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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VR电子信件,装备选’红蜻蜓’,传输蜻蜓振翅声般最纤细的体感幸福)
体感素材——9月30日,夜中,函馆,函馆山展望台,东京时间10:30
【该素材连续两月登上月热门作品第一位,站长推荐】
素材体验价格:100円(约合人民币6元)/次
【体验次数:1001;评分: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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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明:
视、听、嗅、触觉录入;结尾处背景音乐已获授权;有少量画外音讲解。
晚六时从函馆JR站前搭乘登山巴士上山,录制三小时所得函馆“百万夜景”的实感体验,今夜月亮很美,大得像太阳。
第一次录制VR素材,没有什么经验,不足之处请大家多包涵。
【付费确认(提示:请勿侵盗素材;付费成功后,按说明佩戴好体感装备,邀请此账号绑定的一位安全监护人确认,并保证安全监护人始终在您3米以内,谨记安全第一;三分钟内退出免费)】
“妈妈(孩子妈妈)——帮我确认一下喔!”
“不。”女人因食物烫口,含糊地说话。
客厅那边已是黑漆漆的夜景,这边却是灯色敞亮,夜间十一点,她自顾在求助者对面不远处的餐桌上开一个人的章鱼烧派对,兴致勃勃。
薄油起泡,一颗接着一颗蹭着面糊边爆开,于面糊和铸铁锅间吱吱呻吟。香醇的油烟气捧着她的脸,骨肉微微松软、坠出褶皱的白手指慢拨挑针,将一串四颗丸子挑进瓷盘,悠然自得,满浇的酱汁、蛋黄酱在灯下流光,指尖捏起柴鱼花之前,转而捏起手帕,将自己沾上酱汁的侧发慢慢擦拭干净,一边轻声道,“希美,去掉吧,今天也已经看了三遍,坐在那里那么久。而且体感很冷,昨天已经感冒了。”
“就当是再偷偷支持一下翼的作品嘛!”
“希美一个人,已经贡献出九百多的播放量了。评论也是。”
“诶——我实在很想看,妈妈,就再一次……”伞木希美取下VR眼镜,年近六十的女人双手合十,孩子般央求妻子。
铠冢霙嘴边挂上酱汁,静静盯了她一眼,舔舔鲜润的牙床,转头继续鼓动着腮帮大快朵颐,再次拒绝说:“不行。”
希美自知理亏,只好吸吸鼻子,耸肩放弃。
随便一挽黑发,松束成闪烁些微银丝的马尾,一件件脱去体感装备,这时候,从上到下露出半裸的匀称躯体吸引了霙的注意,在每年7月2日到12月3日之间都在岁数上年长于妻子,11月30日的此刻,57岁的铠冢霙凝眸远望,清楚看见妻子背过身向一边弯腰时,左侧柔软的背部整片肋骨均匀地突出皮肉,被客厅那头薄明的灯光下刻画阴影,一道道暗色在她偏瘦的身体上清晰可见,从脊柱延伸向上,直到看不见的、不再挺拔饱满的胸前。
器材绑带在她略微松弛的后背肌肤上压出可爱的红痕,已是几小时过去也难以消去压痕的年龄,她却动作灵活、神色轻松地脱开这些厚家伙,亮着一双眼眸蹲下,仔细收拾。
可知,与忠实于时光流向的肌肤不同,妻子的心灵还未被年岁浸染。
“妈妈,晚上吃这么多会睡不着哦。”希美背着身,活泼提醒道。
霙一惊,很快重新活动口腔,咀嚼起来:“是饿了,想吃了……希美要吗?”
