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但我從JG52的時候開始便習慣每次醒來都會看到特露德的臉。
在JG52,魔女的房間是按軍階分配的。那時候,同房的是一起從飛行訓練學校被調配到JG52的漢娜。同房的魔女應該互相監督,包括有責任叫醒同房人。可是,不知道為甚麼老是喜歡與我比賽的漢娜似乎覺得比起叫醒我,比我先到訓練場報到更重要。
當時的直屬長官是特露德,要是沒有準時在○六三○到訓練場列隊報到,負責指導訓練的特露德便會到部下的房間抓人。一開始,除了我以外,隊裡偶爾會有其他起不來的人,但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特露德的例行公事從「叫醒部下們」變成「叫醒我」,給予遲到的部下的懲罰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
在那之後,不論是在撤退的時候、在501的時候,抑或是在501解散期間被調配到其他基地的時候,因為一直都在一起,特露德還是會像以前在JG52的時候一樣喊我起床,就連根本不用早起的時候也是一樣。
聯合軍的規定是魔女必須在○七○○起床。雖然沒有強制的訓練規定,沒有出擊任務的時候也可以自由活動,但每天還是必須在○七三○到飯堂吃早飯、在○八○○到簡報室集合。聽說在別的部隊會有要求部下嚴格遵守這些規定的隊長,但501的隊長是明娜。成為隊長後的明娜有時候會變得像那些討厭的大人物一樣煩人,但大多數時候,明娜還是那個明娜,而那個我認識了好幾年的明娜對於這種事其實並沒有那麽嚴格。雖然有出擊預定的時候要準時吃早飯,在那之後也要好好到簡報室聽作戰簡報,但明娜不會要求待機的魔女遵守這些沒意義的集合時間。只要本人不介意,即使過了中午才到飯堂吃放涼了的早飯也沒關係。
只是,特露德也還是那個特露德。滿口軍紀與自律的特露德還是會按照規定時間把我叫起來,當我在自由活動的時間裡睡回籠覺的時候也會說著「身為卡爾斯蘭的軍人,必須管理好自己的身體!」,然後準時把我叫起來吃午飯和晚飯。
在不列顛尼亞基地的時候住的是單人房,要是特露德沒來喊我起床的話,因為會睡過頭錯過用餐時間,沒有出擊任務的日子說不定會一整天也見不到特露德。在別的基地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狀況。即使跟特露德同房,但特露德每天都起得很早,要是特露德不把我叫起來,我睡醒的時候特露德一定已經不在房間裡。雖然晚上還是會回到同一個房間,不至於像在不列顛尼亞的時候那樣整天都見不上一面,但醒來的時候沒看到特露德的臉會感覺很討厭。
雖然討厭睡覺的時候被打擾,但要是起來的時候會看不到特露德,那麼還是一直被特露德吵醒比較好。
醒來的時候沒看到特露德的臉是很新鮮的體驗。當然穿著飛行腳躺在樹林裡醒來也是。
並不是希望特露德也一起被擊墜,但如果特露德也在這裡,那麼我大概會覺得即使穿著飛行腳在樹林裡醒來也沒甚麼大不了。想到這裡,我更加確定自己討厭醒來的時候沒看到特露德。
記憶只維持到被擊中後的幾秒,特露德那聲夾雜著通訊器雜音的「哈特曼──!」猶在耳邊。
那之後發生了甚麼呢?肚子餓扁了,魔力也快要沒了,而且左邊的飛行腳完全沒有反應。只有一邊飛行腳不好平衡,所以我不再往飛行腳傳送魔力。然後,在快要掉到地面的時候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動了固有魔法。
沒有自己睡著的記憶,所以可能是施放シュトゥルム減速的時候用盡了魔力,導致失去意識。
左邊的小腿被擊中之後便一直隱隱作痛,所以我脫下了飛行腳。可能是飛行腳被擊中之後過熱,裡面的皮膚被燙傷了一片。傷口看起來不太嚴重,如果宮藤在的話肯定一下子就能治好了。但是宮藤不在這裡,所以只能先做一些應急處理,等回基地之後再來拜託她。
這時,上方傳來涅洛伊飛近的聲響。現在對上涅洛伊的話絕對沒有勝算,所以我馬上抱起飛行腳,跑到附近的一片密集的樹林裡。
