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桐花寺有兩名巫女,姐姐真晝與妹妹緋月,兩人相依為命在這遠離城鄉的半山腰,除了祈福、淨化以外鮮少有生人拜訪。
這個月有一位自稱遊歷四方的驅魔師頻繁來訪,身旁帶著一群小妖怪,緋月時不時走心,忘記分內工作聊起天來,一旦被姐姐發現就會夾著尾巴躲到另一角掃除。
「唉……你又嚇走緋月了嗎?」文書寫到一半,停下動作。
「文さん請不要事不關己的,好好管管你的妖怪!」真晝指著一旁空地,氣得兩根觸角立了起來。
「只要沒有傷人我便不會限制他們的自由,還有他們不在那。」
巫女真晝是個凡人,全憑第六感猜測,卻沒有一次猜中,不像妹妹緋月有著見妖的體質,甚至有除妖的能力。
「你們都去找緋月。」文揮揮手驅趕著妖怪,真晝見到文根本沒把話聽進去又豎起觸角。
「我跟真晝談論正事,被我發現哪個皮癢的在偷聽……後果知道吧?」文對妖怪提出警告,祂們頻頻點頭,腳底抹油地溜走。
兩個月前棲息在異地的文接獲消息,有一處的妖怪大量下落不明,不留痕跡彷彿人間蒸發。
人類與妖怪對立的時代早在二十年前結束,雙方訂下互不侵犯條約後各過各的生活,同一地點鬧出數百件失蹤案,身為妖怪總領的酒吞童子不能坐視不管,於是文來到這尋找些蛛絲馬跡。
到城鎮瘴氣瀰漫,是因怨氣累積所導致,延燒到附近的森林,只有桐花寺有結界保護沒受到波及,所以妖怪們紛紛聚集在那當庇護所。
有著能建立結界抵擋瘴氣之人對此事沒有任何動靜固然奇怪,但那也屬於個人自由,並不是有能力者就有義務出手相救,還是先擺在一旁專於眼前的問題。
擴張感知範圍了解每隻妖怪的動向,被動等候犯人出擊,從妖怪們靈魂消失的順序推測犯人走向,雖然對不起當天死去的亡魂們,但效率上比起定點等待快上許多。
文見到犯人,對方戴著軍帽不見容貌、身穿妖迴隊的隊服、一批粉色長髮,自和平時代來臨妖迴隊解散許久,事到如今還有偏激份子嗎?
文目睹行兇過程沒有阻止,畢竟被害者瀕死,也不明白犯人的實力,冒然出手只是嚇走犯人,於是躲在牆後探聽情報。
「為什、麼、是你……」
「是復仇哦——!」犯人樂的轉圈。
「我、們……不是、朋友嗎,緋月?」
犯人炸起毛髮回頭一刀一刀插在被害者的頭顱上,嘴裡不斷碎語。
「不准用那名字、叫我……!誰都不准!」
直到對方沒了聲音、直到眼前只剩塵土,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好奇怪啊……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叫我的名字呢……?」留下這句話她消失蹤影。
眾生都具有獨一無二的魂,就算是雙胞胎還是有些許的不同,文記下犯人的靈魂打算趁著天明犯人疲累時闖入,取下首級對妖怪們交代。
誰知追到桐花寺附近靈魂消失,是因為結界的緣故嗎?結界主人與兇嫌同夥,所以不插手?那又為什麼結界只擋下瘴氣,沒把妖怪排除在外?
