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好几十亿的人类,你知道吗?形形色色的人们过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生活。他们会遇到很多人,做很多事,但还是会有人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每次我的日记被她们翻看的时候,她们总会注意到扉页的这一段小字。
那不是记事簿上原有的,是我写上去的。
她们总会半开玩笑地问我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我身边有那么多人陪伴我左右,明明有二十几名同学可以……
我只会默不作声,坐在那里摆出我的标准表情——微笑。
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微笑可以让我交到更多朋友。
她们一直在我身边,这我无法否认。但我也不能否认的是,她们只是人,不是朋友。
“里纱,你知道下周是校园祭吗?”邻座的女生这般问我,她算是一个很开朗的人。
我点点头,并报以微笑,等待她后面的问题。
“明美,你说我们应该办什么好呢?鬼屋还是咖啡厅?嗯……好像老套了一点。”她问原处的一个女孩儿,有些为难地挠挠头。
明明先问的人是我,她不应该先问我想办什么吗?
“烤肉摊?”
“味道太大了啦,话说男生们不就是搞的这个吗?”
“我是觉得我们一起搞活动比较好啦。”
两人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想法,在那里嘻嘻哈哈地聊着,谈论她们的兴趣和建议。
就是这个,距离和孤独……
微笑不能解决一切,这我早就应该知道,至少在我母亲离开我之前……
父母早就因为分歧离婚了,我还记得父亲拉着我的小手在站台上目送母亲搭电车离开的情景。
无知和稚嫩的我甚至还幻想母亲会带着一大堆长崎的土特产回来和我们分享。
十年前,母亲在我的世界中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九年前是父亲和另一个女人。
听父亲说他们交往得很好,比和我母亲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要好。那个女人比母亲更会做菜,性格温柔,做事干练……
直到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他都没让我们见过面。
他们交往得半年后离开了这里,留给我的是一套老旧的双层木质房屋。
每周他和我现在的母亲都会寄来一万元作为我的零钱,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愧意。可以说我过得完全不比那些天天炫耀自己家境的同学差,但是我仍然比他们少了些什么。
虽然有能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我不像他们一样喜欢奢侈品,我宁可将精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和某些人一样,我喜欢宠物,但绝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宠物。
每天早上我都会将宠物放出,清理它的“房间”,把排泄物和食物残渣倒进垃圾桶。
房间内有一根小树枝被胶水固定在中央,底部垫着定做的塑料绿草,四周则是网状的极细的绳子,方便它平时最喜爱的攀爬。
日本姬螳是一种很小型的螳螂,它们喜爱捕食小型的飞虫,也总爱待在高处或是倒挂在盒子的顶部。
打开上面的小盖子,再放入一只残翅小果蝇。
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观察不会飞果蝇慢慢靠近几乎一动不动的姬螳,然后便是快速的出击,伸长刀锋般锐利的爪子,扑向前方的猎物。
我的姬螳总会把果蝇抓在爪子上一段时间,然后有条不紊地啃食它的头部、四肢、腹部。最后仅剩下像塑料膜一样薄的鞘翅。
往往这种时候我便会很安心。处理掉剩下的残渣,再让姬螳自己爬回房间。
和动物在一起我就不需要摆出那副令我自己深恶痛绝的表情,为了迎合别人做出的丑陋微笑。
我也曾经想到过养狗和猫一类,但除了洗澡理毛一类繁琐的事情作为原因外,我更愿意养一些昆虫。只是因为它们的头脑更简单,你与它的交流仅有喂食和休憩。
姬螳吃完后总会清洗自己的爪子和触角,为什么总有人认为昆虫是肮脏的生物呢?
比起虫子,我感觉更肮脏的是身边的人,那些趾高气昂的不良少年,那些自以为是的老教师,那些看不起别人的大小姐……
但是我自己有何尝不是肮脏的人,为了满足别人,我总是给予他们善意得笑容,让他们认为我是个可亲近的人。
至少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朋友,所有的同学只不过是能和我说句话罢了。
母亲骗了我,她是个骗子。
不过摆出一脸善意得笑容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不管是邻居还是别人,她们都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也没有太多人想要招惹我,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处。
当然,凡事都有个例外。
获得大多数人的信任和尊敬,同样也意味着有少数人自己的看法。
这个社会上觉得别人很好欺负就肆意妄为的人并不少,不是么?
至少樱井由里子就是这么认为的。
在学校里拉帮结伙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她。曾有人说过她的叔叔在学校里担任教导,因此她也一改国中时的乖乖女形象。只不过她的对象是我,平常人眼中的老好人。
好在一般情况下她还是比较收敛的,除非下课。
“喂,里纱,我的橡皮没了。能借你一块吗?”在班级里他们都这么叫我,伪造出一种亲切感,这好让我更容易地帮助他们。
“嗯,我这里有一块还没用过……”
“那送给我好了,反正你还有。”说着由里子拿走我刚买的橡皮,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那个哈,我下周可能带不了铅笔,借你的总可以吧?”
由里子总是这样,一种不算欺凌的欺凌,而我总是在被道德绑架的那一方。
“忍过去就好了,微笑着面对别人……”
心中默念着,但实际上更深处已经被咒骂所覆盖,所有最肮脏的词汇也许在不经意间就会脱口而出。
“嗯,那你从我笔盒里拿就行了。”我“微笑着”点点头。
回到家中,打开LINE,默默地记下每天的日记,发到动态。
“今天又被拿走橡皮了,郁闷=_=”和平时一样在一天的最后进行总结,这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简单说就是上床之前所想的最后一件事情。
这算是我寻找存在感的方式,当然永远不会有人为我点赞,也不会有人发送任何评论。动态像跌入深渊般沉寂着。
打开音乐软件,定好时间,然后再关掉屏幕放在床头柜上,一切准备就绪后关上房间的灯。
天花板中央一张被贴上的荧光贴纸在黑夜里发出黯淡的光,其他贴纸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没有荧光粉在上面了。
它也和我一样找不到伙伴吗?
我知道明天会有即将来临的风波,但睡意让我不再思考着这些,我困倦着,合上疲惫的双眼。
“里纱,你不用那么斤斤计较吧?不就一块橡皮吗?”由里子坐在我的桌子上,并用屁股强行压住我正准备打开的课本。
“我没有哦。”
“里纱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啊,说这种话的时候还这么镇定。”由里子本应从我的笔盒里取走昨天约好的铅笔,但她却拿走了另一支新的,和一个小型削笔机。
“由里子,你也不要这么欺负里纱啦,平时她不都借你东西的吗?”邻座的女孩帮我说了句话。
“就是,里纱人已经很好啦。”明美帮腔道。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因为性格好而被某些人保护,这也总会让想要欺负我的人感到很尴尬。
“那就算了。嘛,总之谢了,你的铅笔……明天还你。”
借和还这两个字在那家伙的字典里存在吗?
就这样我和由里子的关系很微妙地进行着。她无止境地取走我的一样又一样东西,我还是摆着一张笑脸面对她。
我要是和母亲在一起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地活着了?
不,不可能,只要我还待在这个世界。
总有很敏锐的人察觉到我并没有真正的笑过,但他们熟视无睹,宁可相信我是个很好的人。
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亲密,永远不会忘。几十亿人群组成的洪流里,只有我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行走,只有孤独的我。
我看着正在清理自己的姬螳,想象着它变成巨大的怪物,吃掉所有我讨厌的人,所有的人,然后舔掉爪子上的斑斑血迹。
每一次都是臆想,真正会被吃掉的是我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