝宝有多大了? ”蒂安娜边问边拿起一片面包，在上面涂上橄榄酱，咬了一口。

“我几天前查了一下app，是椰子的大小。下周就是30周，她会像南瓜一样大。”

感谢上帝，艾莎喝的不是酒，不然她在五分钟前可能就已经醉了，并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她去蒂安娜家是为了逃避一切，但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着她一起来到了蒂安娜的客厅。

“感觉怎么样? ”蒂安娜好奇地问。

“情感上还是身体上? ”艾莎向她确认。

“都？”她耸耸肩，露出了南方人特有的灿烂笑容。

“很有意思，我不能在安娜面前说太多，但我真的很喜欢怀孕。一直和她在一起让我感觉不再那么孤单，不是说我以前很孤单。这很难解释。而且我知道她有自己的喜好。开会时她总是非常活跃，好像她也想表达意见。她会蜷缩着靠在我的肋骨上，如果我把她移开，她会又回到那里。”

蒂安娜看着艾莎的眼神逐渐恍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地游离于她们的谈话之外。

“你爱上了你的孩子。”

“是的，我是。”露出了更开心的笑容，不可否认，艾莎爱她的孩子，甚至也爱上了怀孕。

“你为什么不能和安娜谈这些? ”艾莎之前的话让她感到困惑。

艾莎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叹息，想着怎么能在不暴露她们婚姻现状的情况下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嗯，说实话......试管婴儿四次都失败了，然后看着你的妻子经历你从小梦想的一切，这不容易。我不跟她说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伤心。如果我在她面前谈论我的真实感受，那似乎有点残忍。”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 ”蒂安娜困惑地皱起眉。这听起来有点不大对。

“不是，我只是......不那么直接的说吧，我想。”艾莎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双腿缩在身子下面，想让自己舒服一些。尽管她生安娜的气，但还是不能因为是艾莎自己选择不对她说喜欢怀孕的感觉而责怪她。

“好吧，我希望我怀孕的时候也能像你一样漂亮。你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前面有个小肚子提醒大家。你胖了多少? ”

“大概12磅（*注1磅=0.972斤）。我觉得有一半都是我的胸。”艾莎不想因为完全无视食物而显得没礼貌，于是从蒂安娜那拿过抹酱刀，吃了一些橄榄酱和奶酪。

“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蒂安娜不好意思地问道，担心问孕妇这样的问题不礼貌。

“当然，谢谢你还问了我。有一天，我在星巴克遇到一位女士，她问也不问就把手放上来。”当蒂安娜把一只手放在艾莎肚子正中央时，艾莎还在继续吃。

“她现在没在踢我，但她就在这儿。你能感觉到她的背部吗？隆起来的地方? ”把她的手沿着胎儿背部的结实隆起移动。

“哇! 哦，天哪，那是她的背? ”蒂安娜惊讶地张开嘴，睁大了褐色的眼睛。

“嗯，就和平时一样，她的屁股卡在我的肋骨里。”

艾莎不想打击她，但是能让宝宝动起来的就只有她和安娜，当然除了比约曼医生，也让她动了几次，但那是不同的情况。宝宝似乎很清楚谁是她的妈妈，谁不是，除了她们俩，她不会回应任何人。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商量要孩子的，纳文和我还没有谈过这件事，我已经感觉到我的生物钟在滴答作响。”蒂安娜的手指随着时钟的滴答声打着响指，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嗯，大约一年半前，我们很认真地对‘人工受孕’这件事讨论了一番，所以是我们结婚近两年之后。在那之前，我们约会的时候一直都说要组建一个家庭。安娜总是说她想要一个有五个卧室的房子，住满孩子。我答应她有一天会给她建一个那样的房子，然后......就这样了。”她对着自己笑了笑，感到胸口隐隐作痛。她们现在如此地疏远，回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让人痛苦万分。

艾莎想起了安娜第一次说这些话，那时安娜刚大学毕业，艾莎和她一起来到湖边的小木屋里庆祝。完美的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她们在一个僻静的海滩上躺着，她记得两个人看着漂浮在天上的云彩，一起畅想未来。她们整个下午都在谈论着她们梦想中的家，她们的婚礼，当然还有她们想要多少孩子。