太多不合邏輯的事,為了摸清楚對方底細,文喬裝成驅魔師前來踏訪。
《第二章》
接待文的人是緋月,她大可以了結眼前的傢伙,但冒然出手未必有利,獲取情報優先。
與昨晚散發著暴戾之氣的人不同,是個安分乖巧的孩子,對人容易緊張,說話小聲大多妖怪們互動,常望著天空或盯著植物發呆。
一天的觀察下維持結界與昨天事件是緋月所為,另一名女巫別說結界,連妖怪都看不見,平凡的可以。
入夜後文謊稱下山,人守在桐花寺門口,身穿巡迴隊衣服的緋月翻越高牆出寺。
「小鬼頭這回可碰壁了吧?」文朝著緋月的頸部平砍卻被擋下。
「是鬼呢……呵呵、呵哈哈哈——!吶……姐姐能陪我玩玩嗎?一個人好無聊呢……!」
她的行經跟瘋子一般,刀法雜亂無章沒有規律可言配合著術式讓文沒有從容的餘地,一不留神可能頭身分離,久違的廝殺文熱血起來。
「吶欸!我叫伊千繪,小姐姐叫什麼名字!」
緋月喊出另一個人名,文遲疑半秒的思考差點人頭落地,文彈開她的刀刃報上名號。
「文,夢大路文。」
「是嗎,文!我很鐘意你呢!但……很可惜時間到囉!所以再見啦!」說完一溜煙的消失。
時間又是指什麼意思?文並沒有得到答案。
隔日登訪桐花寺。
「伊千繪。」文喊了這個名字,只見緋月狐疑的歪頭。
「抱歉,緋月早安。」
「早……」
緋月將門敞開後,開始院內打理,文則坐在桐花樹下的石椅上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思考、行動、談吐比同齡孩子低,面對較長的句子不易理解,情報獲取上面臨考驗。
比起黑夜出現的伊千繪,在白日的緋月傻呼呼的更容易解決才是,但無法面對自己的罪過隨意死去,死的不明不白豈能稱為贖罪。
文帶著童書與棋子等待緋月忙完,教她下棋或讀書識字,想想覺得可笑,教導一個即將死在自己手下的兔崽子。
文的舉動引起真晝的注意,她以教導緋月換取白天住宿為由回應,解釋著並沒有不良企圖,真晝才放下心,過一兩個禮拜文與緋月親近許多。
「文,你看!小吉、多多、勘三郎跟我一起找到的石頭……文——猜看看哪個是我撿的?」緋月把與妖怪朋友們細心挑選的石頭擺放在桌上,洋溢著天使般的笑容。
與夜晚相比……
「文!斷一隻腿或一隻手讓我做珍藏嘛——!」
「想得美!會乖乖送你的話跟你姓!」
鬼抓人遊戲成為常態,在你追我逐中兩人鬥嘴已成慣例。
「哦?你說的喔!」
伊千繪充滿幹勁,像是要糖的小孩,使出渾身解數追擊著,沒有安全考量如瘋狗一般猛撲,最終她得到糖果。
「音無文,請多指教呢——!」伊千繪調皮的開著玩笑,時間差不多要日昇,她揮手道別回寺院內;文則撿起地上的斷臂,等待開門之於斜靠在門旁按著傷口歇息一回。
《第三章》
文自第一次被砍傷後,舊的傷口還沒癒合又增添新的傷口,戰力不斷的被削弱,伊千繪也沒有手下留情的跡象,面對困境文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能笑著。
文靜待每一次的開門,總被緋月的哭聲吵醒,看著自己躺的地方流著大灘的血,想必嚇著緋月,總確認手臂、腿、腰部不會鬆脫,才輕撫安慰著緋月,苦澀湧上心頭。
文知道她對緋月與伊千繪動情,她們是同一個人也不是同一個人,在步入瘋狂前要做出決斷。
是的……一定得殺了她。
那『她』又是指誰……?
中斷深思下去,文決定先彙整情報。
緋月出現的時間是日出高度與對面山頭成四指寬開始至晚間就寢結束,伊千繪則反。
緋月並不知道伊千繪的存在,伊千繪知曉緋月的存在且能對緋月進行觀測,但無法干涉。
緋月並無兩年前的記憶,伊千繪保留著,兩年前到底發生什麼事?