在上方慢慢飛過的是剛才對戰過的那傢伙。這麼說,特露德也打不過它嗎?這樣的話不知道特露德現在怎樣。因為是特露德,看到同伴被擊墜後肯定會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尤其是特露德現在是戰鬥隊長。不願拋棄被擊墜的同伴,所以即使陷入危險也不肯離開戰場,最後自己也被擊墜──這樣的事……也不是沒可能發生。畢竟是責任感很強而且每次沖昏頭的時候都會亂來的特露德。
雖然一直說在地上的我讓人無法放心,但在天空上的特露德絕對比在地上的我更讓人無法放心。
不過,就算被擊墜了,特露德肯定也跟我一樣還活著。特露德說過要在解放祖國後帶我去看看柯尼斯堡的城市光境,我也答應要和特露德一起帶克莉絲到空氣較好的柏布林根療養,也要帶特露德去看看小時候常和烏蘇拉一起去玩的那片在母親的飛行俱樂部門前的草地。
卡爾斯蘭的軍人不會背棄承諾,而特露德是最優秀的卡爾斯蘭軍人。
確認涅洛伊已經飛遠了,我坐到地上,準備處理腳上的傷口。把手伸進左邊的衣袋裡,裡面果然放著特露德每次洗完我的制服後都會塞進去的繃帶。有宮藤在的話就算受傷也可以馬上治好,所以其實並不需要用上繃緊。如果是受了連宮藤也沒辦法馬上治好的傷,那麼就算有繃帶也沒有用。更何況,也沒有人會悠閒地在戰場上包紮傷口。啊、話是這麼說,但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
那時候的特露德還不是特露德,而我也只是剛被調配到JG52的新兵。
那時不過是大戰初期,不久前才剛過了十三歲生日的特露德已是擊落了十八架敵機的卡爾斯蘭王牌。在飛行訓練學校已聽說過其名字的歌爾特露特‧巴克霍隆中尉作為一號機很優秀,在戰場上發出的每個指令都準確無誤,如果那天擔任她的僚機的是熟練的魔女,肯定可以輕鬆解決敵人。可是,那天擔任特露德的僚機的是不過是第二次參加實戰的我。
第一次參加實戰的結果慘不忍睹,因此第二次出擊的時候比前一次更為緊張。雖然現在會覺得看到特露德便能夠安心,但當時的我看著那個總是嚴肅過了頭的巴克霍隆中尉的背影,根本無法放鬆。明明是在訓練時執行過無數次的指令,但那天在戰場上卻連最簡單的指令都沒法好好執行,一不小心便被敵人包圍。
注意到我被盯上的特露德馬上繞回來,可是那天敵人的數量很多,一眨眼的時間我和特露德之間便多了十多架敵機。在特露德還未來得及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涅洛伊的光束從四方八面射向我。我吃力地一邊閃避,一邊張開護盾,根本無力分心留意周遭情況,結果就這樣飛到另一邊的涅洛伊的攻擊路線上。
多虧追在我身後的特露德透過無線電叫我躲開,本來應該直接擊中我的光束最後只是擊中了我的手臂。初次被擊中令我瞬間亂了方寸,沒法好好控制魔力,飛行腳停止了運作,我的身體向下墜落。
要不是特露德在那裡,我說不定已經死了。戰鬥的時候不可以背向敵人。明明一直都是這樣指導我們的,那天的特露德卻在身後張開護盾,拼命追上正在墜落的我。把目標轉到她身上的涅洛伊緊追在她身後,不斷向她射出光束。部隊的其他人從後追上,開槍掩護特露德。可是,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在特露德抓住了我的手的同時,一架鑽到護盾死角的涅洛伊擊中了她一邊的飛行腳。
與仍是新兵的我不同,特露德被擊中後依然保持冷靜,判斷飛行腳的狀況無法繼續戰鬥後便進行緊急降落。空中的戰鬥仍在繼續,為了不被敵人盯上,特露德帶著我躲了起來。
手臂上的傷口正在流血,所以特露德命令我脫下衣服,說要替我的傷口止血。
加入魔女隊之前的志願是成為醫生,所以其實我可以自己處理傷口。但到底是因為不敢拒絕那個巴克霍隆中尉抑或是因為別的甚麼原因呢?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總而言之,在她提出要替我處理傷口的時候,我沒有拒絕。
看到我的傷口,特露德皺起了眉,然後默默從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瓶裡的液體倒在傷口上時一陣刺痛,我喊了一聲,出於條件反射抽回了手。特露德的臉色變得更難看,我小聲說了聲抱歉,重新把手伸向她。