“你觉得你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吗? ”蒂安娜的声音把艾莎拉回到了谈话中。

她想把家里发生的事都告诉蒂安娜，但与此同时，能够逃避一切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她不想再有别人，尤其是同事，知道她们所面临的困难。

她们一开始说要三个孩子，尽管就在几天前，安娜还打算在后座上塞下四个孩子。艾莎现在担心她们的婚姻能否撑过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事情怎么会这么快变得这么糟糕？孩子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出生了，她不知道她们将如何度过这段时间，如何组建起她们一直梦想的完美家庭。

“可能会吧，”艾莎若有所思地回答，她希望她们能度过这个难关，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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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趴在早餐桌角落的笔记本电脑前，认真地检查着成绩单和年终评估。这个学年只剩下两个星期了，她在倒数着日子，直到孩子出生前还有六周可以好好地休息和睡觉，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做了。安娜正在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学生名单，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文件。

身为老师，安娜并不喜欢处理文书工作和成绩单，但是她很感激能够有一些截止日期迫在眉睫的实际工作来打发时间，这样她就可以不纠结于她和艾莎之间的那些破事了。

就在安娜做名单做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艾莎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再次庆幸有事情把她绊住，可以管住自己的舌头，不会因为艾莎没有告诉她成为合伙人的事而大发脾气，这件事仍让她感到很不爽。

艾莎，带着愧疚的神情，静静地走进厨房，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对自己去了哪的拷问，但却惊讶地发现安娜正全身心地投入在工作中。房间里笼罩着让人窒息的沉默气氛，安娜没有从屏幕上抬头，仍不停地点着鼠标，艾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的时候，发现她们的答录机上有一条信息。她们俩知道现在很少有人还在使用固定电话，但艾莎坚持要有一部，以防出现紧急情况或者手机信号塔发生故障。或者安娜忘记给她的手机充电，如果没有电话就联系不上她。

艾莎走到闪着红灯的电话前，拧开冰水的盖子后，按下按钮播放留言。

“嗨，阿伦黛尔，我是克里斯托夫•比约曼医生。”

厨房的对面，两只蓝绿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的屏幕上方。

“只是想提醒你们要报名下周医院的生产课程了。它们很快就会报满，所以别忘了。我给你们的邮箱里发了课程表，所以下次我见到艾莎的时候，请告诉我你们报了哪一个。”

安娜听完留言，小心翼翼地绕过桌子，走向艾莎。她心里想生活真是有意思，不管艾莎有多生她的气，日子还是要继续，孩子总是会出生。有很多事情要做出决定，艾莎不能一直这样。

“不管怎样，祝你们周末愉快，下周血糖测试的时候见，艾莎或是你们俩。好了，再见。”

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艾莎站在柜台的一边，眼睛盯着闪闪发光的花岗岩，好像它突然变得有趣了似的，而安娜站在柜台的另一边，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她不敢先开口，如坐针毡地等着艾莎说话。终于金发女郎抬起头，用紧张的声音说道。

“我明天就报名，”她咕哝着，抓起顶部已经扭变形的瓶子，向楼梯走去。

“报哪一个? 这有九个呢。”安娜的声音打断了艾莎的离去，她转身面向红头发。

“我不知道，我明天会看一下课程表，”她微微地耸耸肩说道。

安娜知道她将不得不再次成为那个强势的人。这很快成为了她的拿手绝活，逼着艾莎参与到她不愿谈论的事情中。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但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双方一起才能做决定，所以我们还是要一起商量。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件事我们应该一起商量。”

艾莎把盖子重新盖回瓶子上，双手撑着腰，以便给她的背提供一些支撑，拱起的腰让她看起来似乎稍微胖了一点。

“好吧，那我们就来选一门课，然后我要上床睡觉了。”

安娜把她的笔记本电脑从桌子上拿过来，放在柜台上，同时打开了附在比约曼医生电子邮件上的课程表。

“你想要报哪一个? ”安娜一边看着彩色的电子表格一边问道。

“自然生产的那个，”艾莎毫不犹豫地回答。

“等一下。你是说不要无痛分娩？不用麻药? ”安娜的眉毛高高地挑起，几乎要和发际线连一起。

“是的，就是那个，”艾莎僵硬地点点头，重申道。

“你知道你可能要分娩17个小时，对吧？你要经历的不光是女人，而是人类所知道的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不用麻醉? ”