「緋月,『伊千繪』這個名字真的沒有聽過嗎?」緋月這次思考很久,從腦袋瓜盡可能翻出記憶,因為文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
「啊!姐姐有說過……一次!很久很久以前!」
文獲得有用情報沒多久後真晝喊了緋月的名字,於是緋月嚇得躲到一邊掃地去,獨留真晝與文談論正事。
「兩年前,你跟伊千繪發生什麼事?」文開口。
真晝沒有回答,臉色蒼白著,於是文繼續說下去。
「至我來這之前伊千繪已經殺害四百二十六個靈魂,我必須帶她走,才能對死去的妖怪們交代。」
「伊千繪的能力不斷成長,我想再過三夜,我會死,以後也沒人能擋下她,所以期限內請則日道別。」
「躲起來沒有用的,追尋到天涯海角我必定會了結她的性命。」
「不管發生什麼事,從今天算起我等三天,要不要跟她道別全看你的意思。」
「我會引她到寺院正後五百公尺處,這個東西帶著能進入我的結界。」
文不帶感情宣佈完事項後將自己的角放在石桌上,識相的走離桐花寺,而真晝當晚沒有出現。
隔天緋月察覺到文與姐姐之間的氣氛詭異,小聲對文提問。
「文跟姐姐好奇怪……」緋月心裡悶著,眼淚快滾出眼眶,文抱起緋月讓她坐上大腿。
「沒有這回事哦!真晝她只是不舒服,我不好意思打擾她,不相信你去問問真晝。」
「不要……姐姐有時候很可怕、突然大聲,我不敢……」緋月搖搖頭。
「但真晝也是有溫柔的時候對吧?」
「有!會說故事給我聽、工作完都會給我糖果、常常稱讚我……還有好多好多!」
「那喜歡真晝嗎?」
「嗯!喜歡——!」
「那趕快跟她說吧……真晝一定會很開心。」
緋月興奮的跑去真晝面前大抱抱,真晝遲疑片刻後回應。
「姐姐第一次抱我……!好開心!」緋月蹭一下真晝後又跑去跟妖怪們玩耍,文從樹蔭下走來。
「對你來說緋月跟伊千繪是同一個人嗎?」文對真晝提問,顯然真晝刻意迴避著她,甚至不願意溝通。
「我有義務回答你的……」真晝沒回完話被塞一顆金平糖。
「沒有——我知道現在我說的話你一句也不想回答,吃顆糖別那麼緊繃,再見。」當真晝知道文的身分與目的後一直都是這般態度,文不懂自己何苦熱臉貼著冷屁股,或許是距離感作祟,使得文想修繕與真晝的關係。
文離開桐花寺坐在石階上仰望青空笑著自己自討苦吃。
《第四章》
兩年前父母被妖怪殺害,兩人曾是妖迴隊的成員,輕易地被妖怪斬殺,兩個小孩目睹全程,真晝只看見父母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因為她看不見妖怪,而伊千繪連同兇手的面貌行兇過程烙印在腦海裡。
祂是桐花寺的常客,十五年來陪伴她們長大的妖怪,伊千繪想不透原因只知道下一個死的人輪到她們,於是抓起姐姐的手拔腿就跑,真晝沒有靈力,只有她能保護姐姐,可是連爸爸媽媽都打不贏的妖怪,自己的勝算又在哪?