“这么晚,我就算啦,还在吃胃药,身体保健第一!”希美回头,一边弓腰穿上睡裤,脑袋将刘海甩了甩,露出明朗的笑容,“而且,还是有点吃不下东西,看见妈妈就想到翼——无论怎么样,都吃得香,睡得香,就是这样才最可爱。”
霙愣了愣,看她笑纹被距离稀释成淡弱褶皱的面容,锐气依旧、凛然耀目,恍若北国夜空中那朝日般、亮得有些让人不得直视的朗月。
捂嘴咳嗽几声,希美走来倒了杯温水吞药片,似乎被剥夺体验“百万夜景”的资格,她为表心中无着,只得双手捧着玻璃杯坐在霙对面发呆,社长大人双肩略窄,显得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希美突然发笑,对霙比划着笔记本电脑的形状说:“以前不是经常会这样吗?在客厅办公的时候,翼就一声不吭地爬到我膝盖上来,在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认真兮兮地看电脑。撩开她的头发摸摸耳垂和脖子,看到两颗小痣就知道是翼。也不知道她看得懂还是看不懂,这样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处理邮件的时候——翼已经扒着我的胳膊,静悄悄地睡着了。”
“嗯,记得,翼很喜欢希美。”霙微笑。
“幼儿园开学的那天,只因为妈妈之前说过——老妈喜欢非洲菊。翼就捏着那支用作校门装饰、掉下来的蔫头非洲菊,两只手抓着,一整天都没放开。”希美比划花枝的细长形状。
“嗯,翼第一次哭,是因为那棵花终于死了。”霙点头应着,伸手去够柴鱼花袋子,希美同时默契地替她捏起一撮,均匀铺洒在煎好的丸子表面,柴鱼花被热气摆弄,妖娆地摆动身体。
“真的,那天翼哭得好凶,吓死我了。”希美掸掸指尖,单手托腮,略显沧霜的笑褶中浮起些甜蜜的味道。
希美便是欲言又止,此刻仅两人存在的家屋中,仅餐厅顶光宁静铺洒,霙几度扇动睫毛,油花仍焦虑地滋滋作响,等到希美紧闭的口唇间,终于飘出些虚弱的声音。
“……总觉得,现在这个年纪,说,不理解人生、不理解时光,会对不起用双眼看过、用双脚踏过的这些年的景色和路,但是——果然,还是想要弄懂,时光都做了什么,是怎样让翼,长大成妈妈那时候的样子,怎样把翼……从我身边带走。”
“青鸟吗?”霙才低头,状似随意道,又抚抚头发,补充说,“翼也是比我高了不少的。”
“不是青鸟啦。”希美忆起某种少年的羞涩,呼呼笑起来。
“我觉得是。”
“妈妈总是喜欢拿’青鸟’来解释。”希美望向一边,假装正发呆。
“嗯。”霙不置可否。
口中酱汁鲜咸味很快淡去,目光越过滚热薄油烟气描摹希美五官流畅的弧线,却渐渐、不可抑制地滑向那我可奈何的细纹夹角之中,悄悄抬手,触觉敏锐的指腹捕捉到自己嘴角、眼角、额头同样深度的细纹,才略略安心。停止咀嚼,专心将这纹路细腻、明亮清晰的面容捧在目光中一遍遍抚摸时,希美望向自己刚待过的地方,颇茫然地开口说:“那个啊,霙……翼她在函馆……”
“霙”——总是谈起有所牵挂的重要话题时,她才会像个对生活有所希求的少年般,重新呼唤起妻子的名字。
“我拜托蔓子过去了。”霙低头挑弄面糊,将菜丝、面糊用挑针收回半球型的凹槽中,再翻过一个边,露出油光光圆鼓鼓的球面,动作有条不紊。
“诶,蔓……?”