「抱歉,哈特曼少尉。」在我以為自己要被罵的時候,特露德開了口。「這次的意外是我的失職。作為一號機,我應該要更好地掌握僚機的狀況。」坐在我身旁替我處理傷口的那人看起來與平時的巴克霍隆中尉判若兩人,總是在訓斥我的中尉對於我那明顯不及格的表現沒有斥責半句,而是以比訓斥我時更嚴厲的語氣將責任歸到自己身上。
輕輕抬起我的手,特露德將繃帶一圈一圈纏到我手臂上。包紮好以後,特露德輕輕放下我的手,然後拿起被我脫下的襯衫,扯下了左邊的衣袖。重新穿上襯衫的時候,我才明白那是為了避免襯衫的衣袖碰痛傷口。
「謝謝你,特露德。」頭一次看到那個不好相處的巴克霍隆中尉溫柔的一面,
讓我產生了「或許可以與她搞好關係」的想法。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不自覺地喊出了之前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名字。
也說不定是在那之前我已經一直希望哪天可以喊她「特露德」,所以那時候才會那麼輕易便喊出了這個名字。
「特、特露德?!」不過是喊了她的暱稱,那個容易害羞的特露德便馬上又展現出我所不知道的一面,而且還不小心撞到我手臂的傷口。如果是現在的我,一定會好好調侃那樣的特露德。那時候錯過了這個機會真的太可惜了。「抱、抱歉。」
不論是因為被喊了暱稱便失去了冷靜的特露德,還是聽到我倒抽一口氣後緊張地道歉並檢查我的傷口的特露德,都讓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親近感。因此,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與她搞好關係。「之前聯合訓練之後,偶然聽到隔壁JG53的……呃、名字是甚麼?那位紅頭髮的中隊長。」這件事要是被明娜知道,她說不定會難過。
「那是明娜‧迪特琳德‧威爾克中尉。至少要記得長官的名字啊。」雖然在那之前一直覺得生氣的巴克霍隆中尉很可怕也很討厭,但那時候頭一次覺得看到皺眉的特露德也不壞。
「對,是威爾克中尉。之前聽到她喊你『特露德』,所以我也可以這樣喊吧?」
「雖然覺得應該不可能……你應該沒有忘記我是你的長官吧?哈特曼少尉。」
「沒有忘記喔。但是與長官搞好關係又不是壞事,能夠相處好的話對戰鬥也有幫助。如果是擔心上面的人會生氣的話,我可以只在私底下的時候喊你『特露德』喔。啊、當然特露德也可以喊我『艾莉卡』。」
「我為甚麼要……算了。只要不影響任務和訓練,隨你喜歡。」
說了「隨你喜歡」,但在那之後特露德也沒有喊我「艾莉卡」。至少與之前的「哈特曼少尉」相比,「哈特曼」應該算是比較親近的稱呼。
說起來,特露德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喊我「艾莉卡」呢?在我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天空中再次傳來涅洛伊飛行的聲音。飛過的依然是剛才那傢伙,慢慢地從剛才飛過去的方向飛回來。從它來回巡視般的飛行方式推測,那傢伙是在找我。
「真執著啊……那傢伙……」就像特露德一樣。明明不用這麽認真地確認我的擊墜也可以。不過,如果正在上空找我的是特露德,那就不會覺得討厭了。
真是的,這種時候就給我向那傢伙學習一下啊,特露德。抬頭看著飛過去的涅洛伊,我在心裡向特露德抱怨。
好──睏──喔──要是現在睡著了,早上說不定會像平時一樣被特露德吵醒。但要是醒來之後還是沒看到特露德,我肯定會加倍失落。而且,那傢伙到現在都還在天上飛來飛去,要是不提高警覺,說不定甚麼時候就會被它發現。我才不想在睡覺的時候被幹掉。雖然就算是沒在睡的時候也不想被幹掉。
要是飛行腳還能用,那麼說不定可以趁著那傢伙飛過去之後用飛行腳往反方向走。就算魔力和體力都不足夠回到基地,但只要能夠離開那傢伙的制空範圍,晚上便可以好好睡一覺。可是,左邊那隻被涅洛伊擊中的飛行腳變得破破爛爛的,連右邊的飛行腳也不知道在甚麼時候損壞了。