“是的，”她坚定地重复。安娜马上意识到，艾莎已经想好了分娩计划，并决定要自然分娩。

“你也知道将会是我来帮助你度过整个过程，让你不至于丧失理智，我得再说一遍，你将忍受长达数小时的巨大痛苦。”此时，安娜挥舞着的手，就好像在指挥一个交响乐团，似乎更凸显出她不断升高的语调中的激动情绪。

“我知道，”艾莎眨眨眼，撅着嘴说道。

“天啊，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互助小组可以帮我度过这次生产，”她喃喃自语，并举起双手，被艾莎的固执打败。

“那儿有一个。”艾莎指着屏幕上的课程表。“星期六上午十点。那么，我们完事了吗? ”她说得有些生硬，对安娜试图把她拉进一场关于分娩计划的激烈辩论感到沮丧。就算这是她们的孩子，她在这个问题上有一半的发言权，但这是她自己的身体。更别提她此时此刻并不想和安娜说话。

“如果是这样的态度的话就没有。我会给我们报名星期六上午十点的课程，所以这个问题就这样定了。但是说到宝宝，(做了个深呼吸)我不在乎你现在有多生气或是多悲伤，我是说我当然在乎，但是... 不管怎样，当你怀着我们的孩子的时候，请不要关掉你的手机。我知道你出去的时候把它关了，因为它突然转到语音信箱了。”

突如其来的愧疚让艾莎无法反驳，只好听着安娜的话，因为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她关掉手机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是不对的，但这是从安娜那里得到一些喘息空间的唯一办法。

“一想到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不能及时求救，我就怕得要死。好吗? ”安娜说到最后时尽量软化了自己的语气，她觉得这像是家长在责骂孩子。这是她当老师的习惯，同时也是她在成为母亲的道路上新养成的一种过度保护的意识。

在柜台的另一边，内疚感让艾莎很心痛，她非常清楚为什么安娜会这么害怕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因为她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可怕事故中失去了她的父母。她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卸下了防御的盔甲。

“我向你道歉，我不会再这样了。但是，当我想要从这些事情中喘口气时，请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纠缠我，”她挥着手，仿佛在暗示她们婚姻目前的紧张状况。

“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或者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尽量用客气的语气问道，但这仍然触动了安娜的神经。

“我要说的显而易见，就是想问问你打算躲我多久，还要对我生气多久？你知道我很抱歉，如果我余生的每一天都得向你道歉，我会那样做的。但是这种状态必须要结束，因为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在日常生活中沟通的方式，而不是关掉手机，也不是像这样避开彼此。”

安娜觉得自己说的话比她预想的要多得多，心里暗暗为自己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而感到高兴。

“我不知道。也许等到不再痛苦的时候吧。”艾莎把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上，双臂抱在胸前，恢复了冷漠的姿势，对安娜的追问越来越不耐烦。而且站着这么久，她的脚也开始疼了。

“我承认我犯了一个错误，但我不知道我能否就这样面对我们接下来的事情，”安娜的语调中透着急迫。

“一个错误。我觉得你是犯了一连串的错误----不，关系破裂的决定深深刺痛了我，而且我觉得你没有意识到我现在对你一点信任都没有。这需要时间才能重新建立起来和重新获得。”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声音变得嘶哑，她尽力让自己不要在厨房里失去理智，同时也非常庆幸此刻宝宝好像在睡觉，希望她不会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艾莎，我不想一直提醒你这件事，但我想你也知道，还有11周这个孩子就要出生了，你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艾莎歪着头，又抿起嘴唇，以沉默回应安娜，然后带着受伤的神情看着她那双蓝绿色的大眼睛。

“也许我在迪拜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想到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思念安娜，而安娜却只顾着沉溺于自私的好奇心，这让艾莎非常难过。她回想起她在客户家里聚会时那个晚上和安娜的谈话。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安娜会出去喝那么多的酒，显然是为了弥补她判断上的失误，而且在第二天早上还忘了和她的视频聊天。