求生意志不斷壓迫下,伊千繪爆發比以往更強勁的靈力,蠻硬地亂砍葬送曾最信任的妖怪,滿身是血的走向姐姐張開雙手尋求慰藉。
「怪物——!」真晝推開伊千繪,抱頭大哭。
「欸……?」伊千繪搞不懂,自己內心世界的樑柱只剩姐姐一人,就在剛才倒塌,一點也不剩,世界被漆黑籠罩,處於自我保護躲進內心角落。
隔日一早姐姐呼喊她的名字。
「伊千繪你清醒了嗎?」
伊千繪想要回應,卻不停使喚、聲音也發不出來,身體像是被外來者操縱一樣,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姐姐、是誰……?我、是誰?」
真晝很快接受現實,替她取了緋月這名字,就再也沒呼喚過伊千繪。
真晝強迫自己忘掉過去,想與妹妹重新開始,但每次緋月伸手時就想起血淋淋的畫面,因此制止緋月的行動,在驚嚇的口氣中帶幾分嚴厲。
故意忘記伊千繪,也無法在緋月前保持冷靜,半吊子決心的她第二日無法踏出門外,只是縮在牆角。
倒是伊千繪與文殘殺的可快樂,總得有人挫挫伊千繪的銳氣,瞧她自信滿滿,文巴不得跩她下台。
「文!我會獻上最高的誠意,把你殺掉,讓你加入我的收藏——!」
「那還真是多謝了?但你有這本事嗎?」
照人類的思考模式,伊千繪的人格是不被大眾認可的,如果誕生在妖迴隊的時代,她可能是三觀正常的天才。
隨著時代的演變文收起野心,每日過著無趣的生活,直到跟伊千繪交戰時體會到自己還活著,以命相搏的真實感。
文與伊千繪相同類型的人,只差在文有理性壓住慾望,而伊千繪則跟著本性。
離死亡差三刀,文總算挨到天亮,而伊千繪如往常時間到就消失,文倒是希望伊千繪在離開前幫忙拼接身體。
一個鐘頭過去只拼完半身,隨意站起來走動又會散架,只能滾啊滾,滾的一身灰。
未見文準時出現在正門真晝踏往後山,看到文的慘狀,在樹叢旁乾嘔。
「緋月做的嗎?」「不,是伊千繪。」
真晝撿起四散的殘肢,放在因應的位置。
「……每天?」「嗯,每天,但很開心。」
換作人類已經死透,哪有心情聊天,更別說還掛著笑臉,真晝沒有辦法理解文與伊千繪的想法。
「瘋子。」「我知道。」
只有伊千繪能接受文的另一面,願意毫不保留的與文廝殺,文的右手能最低限度活動,她遞一把小刀給真晝。
「再捅個幾刀我就死了,你妹妹也會獲救,要不要試試看?」
真晝接下刀刃,刀尖在文的心窩前猶豫不決,她在親情與大義之間面臨抉擇,最後真晝把小刀丟在一旁掩面哭泣,平凡的她做出平凡的決定。
「抱歉。」文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致歉。
《第五章》
最後一日三人到城鎮逛逛,正確來說真晝是心不甘情不願被文與緋月帶出門。
第一次見到市集的緋月探頭探腦,任何街角巷弄都不放過,起初真晝想要逃離,卻被壓在隊尾的文擋著,她硬推著真晝跟緋月玩,不是怕真晝逃跑,只是單純想看兩姐妹好好相處願意交心。
戰場是文所嚮往的地方這點從頭到尾沒有改變,現在多一個等同的存在——桐花寺。
「你們一家子真和樂呢……」算起來已經是第七個人對文這麼說,文禮貌性的點頭謝意。
太陽西下玩耍的時間已經結束,三人返回桐花寺路上,手拉手。
「緋月,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鬼。」
漸入山林,文不再假辦人類,畢竟是最後一次見面,文不想把緋月矇在谷底,也不希望到最後一刻在緋月的記憶中是個人類。
緋月聞聽消息鬆開手向右轉,像發現新玩具一樣捧著文的臉蛋仔細觀察,文有對不相襯的角,眼角抹著紅色,與巫女的化妝不同,是天生的擦也擦不掉,有著尖銳的牙齒負責撕碎獵物,指甲比剛才長四公分左右。
「不會害怕嗎?」緋月的反應與真晝不同,文提出好奇。
「不會,因為文就是文呀!」