“总要回来给希美过生日,”霙眨眼、颇烦恼地注视自己停驻的指尖,用鼻子轻轻叹气,“小羽也去了,本来,要在队里待到年底,膝盖积水不允许多跑动,她自己溜出去找姐姐……翼再这样,友幸也会去,谁去都行,把翼、带回来就行。”
“生日什么的又无所谓!让翼安静安静,相信那孩子自己会……我只是担心翼在那里过得……”希美摆手,慌乱道。
“希美太宠……”霙凝眉抬眼,不常显露给妻子的、女教授纠错时尤其坚硬的威严只展露一瞬,她再瞄一眼老妻呆了整天的地方,又埋头吃丸子,未浇酱汁也没察觉,只顾吞咽自己的气闷那样,吞咽无味的煎菜球,咕哝道,“希美,翼被你宠坏了。”
希美像教授俯视视线下最没水平、最没底气的学生那样小声抗议:“没有啊,翼明明才最懂事……”同时缩了缩身体,睡衣在胸部的位置夹出瑟缩的褶子。
“希美,听我说,”霙干脆搁下自己最放不下的食物,将染满褐色的白瓷盘向前轻推,舔舔嘴唇。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向她温柔地眨眼睛,希美不禁微伸脖颈细看,看她说话时,两边颊侧向鼻尖浮上红色,这红色随口唇开合和话语流出逐渐变浓,缓慢而美艳地,燃烧出两片红彤彤的冬日凤凰花,“……我的’利兹’是希美,翼的’利兹’……也是希美。
只是这次,’青鸟’是女儿,不是伴侣,希美你……不应该这样快地放手。
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宠’翼,翼就更感受不到被爱,被珍惜……这样,会受伤,伤口会越来越深,会变得顽固、讨厌、难以愈合……就是说,会坏掉的。
等一下,我拿个东西。”
【周作文 《我的母亲》 三年三班 伞木羽
等级:D
评语:下次当堂作文,伞木同学不可以再发呆到睡着了喔,期末评价会变得很糟糕,老师稍微有点为你担心!
正文:(口水印) 】
“哦,不是这一本。”
【周作文 《我的母亲》 三年三班 铠冢翼
等级:A
评语:希望与铠冢同学的家长联系面谈。
正文:
17年前的9月22日,夜7时33分,早于37周的阵痛于母上体内应验,4小时零26分后,即,9月22日的最后一分钟,3.3斤的我出生,因为不足4斤,且出生前心脏瓣膜发育稍有不全,很快,尚被确认为健康的我进入了夜中静谧的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哥哥说,妹妹小羽很有精神,坠地后立即大哭,一整晚直到凌晨五点,哭声依然响亮。整个后半夜,母亲,即生母之外的另一位母亲,都在不厌其烦地、快活地、温柔地哄小羽。
这与青年的她做所有事时的态度毫无二致。
我崇拜母亲那样的认真,崇拜她不枯竭的活力——那是真正能够搅动人间的、鲜活的力量,像海、天空一般,与这世界湛蓝的色彩息息相关,也许与地底或天顶而来的蓝色的力量有关,母亲身上,总带着人间最真实的香味,例如早七点白阳光侵入家屋后,咖啡水面之上缕缕白汽的苦香味与黄油烤吐司、贝果泛起焦褐色的醇香气味充分混合,那是叫人闻见就会觉得着迷、踏实而幸福的香味。
我向往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却连笨拙的模仿也难以做到。
因我与母上太相像,某些方面,比母上更加清明——正是这一点,使我在十七岁残酷的夏天彻底领悟到,自己无法永远扮演一个“需要依赖”的角色,无法故意表现无知、叛逆、懒惰、粗心大意,以有知的计谋获得母亲真挚、无私、无知觉的爱,以求得某种心理上的均衡。
如果“无能”出于某种生理条件上的可靠性,那么无论母上、还是我,都被剥夺了手握这种可靠性的资格,如果明明精于某事却故意将“无能”加诸己身,那么由“无能”所造就的“依赖的资格”,就总也抹不去赝品的颜色和气味,会真正令母亲生厌吧。
