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作者:LOOKINglass
更新时间:2020-11-12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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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长无断绝的五月的雨细密地织着,丝线天地之间来回,织着一张雨雾的网,网子一片接一片地落,湿气一重堆着一重。术方和莫女说时候到了,要燃香祛湿。她想术方真是头一个害怕着湿气,见着落雨便要发愁。她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淋过了温热的雨。在粘稠的镜像中她是一团赤裸的雾。莫女抬起胳膊,卷到脑后去,歪过头宁静地望着,安静地刮掉腋下刚冒出头的青色的芒。她第一次经历发育,说不出好与不好,只有满心的无所适从,说不清道不尽的羞赧。经里讲过,“你们的罪虽如猩红,也必洁白如雪;你们的罪虽如绯红,也必白如羊毛。”这样看来,白是好的,红是坏的。她下腹每月要流出经血来,似乎也不再洁白如雪了,犯了变成女人的罪。她的胸口会痛,因为它们正饱含怒意地生长,使她的轮廓逐渐挺拔逐渐饱满,使她肿胀与酸痛,使那偶尔的剐蹭也要紧咬牙关地忍受,使她浑身滚烫,想入非非。那腋下也是十分柔软的地方,她细细地刮着,终于见了白。于是她伸出手指去拭,向下滑去,逐渐细腻,肌肤上的水滴也向她按的陷下去的地方流着,越发湿润。她把自己弄痛了,倒吸进去一口气。她恍惚中听见术方在外面唤她,忽然满面潮红。术方确实是在声声地唤着她,只不过声音是困倦的,沙哑的,干燥的,带着慵懒的温柔。于是莫女柔声地回了句,眼睁睁地看着门前的人影离开,双手抱在胸前,想要挡着什么,却望眼欲穿。

术方等着给她吹头发。有时候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何要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因为等待莫女的时间已经很晚,过了她该睡下的时候。她望着墙上的挂历望得出神,画上的鱼抽动了尾巴,往她头顶上游过来,她的眼球也向上翻,缓慢地蹦跳着,痉挛着,意识不到周身已经是一片黑暗了。那雨困扰了她好几日,欠她一个安眠。于是她差点以为自己可以睡着,细小的水珠一滴滴地扑在她的脸上,来的温柔且香甜,她在恍惚中以为自己得了赦免,又忍不住去想屋子是不是漏雨。漏下来的雨应该是有青苔的味道,像是卧在潮湿病榻上的老人的皮肤。她缓缓抽进一口足以鼓起胸膛的气,吸进满腔清甜。于是啜饮朝露的蝴蝶有力地扑愣翅膀。她的眼皮微微抽搐一阵,接着睁开了,看到了沉在阴影里的莫女正俯视她,莫女的脸是模糊的,那双盛着冷漠的眼睛因为朦胧不清而温和下去,其他的情感也一并看不清了。术方心中迷惘,脸上却笑,叹着,你终于好了。

“你喜欢她吗?”术方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去摆弄吹风机。莫女有意无意地轻声问着。

“谁?”术方没着急打开吹风机,所以她听的很清楚。

“那天下午来看你的那个。”她目光闪烁,最终停在了自己膝盖上渐渐纠结在一起的双手上。

“金凰儿?”

“金凰儿。”莫女轻轻重复着,脑袋沉了下去,双腿也向后弯过,两只脚勾着椅子腿。她马上就感到气馁,于是脚上一松,不勾着了。

“我不讨厌她。”术方掂起她一绺头发,还不等莫女继续往下问便打开了吹风机,很快恼人的轰鸣声从她手上的枪状筒子里吹出来了,莫女本能地想要耷拉起耳朵,如果她能。鼓风的声音逐渐把其他的响声都驱赶出去,变成一片喧嚣的真空。她的头发时不时鞭到脸上,打出水渍,后来逐渐轻盈,沾水的长鞭分化成丝丝弱柳。一言不发的莫女任由术方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的手时有时无地划过莫女的后颈,她的耳朵发红,是滚烫的风吹的吧,术方看那红色简直要从她耳朵尖滴出来。她的头发顺滑得让术方发愁,似乎很容易就刹不住,一触碰就要顺流而下地摸到背部,摸到腰肢。原本沾了水还有些许重量,随着逐渐吹干,刚掂量起来就马上拿不住,要从她手掌滑下去了。于是她在贴近莫女的脖子处抓起一把,吹风机贴的太近,吼得莫女缩起脖子,她心中莫名一紧,只怪自己太冒进,拿远了一些才好。她是何时变得思虑过多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挫败。

“好了。”术方关了吹风机,临了又在莫女的脑袋上抓了抓,脸上似笑非笑。接着又把手盖在嘴上,佯装打哈欠,张大嘴巴时眼角里居然真挤出一些泪。“我好困了。”