緋月直話直說,大多的注意力放在比對自己與文的差異上,最後盯上了文的角。
「吶吶!文!角可以摸嗎?」
聽到緋月的要求文單膝跪著好讓緋月不用墊腳就能觸摸,見著緋月喜歡這雙角,折了一塊給她。
「給,當護身符用。」文將自己的角交付到緋月手上。
「文……會痛嗎?」文的舉動嚇壞緋月,淚水打轉著,緋月碰碰文剛折下來的地方。
「不會痛啦!」文一手擾亂緋月的頭毛,安慰她不用擔心。
緋月情緒來得快去得快,一下恢復以往的笑容將觀察到的結果與收到的禮物分享給左手邊的真晝,真晝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她早就知道文的真實身份,這下換緋月鬧起脾氣來。
「姐姐真狡猾……明明知道文是妖怪卻不告訴我!」
真晝皺起眉頭,遲疑著如何溝通。
「喂!膽小鬼怎麼跟真晝講話的啊?皮在癢了嗎?」文輕敲緋月的腦袋瓜。
「還記得三天前真晝不開心嗎?因為緋月察覺不到我是妖怪,而且真晝看得見我,證明我比緋月厲害很多倍,真晝一個人在想辦法保護你,她很辛苦的,知道嗎?」
剛才的話真假參半,文今晚的確要奪走她的性命,今早真晝做了第一次選擇,她選擇大義,但不代表晚上她不會更改決定,雖然真晝晚上如果出現事情會更加複雜,但文期盼真晝能出現跟『她』道別,真晝是個平凡人,周遭卻圍著不平凡的事,虧她沒有崩潰,文不得不欽佩真晝。
「姐姐對不起,緋月我、說出過分的話……」聽懂文的話,緋月立刻抱上真晝,嘴裡嚷嚷著道歉。
「沒事的。」真晝的手搭上她的頭頂拍幾下。
「但是姐姐都不解釋,文不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啊——」聽到緋月的話真晝又垮下臉。
「兩姐妹差不多啦!真的是……」文又負責打圓場,自緋月溝通能力提升後這檔事常常發生,明明剛見面時跟愛哭包沒兩樣。
「文比較像長姐……」緋月嘟著嘴小聲嘀咕。
一波平息一波又起,文倒是希望緋月在開口前先想一圈,文正開口說些什麼時真晝的反應出乎她意料。
「嗯,不能反駁。」聽見真晝的話,暖意填滿心頭。
返回桐花寺文攤開日記本寫下最後一頁。
《第六章》
當夜晚熄燈時,文還是老樣子前往後山,這次真晝是自願跟上的,兩人等待伊千繪醒來,由於不知道伊千繪對姐姐是否會起殺心而護著真晝。
伊千繪上來就是一擊朝後頸砍砍下去,文扯開真晝迎擊,嚇退真晝跌坐在地板上
「文是個大騙子!為什麼把姐姐帶過來!」伊千繪對於文毀約感到不滿。
「啊啊——抱歉呢……緋月。」
「你剛剛、說了、什麼……?」
「緋月。」
在上山前文對真晝千叮嚀萬囑咐絕對別在伊千繪面前喊出緋月的名字,如今文先打破約定是故意的,為了誘導伊千繪。
「為什麼……不管是誰都喊緋月緋月緋月緋月緋月——!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字啊——!」伊千繪待文離開姐姐一步隨即糾著文的衣領甩離她,不讓她靠近真晝半步。
「我最討厭緋月了!她奪走我的一切!憑什麼?憑什麼!」
「我們家被最信任的妖怪拆的破破爛爛!」
伊千繪擺動右手的扇子向下是六道落雷,文後撤遠離落雷區,伊千繪倒是什麼也不顧的闖進。
伊千繪是在賭文會救她,還是希望這道雷連同緋月一起劈死好?文沒多想將伊千繪推離落雷區,自己硬是吃招,中招挺疼的,文慶幸自己習慣受傷,這點程度還行。
「我很努力保護姐姐了!那傢伙以前都會讓姐姐看見,那次沒有!祂想殺了姐姐!我只是想保護姐姐。」
「只要結束後跟以前我跌倒一樣抱抱我、安慰我就好了……哭完振作我們都會好起來的!我是這麼深信著!結果——被推開了……!」
伊千繪以前有著緋月的行為?意思是說現在的伊千繪並非本性,過去的伊千繪則是緋月與伊千繪的綜合人格,在那次事件後受到打擊,自身為了避免崩潰硬拆成極善與極惡,文思考著成因。
