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街西侧的第三家店是我常光顾的地方。
这是一家专卖音乐CD的店铺,同时也出售mp3等电子产品。
店内收录了大量流行音乐,想找到的歌曲里面几乎都有。而更吸引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整洁的环境以及不多的客流量。
换句话说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我并没有特意期望这里的客人变少,但是这对我是有好处的,店里的生意好坏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还能有让我静静听歌的地方,不论在哪里都可以。
喧闹的人群、献媚上司的社畜、舍身取义的英雄、喋喋不休的婆婆……
这些都和我无关,只要我戴上耳机,就能享受只有自己的世界。
孤独的我,孑然一身。
音像店的CD价格比较适中,一般情况下我都会买两张。但我从不在CD机里听,都是拷进mp3内,再将它放入专门存放CD的柜子。
大崎遥,可以说是当红的地下歌手,一直在东边一座中型商业街的地下二层进行演唱会。因为票价便宜,总有不少人前去参与。
除此以外她也出过不少CD,在这个店里都能买到。
在他人眼中大崎遥也是个奇怪的人,她拒绝了很多大型音乐制片公司的邀请,一直在那个小地方挥洒汗水,成为地下演唱会的常驻歌手。
也因此,她拥有许多平民粉丝。
大家都是追随她的音乐而来,但我和他们并不一样。
挑选好想要的CD,摘下店里体验用的耳机,我走向前台。
看起来前台的男人是个新手,预感到了什么之后,我继续走向那里。
如果他会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我绝对把他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让我感到有些厌恶但我是,他一直在偷偷瞟我,一种在人群中发现异类的眼神。
来到他面前的时候,神色上的慌张已经一目了然了。
接过我手中的CD,扫过上面的条码,笨拙地将包装包好,然后放入塑料袋。
“那个,一共3000元。”
握住包装的角落,却没有放手,而是看着眼前这位怯生生的新手。
“……”
“那个……”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同时松开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没有……”
“那为什么我刚才听歌但我时候一直看着我?”
“额……那个……”
“我很讨厌有人这么看着我,非常讨厌。请下次不要这样。”
“我知道了……”
离开音像店,心中却一直无法平静,无法释怀的是他那种眼神。不论是之前还是后来的。
怪异、鄙夷、害怕、歧视……
各种意义上的难受。
大概在五年前,我翻开了妈妈的相册,里面都是她曾经的痕迹,但那些都不会再出现,连同我父亲的。
妈妈在上世纪末的时候作为日本最有争议的群体出现在了大众的视线中,并成为了叛逆和另类的代表。
辣妹,曾经在涩谷风靡一时的女性群体。因为染烫着靓丽的茶色头发,穿戴夸张的服饰,佩戴过多的首饰以及消费奢侈的形象在众多思想迂腐的人眼中变成了外星人。
同时这些少女也有少数在各类色情场所出没,这让那些人对她们的印象更差了,甚至产生了辣妹即为不纯的看法。
随着时代的变迁,辣妹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她们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平常。
但就在那一刻我就已经喜欢上那样对我装束了。辣妹显得和其他人那么的不一样,她们不仅穿着时尚,也显得比其他人更阳光。那种无拘无束的性格正是我所向往的。
可以说,我已经找不到比辣妹更加合我心意的装扮了。
但是就算这么说,还是有很多有些不太合适的地方。古铜色且过于花哨的脸妆有点过头,过长的指甲我也不太喜欢,所以在这方面我还是改变了一些。
不止一次被初中那些多事的老师告诫过换掉这样的装束,但我还是依旧我行我素。结果在一次被嘲笑后,我和一个男生扭打在一起,并成功打哭了那位比我高一个头的小鬼。
可以说我的名字当时已经在学校传遍了。经过了两次转学后,我最终来到了这座城市,并继续着我现在的风格。
比起那些涩谷的辣妹,我已经算清纯不少了,但是即使这样还是会让那些人对我抱着各种偏见,这也让我一直没法交到朋友。
与其说是没法交到,不如说我自己也根本不想交朋友。
即使再要好的朋友也会有分歧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对方能给自己带来精神上的满足,并在以后为自己带来好处罢了。
我并不在乎这些,我不会去求任何人,也不会帮助任何人。
也是因为这样的辣妹妆容,还有蔑视他人的态度,成功让我有了非常充足的个人时间。
“这么孤僻的人一般不会参加社交活动吧?”一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我听到了大崎遥的歌。
听说她在成为地下歌手之前也是个叛逆少女,当然这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不过也因为是这个,她创作出各种在我看来能产生共鸣的歌曲。
摇滚和朋克,这是她最常见的表达方式。在贝斯手、吉他手和架子鼓的环绕下,现场演唱的她总能用自己的歌曲表达和宣泄自己的情绪。
乐声环绕,耳膜震裂,自由的演唱方式总会给他人带来新的惊喜。每每都有人会沉醉于她的歌声。
去地下二层听她的演唱会是我唯一的社交活动。
但是我和他们并不一样,当每一个在听歌的人挥舞手中的彩棒呐喊的时候,我只会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脚轻轻拍地,配合着激烈的节奏。
今天我还是会过去,去聆听诉说我内心声音的乐曲。
洗手间走出的我整理着茶色的长发,用带有粉色水晶的发卡捋平有点翘起的发丝,戴上黄绿相间的发圈,抹上蜜桃色的口红,整理凌乱的衣领。
就是这种架势,至少那是我唯一认真对待的事情。
翻开背后满是假水晶点缀的手机,晃了晃上面的小熊挂饰,查看着上面的时间。
下午两点五十,正好在演唱会开始的前十分钟,挎上卡其色的挎包,走出洗手间。
这座不大的商场一般人不会很多,除了每周这个时候的地下二层。
踏上电梯的同时,里面已经有人向角落退出一步,并开始窃窃私语。
走进电梯内,我大概能想象到自带的香水味会给他们带来多少困扰,当然这些不属于我的考虑范围。
“怎么回事?这么刺鼻的香水……”
“不要乱说话,看她的样子,肯定是个不良之类的,搞不好还是做那种事情的,小点声!”