“嗯。”莫女转过头,把吹到身前的头发赶到脑后去,没有去看术方的脸。她看着术方垂下来的手,清瘦得能看见紫色和青色的静脉,树根一样地错络纠结,变成她身上漂亮的纹。她记得术方有时会把朱砂粘在手指和掌侧,自己却后知后觉,不记得去洗净。或许她眉毛上的痣也只是未洗干净的点痕。想到这莫女突然想要看看她的脸,于是也就抬起眼睛去看,一定要看看,非看不可。她刚抬起头,术方便把脸撇到一边,似乎她之前是一直在注视着莫女的,被撞破后莫名的尴尬起来,竟然转身就走了。

莫女答应术方去上学,她这个年纪也本该去上学。在她去学校那日天也放晴,地面仍旧是湿漉漉的,浸染成深色,被阳光蒸出苦涩的湿气。她看见穿校服的女孩子成群结队,其中一个踩到了路面上的活砖,马上在她的裤腿上滋出一线污水,于是这群女孩子就乱叫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俚语,像结伴而飞的小鸟。她有一瞬间感觉到寂寞,只是因为她不算是鸟,但也没有融入人群,于是越发沉默。班主任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个头女士,见了莫女便十分欢喜似的,要她在教室门外等着。于是她被当作一个惊喜展示在人前,掀起一场小小的骚动,少有人装作还在忙于什么事情,因此没注意她的美貌。她迷惑地看着男孩子们窃喜地交头接耳,女孩子则雀跃着,细声细气地赞叹。班主任要她来几句自我介绍,她马上把脑袋歪过去,问她,什么是“自我介绍”。其他的学生们哄堂大笑,这又让她皱紧了眉头。

“这个自我介绍嘛……就是向大家说一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大家快速地了解你嘛。”小女士赶紧解释到。莫女觉得她是奇怪地亢奋着的,急切地要把握他们的感情。她摇了摇头。于是班主任接着说”说说你来自哪里,有什么特长,兴趣爱好等等……”

“我也不知道我打哪里来。他们说人都是妈生的,大家不都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吗?”她一脸天真地,理所当然地就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笑声更厉害了,班主任干咳几声,她没意识到气氛的变化。“人是个美人,可惜是个傻子。”他们以为她听不见,也肆无忌惮地说着。“但我是鸟儿带来的。”她严肃地说,但他们的笑声里只有嘲弄和轻蔑。衣以候曾也听了这番话,她也笑,一边笑还要一边赞叹莫女说得好,于是对莫女更加心生欢喜。

“这样吧,我们不如一个个地在新同学面前介绍自己?”班主任先活跃起来,避免气氛尴尬。她拿起支粉笔乒乒乓乓地在黑板上遒劲地书写起自己的名字来,要她看个清楚记个明白,但她偏不,她皱着眉头,满怀戒备。接着又让学生们次序站起来介绍自己,她觉得那阵亢奋甚至把这些学生也感染了,远远超过作为一个人所应该持有的自然情感。女孩子矫揉造作,煞有介事地说着:我,我,我。时不时还向莫女抛出邀请,但那邀请不是为莫女准备的,甚至也不是给频频抛去赞许目光的班主任准备的,似乎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说辞,一个捆绑着语言的格式,一个抹去了真情实感的标准流程,那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毫无关联,人们得借着腔调,才好发出声音,不然就丧失了勇气,只得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全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男孩子中有笨拙地腾起身子,结果把椅子撞倒的,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嘲的他低着头,嘴里咕噜了几句便急忙扶起椅子坐下了。她倒是投过去关心的目光,只是那男孩子仍旧抱着脑袋,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骚扰着,他一个个把他们嘘退,没有注意到。她也不牵挂什么,任由他们一个个站起来介绍,她的目光早飘向窗外去,看着庭中松树上站着的红色胸膛,黑色双翼的鸟探头探脑。她也不管介绍到哪里了,转过头来便对班主任说:“我可以坐下了吗,我的脚站的好痛。”惊讶于她的任性,班主任还是安排起她的位子来。教室很狭小,人和杂物太多,书本在他们面前垒起一堵厚厚的墙。她觉得很无所谓,因为她从来没想过真的走进去。是术方说她应该来,她才会出现在这。她蜷缩着坐下,现在又开始想起术方来,侧着脑袋伏在课桌上,撅起嘴巴把散到面前的长发吹开。老师说了好像不准披头散发。她想管它的,她早就野惯了。那只鸟儿的黑色翅膀中心各有一块白斑,它扑闪两下翅膀就借风滑翔过来,伸出赤红色的脚丫站在窗边朝莫女不断点头,她甜蜜地微笑着。突然有人意识到那鸟儿离他们是如此的近,惊呼起来,马上就把它吓跑。她的目光不舍地追着它黑色的背影而去,请告诉我,请告诉我。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术方要是回头问起学校怎么样,她想她要借着这个话头和她大吵一架。不过,如果是自己说上十句,对方只回一句,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先被气死。想到这些她脸上的表情才尤其丰富起来,可以操练起五言五态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世界居然撞见了熟悉的身影。缘分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你原以为和某人只有一面之缘,却频繁地遇见,直到印象深刻,再也无法轻松地忘掉了,再也没办法轻松地甩掉了。她中午时看见了金凰儿,真是奇妙,这世上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张相似的面孔,却只有她一个人独自闪耀,就像千万林木中着了火的一颗,窜起冲天火苗,放出万丈金光。因为她在自身的那团火上不断地灌着酒,于是气势越烧越旺,甚至让人忘记她仅仅是提着两份盒饭,另一只手抓着的是酒瓶,一边走路一边酗酒罢了。她一见了金凰儿,就忘了自己要返校的事情,偷偷摸摸地在她身后跟着。而金凰儿喝的太高,好像也根本没觉察到飞鸟朝凰的势头,越是仰头吞酒,脚步却越发轻快,不一会儿就拐进破烂的小巷,倾斜着的屋檐滴下一连串一排排的污水,她摇晃着步伐犹如乱风中的荷叶竟全然避开,滴水不沾身——她不想弄脏新换上的衣服,手上塑料袋套着的盒饭却猛地晃来晃去,淋了水也沁出油来,她就全不在意了。屋子从混凝土逐渐变成了低矮的红色砖房,歪斜的屋檐挂满了破碎的蛛网,颓下来的电线是旧屋的柳。金凰儿拉开一道铁栏门,再推开扇木门,里面的空间倒是十分大,但窗子却开的少,灯光也吝啬,因此显得昏暗颓圮。屋内模糊的音乐声变得清晰。以向跟着磁带里的男声沙哑地哼着,蜷在张吊床里,伸出一条摇晃着的腿,一只夹着烟的手。播放器兼录音机就搁置在他的胸膛上,在他的心上唱着。金凰儿喊他吃饭,他打打手势表示知道,却不见在吊床上有什么动弹。金凰儿见了烟火便朝他嚷,叫他别把这屋子里的布料点着。