「明明從懂事以來我很努力去理解姐姐!我一直都知道姐姐跟我看到的世界不一樣!我好奇、我想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全部堆積的東西被一句『怪物』毀掉了!」
真晝瞪大著眼見識到伊千繪的自殺式攻擊,文不停的解救伊千繪,一次又一次的不吭聲。
真晝聽著伊千繪的獨白,面對自己的罪過。
從小愛哭包的妹妹,總是跟在她身後,老是跟著空氣說話,身旁明明沒有半點人,爸爸媽媽也是跟著空氣說話,只有自己是異類嗎?真晝不禁這麼想。
直到一隻妖怪現形願意讓真晝看見,聽妹妹說會現形的妖怪很厲害,真晝只覺得她能看見與家人相同的事物感到興奮,願意翻閱書籍認識更多妖怪即便她看不見妹妹也會反覆的告訴她今天書籍裡的妖怪在哪邊、叫什麼名字。
那件事發生時,真晝不曉得犯人是誰,只記得父母死在眼前,妹妹抓住她的手狂奔,當下穩定了她的心,但到妹妹殺死對方還向自己走來,她對伊千繪產生恐懼於是推開她。
喊了一聲『怪物』與伊千繪劃清界線,真晝害怕也不解,伊千繪明明有解決妖怪的能力卻眼睜睜的看父母死在眼前,伊千繪沒有解釋的機會,直到今天真晝才知道殺害父母的兇手是誰。
要是當時緊緊抱住伊千繪願意聽她說,這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真晝想對伊千繪傳達歉意,身體卻不斷發抖、字句卡在咽喉,在她的意識內還認定伊千繪是殺人犯,而抗拒著自己的妹妹,明明上山前已經下定決心,現在僅僅是在伊千繪背後不斷搖頭。
《第七章》
「我又做錯什麼!錯的是其他人!為什麼緋月有好多朋友!只有我剩下一個人!姐姐不愛我了——!整天只叫著緋月的名字……!為什麼我非得受罪!」
「所以我決定不管對妖怪還是緋月……越是信任的下場就是這樣!我也要緋月嚐到失去一切的感覺!這是我的復仇!」
伊千繪又揮動扇子施術,文向右閃過攻擊,眼睛沒離開過伊千繪,扇子的動向又往回拉,腳尖未踩穩想完全閃避下次攻擊根本不可能,文以最小傷害原則犧牲掉左半截手臂,翻到真晝身旁以刀刃抵住她的咽喉。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只需要正視著伊千繪就行。」文細聲低語。
伊千繪慌心地回頭,發現姐姐被文挾持,眼前浮現著父母死去的場景,停頓腳步不停思考怎麼做才能將姐姐奪回來。
「那孩子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保護你,即便行為瘋狂,她還是擋在你面前一步也不讓我靠近,如果挾持的人不是你,她一定不猶豫一起轟掉吧?」
「對她來說你是她的唯一的……」
伊千繪偷偷摸摸的將靈線延伸至文的腳踝一扯,文飛至空中後重摔在地。
文以為伊千繪不會輕易動手,畢竟真晝在手頭一不小心會劃破喉嚨,算是低估伊千繪的智商,沒想到她連刀刃的方向、施力的大小都計算清楚。
「我以為文是特別的……結果還是跟其他妖怪一模一樣,卑劣!我最討厭文了——!」
明明已經能忽視痛覺,但親耳聽到伊千繪說出口後,心隱隱作痛,從地上爬起後踏出一步後又跪倒在地,右腿支撐不了體重碎成粉末。
下一波攻勢要來,要碼等死要碼起身戰鬥,沒有時間讓文再生一條腿,文連同根部的角折斷裝在右腿充當義肢,翻身繼續戰鬥。
今天伊千繪的作風與以往不同,文無法向以前一樣歡樂的與伊千繪玩耍,瞧著伊千繪痛苦的神情,文也不願意,怨恨也好、不諒解也罷,只要伊千繪不再傷害自己就行,這是文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惹她生氣。
手麻的舉不起刀刃,文背貼著樹幹,張開雙臂,伊千繪認定文無力反抗,持著刺刀奔向文。