剛才趁著日落前檢查了一遍,雖然左邊的飛行腳明顯已經沒救了,但另一邊的看起來損壞情況不太嚴重。簡單修理之後說不定能飛一下子,雖然沒辦法飛太遠,但如果修好了,那麽至少可以在救援部隊來的時候與她們會合。畢竟無線電也壞了,沒法與她們取得聯絡,這樣即使救援來了大概也要花上不小時間進行搜救。
但是,太陽下山之後沒辦法修理,而且那傢伙一直在上面的話也要保持警覺,所以只能等它放棄或者到早上再來想辦法讓它離開。
肚子也好餓。雖然在有點距離的地方發現了一條小溪,所以解決了飲用水的問題,可是這裡明明是樹林卻沒有長著看起來能吃的植物,在救援來之前,能吃的就只有戰鬥前從特露德那裡拿來的巧克力。只有一包巧克力根本填不飽肚子,而且這是手邊唯一的糧食,所以不可以一次吃完。
要是特露德可以早點來就好了。
「唔──」伸了個懶腰,我躺到地上,看向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以前在軍校裡學過的那些關於如何利用星星辨別方向的知識早就忘光了。在這片星空之中,唯一認得出的就只有那個關於某個跟特露德一樣力氣很大,而且總是帶著一頭獵犬的人的星座。「要在我把巧克力吃完之前找到我喔,特露德。」
特露德一定會來找我。明明是這樣確信的,可是特露德卻沒有來。宮藤、服部和夏莉的聲音依次從本來以為壞了的通訊器裡傳出,但不論等了多久,也始終沒有聽到特露德的聲音。
從她們的對話聽來,昨天,在特露德陷入危機的時候,宮藤和服部及時趕到,帶著特露德平安回到基地。
那麼,為甚麼特露德今天沒有來?就算這樣問,也不會得到回答。因為通訊器的發信功能壞了,而且我根本沒有把這個問題說出口。
也不是沒有失望。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相信特露德。
特露德不會捨棄同伴。過去六年一直跟特露德一起的我敢如此斷言。因為特露德的事我甚麼都知道。
雖然特露德總是在訓斥大家,但其實比任何人都關心大家,也比任何人都更在乎大家。知道宮藤的魔法壓低下時會比本人更為她的身體狀況憂心、在夏莉和魯基尼吵架的時候會去開導魯基尼、在夏莉陷入苦戰的時候即使違抗命令也要出擊去幫助夏莉。與同伴有關的事特露德不會置之不理,要是有自己能做到的事,特露德不可能不去做。
特露德總是很嚴肅,但其實很溫柔。雖然總是在對我生氣,而且會一直罵我說我吃太多點心,但每次出任務的時候都會給我準備巧克力。我累了的時候,即使之後要寫報失裝備的報告書和領取新裝備的報告書,特露德也會丟棄裝備然後背我回去。
特露德不會捨棄同伴。特露德不會捨棄我。
為了替自己打氣,我用力拍了拍兩邊臉頰。「一定會來找我的,特露德。」
今夜,我依然如此確信。
「完了──」吃下最後一片巧克力,我躺到地上,半開玩笑地自言自語。
今天的救援部隊還未來。雖然昨天連501裡速度最快的夏莉也輸了,但要是明娜已經想到對策,說不定今天就能夠回去,現在說「完了。」還太早。
可是,要是今天的救援也失敗呢?那傢伙是前所未見的強敵,有著連夏莉也追不上的速度,也有著連我和特露德也比不過的機動性。現在的501裡沒有能夠對付它的魔女,即使明娜作為隊長的能力很優秀,也不一定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想到對策。
在找到我之前,明娜不會停止派出救援。雖然對這一點有絕對的信心,但是在沒有糧食的情況下,我還能撐幾天呢?「至少還是要補充水份……」嘆了一口氣,我站了起來,走向那天發現的小溪。
「來了!」正在喝水的時候,昨天的戰鬥之後便一直保持沉默的通訊器突然發出一陣雜音,我連忙抬起頭,用手背擦掉嘴邊的水痕,然後將手放在耳邊,擋住風聲讓無線電的聲音聽起來更清晰。
「哈…哈…差不多要到了……」等了一會,耳邊傳來宮藤喘著氣的說話聲。連日的出擊似乎讓宮藤那才剛恢復的身體快要吃不消。
抱歉,宮藤。我在心裡向宮藤道歉。
「是的,距離目標地點還有約700公尺。」