安娜放下自己的自尊，她知道艾莎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说得对。我当时就应该想到。但我们在整件事情上都有责任。没错，我一直在打探你的事情并破坏了你的信任，但是在我们之间你也有所隐瞒。当我们相遇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你也不想谈起，我尊重这一点。但是后来我们订婚了，结婚了，怀孕了，甚至就是现在我都不知道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这让我很受伤。”

艾莎只能无力地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和自己的痛苦没法比，但此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过去也做过自私和伤人的决定，即使她的本意是好的。

“直到你怀孕以前，我对你在我之前的生活都知之甚少。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从出生到现在。我一开始并不介意，因为——”

安娜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回想起她们最初在一起时的感觉，说着说着愤怒渐渐消失，变成了苦乐参半的悲伤。

“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不在乎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你不想告诉我。无论你有什么缺点，不管怎样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永远都不想谈起它，那我也全盘接受。但当它最终开始困扰我的时候......我父母去世之后，我被它吞噬了。快七年了，我似乎还在原地踏步。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

“我知道。”艾莎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柜台上，安娜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眼皮上闪烁的紫罗兰眼影。她感到深深的内疚，不敢看安娜的眼睛。她们在这整件事上都受到了伤害，不只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爱你，非常爱，即使你现在不想这么对我说......我知道你也爱我。”

这三个本来应该很简单的词突然变得难以说出口。艾莎的内心一直在尖叫，要她告诉安娜她爱她，但她的嘴却拒绝合作。有太多次，人们告诉艾莎他们爱她，但最终都只是把她丢在一边。就在安娜说爱她的时候，她在情感上仍因安娜的背叛而感到痛心，艾莎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她已经失去了和安娜一起满怀深情地说出这句话的信心。为什么爱会如此伤人？

“艾莎，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现在说不出来，没关系。我还有工作要做，我不缠着你了。”

安娜的手从柜台上移开，从眼角偷偷看了一眼艾莎，转身回到角落继续她的工作。

她仍然站在柜台前，用力地咬着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她紧闭起眼睛，内心在激烈交战。她非常想说她爱安娜，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向楼梯走去，准备上床睡觉。

“哦，还有，艾莎......”

金发女郎退了几步回到厨房。

“...恭喜你成了合伙人。”安娜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可以传达她内心深处诚挚感情的语气说出来，向艾莎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好像心里发生了什么，艾莎觉得胸口快要裂开了，她迅速点点头，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关上门，刹那间，她强迫自己披上的那层勇敢的外衣就像一块碎玻璃一样破碎了。她的后背砰地一声靠在门上，眼睛慢慢闭上，撅着嘴唇，皱起眉头，她感到喉咙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的痛苦与内疚交织在一起，这种感觉太强烈，让她无法呼吸。紧紧地抓住她的胸口，她慢慢滑下靠着门坐在地上时，哭了出来。

她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在问，她怎么能这样做；她的悲伤蒙蔽了她对自己行为后果的认知。不告诉安娜升职的事，即使知道安娜因为联系不上她会抓狂还是关掉手机，所有这一切...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这场争吵让她放弃了自己的行为准则，所做的事情都是出于怨恨和痛苦，即使她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得到一些喘息的空间，但这并不会改变她的所作所为是不对的这一事实。

这些问题连续轰炸着她脆弱的心灵。什么样的妻子会不告诉她的配偶她们的童年，什么样的妻子会在结婚的时候清楚的知道她的配偶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七年了，她对自己说。她还要这样下去多久？

她迷失了。迷失在自己的情感漩涡中，这种情感现在已经泛滥并控制了她的生活。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从来没有给别人机会去理解她的感受，这就是为什么她无法控制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试图否认和隐藏的东西的原因。而最让她痛苦的是，她想念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总是陪伴她走过一切，总是告诉她不要放弃，坚持下去的人。没有安娜她该怎么熬过去？

——————————

厨房里的谈话很不愉快，但是远比不上她们在卧室里的尴尬。安娜躺在她那边的床上，非常渴望可以与艾莎拥抱。即使她生她的气，她仍然希望可以安慰她，安娜无法忍受知道她很伤心却只能独自面对。

艾莎甚至不让她们的脚碰在一起，在过去，不管怎样，晚上艾莎总是会让她们的脚相互挨着。她可以给艾莎空间，待在她那边的床上，但是脚会动来动去，在床单下寻找艾莎的脚，轻轻地接触她冰冷的脚趾，摩挲她的脚背。只是想说，我虽然生气，但我仍然爱你。但是安娜的脚一碰到艾莎的脚，它们就会立即退开。

