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也记不清自己来到这个叫做迪洛斯的小岛有多久了，五十年？一百年？虽然对于她的姐姐们来说不过一瞬，但对美杜莎来说也够久了——她已经从那个当初向往爱情的青涩少女变成了一个成熟女性，至少从年龄上。

“万能的神明啊！请保佑我们今后也能风调雨顺，衣食无忧！”

从美杜莎所栖身的那座小而简陋的神庙阶前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今年又是一个特殊年，按照小岛历来的规矩，又该是进贡青年男子的时候了。

美杜莎轻哼了一声，没有挪动身子，只是依旧倚着悬崖边的巨石，晃着腿看海边的落日，一直等到那橙黄色的巨物沉进靛蓝色的海水，余晖也彻底弥散，才起了身，嘟囔了一句：

“阿波罗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注意过这个小岛呢？诸神还是充满了傲慢啊。”

此刻暗淡的月光对普通人来说根本不足以看清脚下的路，不过她是美杜莎，那些成天在她耳边吐着信子的家伙会帮她摸清道路。临近神庙，她听见一阵窃语，随后便是仓惶错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看来今年有点新鲜事了。

美杜莎停在神庙门口，隐身在月光找不到的阴影之中看向那有些破败的阶梯。阶梯之上，分明是一个年轻女性。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阶下的那个女子只是虔诚地跪在那里，她身子匍匐得极低，双手紧握，朝着神庙的方向虔诚祈祷，而她身边散落着一些断了的绳索。

美杜莎突然想起来，阶下的那个身影有些像村子里最美的一个姑娘。她常常会在悬崖边看风景的时候看到这个姑娘，从她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开始，看着她慢慢长大。她几乎没看到她有什么休息玩闹的时候，从会走路开始就是帮着她母亲干活。

原来今年被献祭的，是她的弟弟啊。说起来，她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是结婚的时候了吧？美杜莎慵懒地倚靠着石柱，替她的小蛇脑袋轮流搔着痒。

“你上来。”

美杜莎突然开了口，显然吓了那姑娘一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你应该知道这座岛的规矩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伊...伊洛尔......”

“美丽的伊洛尔...是么？你这是仗着你的美貌触犯神明吗？”美杜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

伊洛尔只是在阶下颤抖、抽泣，没有回话。

“你上来，闭着眼睛。”

伊洛尔慢慢地直起身，她依旧不停地在颤抖。长时间紧缩着身子让她此刻仅仅站起来，就花了不少的时间。闭着眼睛走台阶更是一步一个踉跄，甚至磕破了左腿的膝盖，但是她不敢大声哭泣，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走完了最后一阶。

这样子和过去那些抖成筛糠的青年真是没什么两样。美杜莎撇了撇嘴。

“你放走的是谁？”

“我弟弟，埃洛斯。”

“你该知道这座岛的规矩不是吗？献祭青年给我，我护佑这座岛上的你们。你现在私自放走了祭品，我完全可以按照规矩把你们全部杀死。”

伊洛尔几乎是跌跪在美杜莎面前，她哭喊道：“仁慈的神明！请不要降罪村子里那些老实人！是我破坏了规矩，您拿走我的性命就好，求求您了...”

“先是放走我的祭品，现在又擅自和我谈条件。”美杜莎捏住了伊洛尔的下巴，“你的美貌真是让你太过自大了！”

美杜莎只是远远地瞧见过伊洛尔，如今她钳着她的下巴，年轻的脸庞距她不过几寸之远，饶是一直被称作具有美丽容貌的她也不禁感叹伊洛尔确实生得美貌：长鹅蛋似的脸庞有些瘦削，皮肤许是因为风吹日晒而有些粗糙，作为一名18岁的少女，皮肤该有的紧致与弹性一分不少。眉头紧皱，眉毛显然是未修过的样子，有些粗，带着少女的青春气息；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上此刻沾满了泪水；右侧照来的月光被修挺的鼻子分割阻断，使得五官变得更加地立体；而那饱满的双唇因了泪水，泛着光泽，就像是剥了皮的葡萄一般可人。

她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少女的脸都早已变形，竭力压制着哭泣，狼狈不堪。

“你弟弟去哪了？”

伊洛尔没有回答，依旧只是颤抖着抽泣着，涕水几乎都快流到美杜莎的手上。

“回答我，伊洛尔！”

“他...他会一个人出海...去新的地方生活...”

“这是自然的，不是么？”美杜莎似乎在自言自语，“他根本没法回到村子里生活，那些村民只会再把他绑过来罢了。那你救他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一样都是今后再也见不到了，你却非要选择触犯神明？”

“他...是我弟弟......”

“可是看样子他好像不认为你是他姐姐啊，竟然都没有带着你一起走。伊洛尔，为你的愚蠢和自大付出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