在某人的双翅下成长起来,未待享尽温暖便要硬着头皮,被一双曾无数次环抱自己、如今是放飞梦想的手托举着,丢弃爱鸟般,将暖融融的幼小羽翼放飞入那冰寒刺骨的外界空气,这还不够。
那终将被放飞的鸟,却同时深爱着自己所期望守护的、面前的那片“青空之蓝”,和曾栖息过的、海或天空般湛蓝的温暖怀抱——我竟同时为两者魂牵梦萦,仿佛被前后相冲突的暴风裹挟,这是何其……令人痛苦的生存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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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幡坂临海,两侧教会及其他欧式房屋夹向坡道尽头。自头顶向远处山海延伸的青空蓝色由纯至淡,由深而浅,舒然展着一层鼓鼓的白云,下行坡道尽头海面平整、渡船安恬,两姐妹一觉懒到日上三竿,翼携着羽的手,带妹妹到处逛,刚从早市慢悠悠行至此处。
两人踩着薄薄的干松积雪,咯吱咯吱走向蔚蓝色大海,实在亲密,又腻来腻去地交换手套、围巾。跳跃着合影时,被一辆泛黄的白色破卡车从后边按着笛催了好几声。
“我正好周游东北,刚从函馆旁边的特拉匹斯汀教会开车过来——爸爸托我来的!”女孩嘎吱一声停下这辆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卡车,探出车窗的身板纵然裹着黑色厚棉衣,仍单薄得像张纸,此刻用细长柔软、冻成铁锈红色的手指啪啦啦地拍拍脏卡车,闪动她那双裹着白阳光的浓睫毛,五官似脂玉一般润白,在冬日阳光暴晒下亮得晃眼。她口中吐着粉色口香糖泡,泡泡刚炸开,她便挤眼睛,对翼急不可耐道,“翼姐姐,怎么样,我的’红蜻蜓’装备好用吗?”
羽立即用自己一米七五的大高个挡在翼面前,先打了个鱼籽盖饭味的嗝,又打了个拿铁咖啡味的嗝,将早饭暴露无遗后,才迷迷糊糊地轻声质问:“……你谁啊。”
话音刚落,那只冰凉的素手一下子伸过来,揪起羽的脸肉使劲捏,拧眉假怒道:“嘿,小羽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蔓子,德川蔓子!”
“蔓子?!”翼闻言将脑袋探出羽身后,两姐妹异口同声地惊呼,一秒后,翼很快反应过来,她涨红了脸蛋,颇有些羞愧、嫉妒地惊问,“红蜻蜓……是蔓子你的公司?”
“嗯啊!”蔓子点头,用一脸谦逊颜色极力掩饰她蓬勃欲发的骄傲。她摘下灰扑扑的毛线帽,整理自己深色的齐耳短发,啪啦啦地抚弄发间静电,同时绽开了个十分干净、赏心悦目的笑容,大方承认道,“销售装备赚了将近一千万了,网页还在建设中!我来感谢翼姐姐的宝贵素材,还有感谢伞木阿姨……”
蔓子,人如其名,童年时比体弱多病的翼还要虚弱三百倍,一岁时方立起她那细细的脖子,三岁开口说话,五岁时头发才从浅黄色变成深色,一张五十音图记了三年,薄脑壳的脑袋一吹风就发痛,极端爱哭,日哭夜哭,对任何人的要求和命令均如温风般柔软顺从。
然而到了十五岁,突然之间进入“反抗期”的蔓子开始莫名激烈地顶撞父亲——只顶撞父亲。那细白柔弱的身体上望不见任何荷尔蒙作用的痕迹,少女却在漫长的反抗期中粗暴地表现起个性来,将头发漂染成粉灰色、蓝色、绿色、彩虹色,将皮肤晒得黝黑,耳钉唇钉舌钉脐钉一应俱全,大三后彻底放弃上学,拒绝染指任何家业,只沉迷于跑车、摩托车,各样潮流尖端的电子产品,挥霍无度,纵是如此,她鹰目鹰鼻、满身横肉、凶巴巴的父亲,那理智克己的德川社长,竟对这样的她言听计从。
翼问过母亲缘由,母亲含糊其辞,只说“德川叔叔大概是要’还债’吧”,又说“蔓子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哪里显得太成熟,不要介意。”最后嘱咐说,“小羽,小翼,如果你们两个,哪个,万一,只是万一,喜欢上了蔓子的话,一定要来和老妈、妈妈相谈,知道吗?”