「宮藤、服部……」頭上傳來飛行腳的引擎聲,我站起來順著聲音看過去。飛行腳引擎排出的水蒸氣在藍天中劃出兩道痕跡,在那裡飛過的是剛才從通訊器裡聽到的宮藤和服部。在她們之間,還有一個即使隔了這麼遠我也絕對不可能認錯的身影。
畢竟是一直在最近的位置看著的人啊。
「啊啊,今天一定要解決那傢伙。」清晰傳進耳裡的,是如秋日的微風般吹散了方才那股不安的,充滿自信的聲音。
「特露德!」
「耶──!不愧是特露德!」白色的碎片從空中散落,我開心地跳了起來。那個在兩天前把我和特露德徹底壓制住的麻煩傢伙就這樣被特露德輕鬆解決了。
不,雖然看起來輕鬆,但特露德這兩天一定過得一點也不輕鬆吧。在特露德與那架涅洛伊交戰的瞬間我便明白了,特露德昨天沒有參與救援的理由。
特露德是很優秀的魔女。長年在前線的經驗讓她培養了迅速的判斷力與敏捷的反應,純熟的技巧讓她可以將新型的Fw190D-9的效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但今天的特露德的表現更在那之上。不論是閃躲攻擊抑或是緊咬敵人的動作都比發動了固有魔法的我更敏捷,瞬間加速反擊的魔力輸出也超越了平時的極限。即使每天都在訓練也從未取得這麼大的進步,如今卻在這麼短時間內將實力提升到這個地步,想也知道特露德在這兩天做了多麼恐怖的訓練。
對方是不進步到這個地步便無法打敗的對手,因此特露德花了最短的時間、盡了最大的努力。
真不愧是特露德。
雖然我一直被別人稱為「天才」,但如果我真的是天才,那麼特露德便是憑自身的努力變得比被稱為「天才」的我都更厲害的最優秀的魔女。
「森林裡有東西!」
「哈特曼嗎!」
被發現了嗎?啊──終於可以回去了──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無線電裡傳來特露德歇斯底里的喊聲。「艾莉卡…艾莉卡──!」
「特露德…?」喊著我名字的那道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那天在卡爾斯蘭撤退戰中,看到躺在擔架上的克莉絲時,響徹天空的那道聲音。
「啊!慘了!」愣了一下,我終於意識到她們到底看到了甚麼。是那個假人啊!雖然造的時候是想讓從上面看的人覺得那是我的屍體,但我可沒打算連特露德也騙過去啊!要是就這樣被以為已經戰死,可不是開玩笑的,真的會回不去啊!
──更何況,好不容易才變回以前的特露德,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讓特露德再露出那種表情。
在我思考為甚麼誤會我戰死的特露德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比看到昏迷的克莉絲時更難過之前,雙腳已經自己動了起來。
天邊傳來尖銳刺耳的聲音,耳機裡也傳來服部和宮藤的聲音。「那是……」「還有一架…?」
「甚麼?」停下腳步,我抬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樹林裡出現了跟剛才被特露德打敗的那傢伙長得一模一樣的涅洛伊,兩翼的末端聚集著紅色的光團。「不行!」就算我這樣喊,亮紅色的光束還是向著特露德她們射去。
如果是剛才的特露德肯定可以躲開,可是特露德卻在那裡動也不動。就在我以為特露德會被擊中的時候,宮藤和服部趕到特露德身前張開了護盾。
「在幹甚麼啊!笨蛋特露德!」我的聲音傳不到天空裡,即使看到同伴正吃力地保護自己,特露德還是無動於衷。「可惡!」
涅洛伊的攻擊越來越猛烈,即使宮藤在那裡也沒辦法撐太久。繼續這樣下去,她們三人都會被擊墜的。
「艾莉卡……沒有你的話……我……」
真是的──明明在戰場上的時候觀察力那麼敏銳,為甚麼會被那種東西騙到啊!連那種東西和一直在身邊的搭檔也分不出來嗎!特露德這個笨蛋!
在心裡罵著特露德那個笨蛋,我的雙腳再次動了起來。赤著腳在滿地碎石的樹林裡跑很痛,但現在也顧不上那種事。
「沒有你的話,即使奪回柏林……也沒有意義……宮藤……夠了……已經夠了……」
你在說甚麼啊!特露德!開甚麼玩笑!