“知道了,小凤凰。”短短几日以向便能和她亲密起来,同吃同住。不过也并不光彩,他只是避避风头,于是住进了金凰儿的杂物间。他说,凤凰不是非梧桐不栖吗?这种破地方如何算得上梧桐。金凰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他看了样东西,他也不说了。“怎么还带了客回来?”以向艰难地在吊床里蠕动,哼哼唧唧地把自己撑起来,像个犯了风湿的老年人。他侧过脑袋,眯起眼睛望着倚在门边的莫女。莫女也望着他,他的长发已经剪短,却没有使他变成个精神的男孩儿。他穿着汗衫和沙滩裤,身上却用褪色的绳绑了一块又一块玉佩,一刻不离身地带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玉佩上似乎有着会动的红斑。

“嘿,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客,你倒像个主了!”金凰儿不留情地说着,酒瓶凑到嘴边仰头一灌,却发现一滴不剩,兴味索然地垂下手,酒瓶子从她手边脱落,骨碌碌地滚了一圈,撞到了其他的酒瓶,有些肚里还装了些烟头,以向干的好事。“小妹妹跟了我一路,这是何意呀?”原来金凰儿是知道莫女在跟着她的,她脸上堆满了笑,连忙请莫女进来坐坐,尽管没有什么好落座的地方。金凰儿叉开腿,椅背放在胸前坐着,像是骑着这把椅子。莫女不坐,倚着一张工作台。工作台上也没有什么在进行着的工作,逃难似的有用的东西收的干干净净不见踪影,不用的纸板和破烂的工具四散在桌上。布料拿着塑料布罩着,塑料布破着一个又一个洞,撕开道道口,灰尘把那些缺口盖的严实。金凰儿扭过身子就取出自己的那份,一手拿着筷子凑到嘴边,愣是用牙齿把一次性木筷掰开,掀开盒盖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以向把身子压着吊床边,整张吊床被压得翻面,他顺势就翻了下来,伸展四肢,骨节扭出脆响。伸过懒腰才觉得心满意足,三步两步地跳过来,手一撑着桌边就跃了上去,一屁股坐在台子上,扑起灰尘,莫女甚至怀疑那桌上的积灰早留下他的屁股印。以向反正不嫌脏,再说了,饭盒盖着呢。倒是金凰儿这儿飘来些灰,又骂了他两句。以向盘起腿,拿过他的一份放在腿弯里,两手抓着筷子文静地掰开,再互相磨蹭筷子腿,剔掉毛刺。本来还应该泡杯茶,洗濯洗濯才好。做完这些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吃饭。