嘴上说着小点声,但在这封闭的环境中,那些窃窃私语还是异常清楚。
周围要是没有人的话,我绝对会动手,不管对方是谁,但我还是忍耐了下来。
“谈论别人很有趣吗?”走出的瞬间,我白了他们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前往演唱会现场。
我很讨厌这样的人,他们不仅肤浅,还肆意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别人身上,并且私下里议论纷纷。
演唱会的会场在地下二层西面的最后一个房间,那里的空间很大,足以容下数百人参与一次盛大的演唱会,大崎遥就在那里。
只不过现在还没完全开始,乐器一类的倒是先摆上了舞台,灯光也准备就绪,比大崎遥更先登场的是前来听歌的人群。
他们从十几岁的国中生到四十多的大叔,大多都是工作学习疲乏之余来放松的。毕竟没有什么比听一首摇滚更能让人发泄一天的不满了。
每次都想象的静静等待都会被这群嘈杂的人所惊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交头接耳,彼此交流着自己的感受。
“听说今天是刚发售的单曲《hopeless》呢!”
“哦!那个我听过,旋律很好的歌呢!不知道现场版就怎么样?”
“遥酱的水平肯定不会错的啦!”
遥酱?简直恶心至极。为什么这种话会从一个已经年过四十的大叔嘴里吐出来?
不想理会这群家伙,我只是站在中间一排的边上静静等待。
说实话我对大崎遥的身世等等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也多少听了一点。我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她的歌声和歌词很吸引我罢了。
嘈杂声中,房间的灯光从外围一圈一圈地熄灭,最后只剩下中间汇聚的那一盏灯光,它将所有的光线聚集在舞台但我正中央。
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观众们终于闭上自己的嘴,能安静地等待他们的女神出场。
昏暗的房间内我能听见数人脚踏木板的声音,贝斯和吉他被抱起,鼓手坐上了只属于自己的宝座。话筒被人抬到舞台中央,因为碰撞而发出刺耳的声音。
其他人都上去了,看来只剩下主角了。
大崎遥的乐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都是男性。他们长相平平,几乎没有人关注他们,而且都是男性。
从来没有听过大崎遥和他们有什么恋爱关系,她貌似对待朋友都很大条,也许是性格的原因。
当厚底靴接触地板的一瞬间,我的神经高度集中,这证明了一件事情——
“大家,今天又来听我的歌了呢。”
直率而随便的语气,但嗓音却带着无比吸引人的磁性,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木质小舞台终于再次迎来了它的女王。
“在这里,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一直支持我的大家与乐队。当然,还有支持前进我的梦想,让我走出属于我自己的hopeless。”
她总是这样作为自己的开场白,最后总会回到自己的主题,我也终于能真正静下心,接受洗礼。
在靠近音响的地方会非常吵,但我的位置正好处在两个音响之间,那里正是最佳的位置。
开始只是悠扬的声音,大崎遥低着头闭着眼,慢慢体会着前奏。因为不久后,她所酝酿的情绪都会在那一瞬间迸发出来。
当鼓手抬起手臂的时候,一切都开始了。
明明是短发,但遥的每一根发丝都像有生命一般随着架子鼓紧凑的节奏起舞,所有的能量都汇聚在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贝斯手和吉他手抬起手中的乐器,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在不断拨动的手指上,身体也随之大幅度地摆动。
要说的话我一直觉得乐队的其他人的动作浮夸和不实,但只有那歌声才是最真实的。
在众多挥动的荧光棒中,我闭上双眼,享受只属于自己的时刻。
歌词主要叙述的是少女不听家人的劝阻和一名男子相爱,却惨遭被骗,最后挣扎在绝望中。不同的是遥以女孩的视角控诉世间的残酷,对那名男子的所作所为进行强烈的指责。
这些都是这个世界上见怪不怪的事情了,但却像是发生在她自己身边一样,那种强烈的音声碰撞让没一个人都为之震颤。
这并不是她最好的歌曲,但那份感情却是真实的。
演唱会在三点三十就会结束,期间她会挑选最新和最热门的四五首歌。这样每隔一周进行的演唱会就不会让人们感到单调。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她的成名作《逆反少女》。
不过话也是说回来,毕竟我和她是不一样的人。不管我多喜欢她的歌声,我就是和她不一样,她一直都有大量的粉丝,而我却完全是独自一人。
我的舞台只有我,没有配乐的乐队,没有欢呼的掌声。
在三点二十五左右我就会离开那里,大崎遥在闪耀的演唱会后会进行三分钟左右的讲话和趣事分享,所谓的铁杆粉会一直在那里。
我是无所谓,每个人本来就有不同的人生经历,只不过她的刚好有点特殊罢了。
简单说,我还是一个人,只不过刚好有个自己的兴趣。
“对、对不起!”一个激动过头的女生撞上了我的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还知道道歉。
她有点怯生生地向后退却,生怕我这种人会伤害她。
我这种人。
翻开手机查看了时间,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出演唱会的出口。
我绝对不会和大崎遥一样闪耀,我的人生黯淡无光,包含着被区别对待的感觉。它一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很难保持平和的心态生活。
这个世界上,竟有我这么孤单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