咬緊牙關,我加快了腳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放棄,不可以放棄啊特露德!
「沒有艾莉卡的話……都沒有意義了……」
特露德……我才是啊!要是沒有特露德的話,我……!
一直以來,不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面,都是因為有特露德在,我才可以放心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一直以來,只要有特露德在,不管發生甚麼事我都可以安心,不論面對怎麼樣的敵人我都不會怕。
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是因為聽到特露德的聲音,我才知道那一切討厭的東西都只是一場噩夢。每次出擊之後,都是因為看到特露德的臉,我才知道自己仍活著。每次得到勳章,都是因為看到特露德在一旁露出自豪的表情,我才會在那一瞬間覺得獲發勳章並不是毫無意義。要是沒有特露德,那麼我……
「艾莉卡……你是我的……」
我也……不是特露德就不行。所以、不可以丟下我……絕對不可以丟下我啊特露德!
宮藤和服部的護盾正在閃爍,只靠單邊的飛行腳根本不可能趕得上。可惡!一定、一定有別的方法。只要特露德知道我沒事、只要特露德沒有放棄,一定可以像剛才那樣解決那傢伙的。有甚麼……有甚麼方法可以令特露德發現……「有了!就是這個了!」
抓起剛才被我隨手丟到地上的巧克力包裝紙,我把右腳套進修好的飛行腳裡,傳送魔力發動引擎。
在這裡不行。要到更高的地方。
引擎的轉速很慢,身體只能慢慢地上升。撕下外層的包裝紙,露出鋁箔紙的內層,我將鋁箔紙光亮的一面向外攤開,朝向太陽的方向舉起。
太陽的光線射在鋁箔紙光亮的表面,然後被折射出去。
一、一、一。一、二。一、二。一、二。一、一、一。在心裡數算著收起鋁箔紙的時間,我利用太陽折射的光線,發出以前在軍校裡學過的密碼。
要注意到啊,特露德。一定要注意到啊。
我一邊在心裡對特露德說,一邊按著節奏,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打開及收起鋁箔紙的動作。
終於、通訊器裡傳來特露德的笑聲。然後,在空中張開的,是特露德的護盾。
成功了!
耳機裡再度傳來那道充滿自信的聲音,我鬆開手,任由鋁箔紙就這樣掉落到地上,然後揉了揉不知甚麼時候變得濕潤的雙眼。
不要讓我那麼擔心啊,笨蛋特露德……
特露德背上的肌肉比之前更結實,摸起來硬硬的,所以我用搭在特露德肩上的手掐了掐那裡的肌肉。
「喂…別掐我啊……」嘴上這麼說,扶住我雙腳的手卻像報復般往我的大腿掐了下。
「特露德才是。」
「是你先掐我的吧?」
「因為這樣就反掐回來,特露德是小孩子嗎?」
「也不要戳我的臉!你啊……再這樣亂動,掉下去我不救你喔?」
「特露德才不──會──」聽著特露德那毫無說服力的威脅,我吐了吐舌頭,然後雙手用力抱緊了她。
夕陽把特露德的皮膚照得發紅,雖然臉上的顏色大概是別的原因造成的。才剛戰鬥完的身體還在發熱,沒有被卡爾斯蘭軍服那件厚外套遮隔,特露德的體溫直接傳到我的手上和那雙貼在她腰側的腿上。
即使體溫高得有點發燙,熱得連巧克力也融化了,那依然是我最喜歡的、最讓人安心的溫度。
--完?--
※註︰
JG52︰巴克霍隆和哈特曼在加入501前待的部隊,馬爾塞尤也曾經在那裡。
シュトゥルム︰「疾風」,哈特曼的固有魔法,可以控制氣流。感覺直接寫「疾風」會有點奇怪所以用日文原文來寫。
柯尼斯堡︰巴克霍隆原型的出生地。
柏布林根︰哈特曼原型少年時期待的地方,那裡有哈特曼的母親開設的滑翔機俱樂部。
星座︰說的是獵戶座,那是不論在哪裡都可以看到、而且最容易被看到的星座,是古希臘傳說中一個名叫「俄里翁」的獵人的星座,他是一個力氣很大的獵人,而且身邊總是跟著一頭獵犬(也有說是兩頭),因為巴克霍隆的使魔德國短毛指示犬剛好是獵犬的一種,所以被我拿來用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