“我们真是有缘分,我见你好几次了。”莫女瞧见金凰儿的嘴边沾着大朵的油花,她快活的表情让莫女完全讨厌不起来,也不觉得她有半点邋遢。“哼哼,那臭道士把你也找了来……”金凰儿挤眉弄眼,好把醉的迷离的目光拼凑起来细细看她。她莫名觉得心烦,又觉着有些羞涩,尴尬地移开眼睛看着别处。是了,金凰儿是耀眼的,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把她照的越发透明,越发不引人注意。“我要开始说一些怪话了。”金凰儿像是察觉不到人心,故意要她难堪似的一直盯着她看,只不过那对平日里迷离的眼中如今清澈地盛着莫女的倒影。

“你哪日不说怪话。”以向嗤笑着,一块烧鹅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接着他细细地吐出干净的骨头来,甚至一根根地在盒盖底部码放好,又不疾不徐地夹起一团米饭送到嘴里,如此循环着,直到他筷子尖只能碰到腊汁,整盒饭见了底,于是他夹起一粒粒米饭往腊汁里过了一遭,再拈到自己的嘴巴里细嚼慢咽着。吃完了脸上、嘴边,饭盒子里都是一样的干净。而金凰儿没吃完就丢在一旁。

“去去去,我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她饭也不吃了,似乎吃饭也是纯凭着兴头,兴头好便多吃两口,没兴趣就瞬间放下,小孩子似的,不晓得饿。“小妹妹你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我看着你——哎呀。”

“看着我什么?”金凰儿突然支支吾吾起来,让莫女更不舒服。金凰儿却频频地眨巴起眼睛,似乎进了什么东西,她马上要留下眼泪来。

“看着你好亲切。”

“我不明白有什么好亲切的。”她们面面相觑,金凰儿一时语塞,这话倒是说到以向心里去,他哈哈大笑起来。

“罢了。”她摇头晃脑地站起来,身上的首饰撞得铃铛一样的响。嘟囔着见了故人该是要喝两杯的,莫女却不明白她们算哪门子的故人,以向掺和进来,说自己也得同饮。好像他们见了面,也没说几句话,便亲如一家了。

“我不会。”莫女看见金凰儿踢出一箱啤酒,嫌这样太慢,弯下腰去,喝一口气便把它扛在肩上,大步走来,颇有气势地摔在桌上。金凰儿那副表情瞬间就落寞了,只招呼以向开箱子。“这玩意比水都稀。”她喃喃着,故意想让莫女听见。“什么时候也得把那臭道士叫来。虽说使过诈,好歹在喝酒上也赢过我一次。”

“总是听你念道士道士的,也不见着个人。”以向干脆胳膊撑在箱子上,自己先掏出一瓶打开,易拉罐朝外喷一周白色的酒花,细皮嫩肉的小子仰头一饮,喉结也豪放地跳动起来。“哈!”

他畅快地叹一声。那声音让人喉咙发干发渴。金凰儿不自觉舔舔嘴唇,虽然这么贬低着,心里还是发痒,喝酒怎么能少了她。她朝以向咂嘴,以向心领神会地抛给她一瓶。接着他又瞟了莫女几眼,默不作声地开了瓶,递到她面前。金凰儿比起他还缺了点细腻,要想劝莫女的酒得对症下药。他灌下一口,金凰儿豪饮一口,莫女啜饮一口。这三人喝红了脸逐渐话多,东拉西扯起来。金凰儿说四千六百日之内必须做好,但她提前做好了,她一次比一次做的快。小凤凰,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以向口齿不清地问她。当然是寿衣啊,寿衣你知道什么意思,我得风风光光地去死啊。你要死了?以向的酒登时醒了大半。金凰儿向后仰去,干脆上半身躺倒在桌面上。

“还早着呢。圣人还没找着,怎么可以一蹬腿儿就去了。”

“怪话,尽是怪话。”以向啐了她一口,该灌酒还是灌酒,喝的两眼发红。“年纪轻轻的,懂什么‘死’。”说着低声咒骂两句。“我是要成仙的,多晦气。”

“这屋子里就吊死过人呢。你不也住的挺舒服?那是……和我一起盘下这里的人。嘻嘻。受不住了,就去了呗。我说我就在这儿呢,我给他收尸,他就放心去了。”

“真的?怎么就想着去死了?”

“是个难得的人。”金凰儿装没听见,闭口不提别的。“不说这些了。小妹妹。给你看样东西。”她朝莫女温暖地笑着,十分明媚。以向不作声了,他是看过那样东西的,只不过从没有想到那件精妙绝伦的衣服要在她死的那天穿上。金凰儿的感觉是对的,她看着莫女倍感亲切,似乎金凰儿老早之前就认得她。以向不好意思说,他也是认得金凰儿的,不过金凰儿和莫女一样,并不回馈以同样的感受。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金凰儿唱着,抖出那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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