「伊千繪!」真晝終於喊出她的名字,只可惜太遲,刀子已經扎進文的心臟。
「這次是、你輸了……伊千繪,該姓夢、大路了吧?」剛才的戰鬥中文在伊千繪的四肢、胸口、印堂早已下咒,頭輕倚在伊千繪肩上,手在她背後畫下最後一筆。
溫暖貼上伊千繪的背後將她抱住,是真晝抱住了她,時隔兩年遲來的擁抱,雖然真晝無法直視伊千繪的眼睛,但真晝總算有勇氣對伊千繪道謝以及道歉。
《第八章》
「你終於肯開口啦……真晝。」文像個傻大姐似的說著,為了這兩姐妹繞一大圈總算化解她們的疙瘩。
一句話點醒伊千繪從頭到尾只是文設下的騙局,被怒氣矇逼雙眼,過去面對她時文不會叫錯名字,只要多思考一點就能想通,她以最糟糕的心態對文出手。
「伊千繪……對不起騙了你。」
「但也沒辦法啊……你們倆的個性很難搞,不這樣做你們不會坦白……」
「文是騙子!」伊千繪討厭文,卻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嗯,我是你口中卑劣的妖怪。」
「這是我最後一次欺騙你了……」
「不是的!如果早知道我就不會這樣說的——!」
「嗯,我知道。」
所剩時間不多,文的身體正在脆化,過沒多久就會隨風飄散。
「吶……伊千繪,一個人不被諒解,很孤單吧?」
這世上不會有人完全認同伊千繪的做法,就算是真晝也一樣,不會有人斷開道德底線殺人跟呼吸一樣,也不會有人拿刀玩著鬼抓人,更不會有人肢解對方毫無悔意。
理論上伊千繪是孤身一人,不被世界接受的存在,這次殺妖下次或許是人,刀具的沉重、血液四濺的場景、下刀的瞬間刻在內心,一次兩次或許能被糾正,但慘死在伊千繪手下的靈魂是以百為單位計算,她也習慣殺人帶來的快感,已經無法回頭,所以文做下決定。
「我不會再讓你孤單一人的……這次不會放手的,你願意相信我嗎?」
文能理解伊千繪在想什麼,打從第一次正式見面就清楚,刀與刃之間求生存,不容許一絲錯誤,性命被壓迫的激昂感滾滾而上,一個瘋癲的世界就兩人得以理解玩得盡興。
這個月的相處,文一直思考緋月與伊千繪的不同,文對他們動了感情,但兩者有些許不同,卻說不上口,文找尋著能替這份感情定義的名字,在今天她找到答案。
伊千繪還記得與文剛見面的時候她不隨意喊出名字,尤其是在知道緋月以後,還刻意將緋月與伊千繪做區隔,伊千繪視文為特殊的存在,伊千繪很喜歡文,但與姐姐的喜歡是不同類別,如今她也找到答案,於是點點頭。
「真晝幫我最後一個忙,我跟伊千繪簽下靈魂契,是個施術者死亡靈魂也會跟著死去的術,我只綁定伊千繪的魂魄不會影響緋月,請幫我把她的身體拉開,我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隨意亂動會散去。」
真晝遵循文的囑咐,將兩人分離,躺在真晝懷中的她沉沉睡去,文抱著伊千繪的靈魂與真晝離別。
「幫我告訴緋月我踏上旅途了!還有願你們成為出色的大人,來世再見。」
簡短的道別,這次文是徹底消失,除了微風吹動樹葉的颯颯聲響外,再也聽不見任何話語,真晝揹著緋月回寺,回歸到文不存在的日常。
「不公平!為什麼文只跟姐姐說!」
「誰叫你愛哭包,別多話趕緊掃地。」
「嗚……」緋月拿著掃把亂晃,到熟悉的桐花樹下,桌上放著文的日記本,好奇心作祟的緋月翻開閱讀。
許多漢字她看不懂,有兩三頁被撕下,整本翻到爛掉像是一兩百年前的產物,於是緋月趁著能到鄉鎮採買物品時買了一本簿子,在空閒時間一頁一頁的抄寫,時隔半年完成複寫,也能讀懂內文。
三月十九日,日記的最後一頁寫著:
妖怪並沒有群居的觀念,沒有兄弟姐妹之分,將自己的一部分截下並贈予是宣佈為親信的意思,在此我想更正一下那死板的含義。
露崎真晝、音無緋月兩人並非親信,而是我的家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