这令人沮丧，但艾莎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自己的情绪。她和父母的感情很疏离，而且是独生子女；憋在心里和寻求自我安慰是她的第二天性。

安娜以为艾莎已经睡着了，她希望能和宝宝有一些美好的亲子时光，在过去的两天里她没有机会和宝宝相处。她悄悄地挪到床的另一边，尽可能小心，不要吵醒艾莎，不然事情还没开始就会结束。停了一会儿，她听到艾莎沉沉的呼吸声，然后一只手绕过艾莎的屁股，紧贴在她的肚子上。

但安娜不知道的是，艾莎因为怀孕的疼痛根本没有睡着，她一直因为不舒服而无法入睡。

“安娜，不要这样，”她小声的说道，挪开了安娜的手。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宝宝。”安娜伤心地回到自己的床边。

“我知道，但现在不行。”

“艾莎，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请不要让我和我的女儿分开。”安娜几乎要哭了，声音颤抖。

艾莎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恶人。这和在怀孕期间对你的配偶发脾气不一样。想要和安娜保持距离意味着宝宝也要和安娜保持距离。她们之间的信任可能已经破裂了，但不让她和宝宝相处对安娜来说是不公平的。这是为人父母的初级课程，为了孩子，得把孩子的需求放在自己的需求之前。客观的来讲，安娜不可能一边在宝宝身边一边离得远远的，她只好很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撩起衬衫，然后马上闭上眼睛，把手枕在头下睡觉，或者至少表现得像是这样。

安娜犹豫地伸出手，重新和宝宝联系在一起她很兴奋，甚至想到抚摸艾莎也是交易的一部分还有点激动。她轻轻地把手放在靠近艾莎臀部的地方，这是她经常可以感觉到最多踢腿的地方，但是现在什么动静也没有。过了一会儿，安娜往下挪了挪，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艾莎仍闭着眼睛，她拉起安娜的手，放在她的胸腔下面，宝宝在那儿踢她。

“谢谢你，”安娜小声地对无动于衷的艾莎说道。

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温暖的感觉传到她的心口，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她们在一起的时光。过了一会，踢腿变得缓和，然后就停止了。温馨的时刻转瞬即逝让她很难过，她可以整夜都把手放在那里，她把手拿开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推就是了，”艾莎半睡半醒地嘟囔着。

“什么? ”

“推她最后踢的地方。”

安娜按照艾莎说的，把手放回去，推了推。果然，宝宝比原先更有力地回踢她，安娜高兴得屏住呼吸，笑了起来。这就像是某种很酷的派对游戏。

「我一推，她就踢回来，太棒了！」

很快，安娜就变得很有创意，当宝宝踢一个地方时，她就推另一个地方，来回交替；这让她的妈咪笑得更开心。

依然醒着，艾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面对着安娜和宝宝的相处时光，让她更不舒服，她只想一个人待着。然而，她们游戏的方式又让她觉得温馨。艾莎也爱逗她玩，不过是以一种更温柔和活泼的方式。安娜精力充沛，因此更有力，当然也更活跃。

艾莎也会和宝宝玩这种你推我踢的游戏，但只有安娜能让宝宝动得这么快，好像她也在里面咯咯地笑。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她似乎就已经知道一个妈妈是温柔的和有教养的，而另一个妈妈是有趣的和外向的。艾莎还听到了安娜对她们之间小游戏的现场解说。

“我在这里。不，现在我在这里。抓住妈咪! ”她开玩笑地用手指指着不同的地方。

终于宝宝累了，慢慢安静下来，她紧紧地靠着艾莎的胸腔，这让艾莎呼吸更加困难，不过至少宝宝是舒服的。

“晚安，我爱你。”安娜俯下身来，温柔地亲了一下孩子安静下来的地方；当她意识到自己也是在亲吻艾莎时，她迅速地退开。

“哦，对不起。”

“没关系。”

艾莎翻过身去，安娜欣赏着她月光下的肌肤，用眼神勾勒着她身体的曲线，直到她再也睁不开眼睛，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