总之每一句话,羽翼都听不懂。
不过这样令人担心的蔓子,终于又开始喊德川社长“爸爸”了——羽觉得好玩又有趣,嘿嘿笑着,双手大力回捏她的脸:“好耶!蔓子!咱们明天一起回家去!”
“还有感谢母亲什么?难道母亲,也偷偷赞助蔓子的’红蜻蜓’了吗?”翼冲到蔓子面前,紧紧扒住肮脏的车窗边侧,探头进去,张大眼睛,颇嫉妒地急问。
“喔……啊,也算、算是吧,”蔓子被翼那粉润的鹅蛋脸,那面上直白认真、咄咄逼人的神色逼近,立即本能地全身发抖,用手背抹抹鼻子,向后缩她那张掩不住血液绯红颜色的薄皮脸蛋,瘦身体几乎缩到副驾驶去,“阿姨不知道’红蜻蜓’是我的啦,就是,嗯,翼姐姐上传的素材……其实,基本上都是伞木阿姨买去看的,虽然少,我也从里面抽成了嘛,阿姨是最活跃的用户了,那个’百万夜景’尤其夸张——阿姨从九月底到现在看了九百多遍,平均每天几十遍来着……每天都在评论区和翼聊天……呃,翼姐姐那么聪明,竟然没看出来那是阿姨吗?”
翼呆立片刻,不停眨眼睛,而后将攥成雪色的手指从车窗边一根根松开,她脚底松动,一步就退回苍白的阳光里去,狠狠撞到了羽,将身体斜靠在羽饱满强壮的胸肩处几秒,很快脱落般蹲下去,缩成一团,毛茸茸的长发遮过侧脸,她用指背、指尖抹泪。
她用双手捂起眼睛。
“……明明,是那么拙劣的东西,还那样自大地以为……”翼发出啜泣声。
“我都不知道……”
“不敢想……”
不知道、也不敢想,母亲,是那样——那样,小心翼翼地喜欢着我。
“翼姐姐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等伞木阿姨来’放飞’你,自己先撑不住自己给的压力,逃跑来函馆了,我觉得,是这样吧?
翼姐姐那么像铠冢阿姨,心脏的小毛病让伞木阿姨担心了好久,以后还要守着阿姨的心血’青见’,理应和阿姨最亲密不是吗?
怎么样的翼姐姐都能够依赖阿姨,不是吗?
阿姨最疼你了,不是吗?
永远都是普通的孩子也可以啊,就像伞木阿姨说的,小翼不要成为什么奇迹,也不需要做什么了不起的人,小翼只要成为小翼就好了——小羽也是,膝盖!再想赢也不能那么拼命跳嘛!”蔓子咔哒解开车锁,向后一扬下巴,“想念的话,就快回家!上车!给阿姨过生日去。”
“嗯!蔓子!”头脑简单的羽被一席话念得热血涌动,热泪盈眶,急着要把姐姐扶起来,刚蹲下,就又响起了骨头摩擦骨头的嘎巴响声。
“等一下。”翼努力聆听、消化一切,一手心疼地揉捏羽年轻而满是伤的膝头,一手向外摆出拒绝的手势,她抽抽鼻子抬头,茫然四顾,坡道上的粒粒残雪被呼啸的北风卷着扑打脸颊,翼很快又撇下嘴角,噙起冻出的泪花、在寒风中抖动着硬邦邦的声带,酸涩地拒绝道,“还想要给妈妈、老妈买礼物,而且,我才不要坐你的这个车回家。
……太破了。”
凌晨四五点,失眠的她和前两晚吃多零嘴而无法消食的妻子,在二楼卧房黑暗中互相瞪着眼睛等待黎明到来,人一老就不易沉眠——二人却默契地嘴硬,谁都不愿提起这种略显凄凉的感想。牙齿松动,亲热时也能被对方舌尖探到某一颗臼齿是烤瓷牙那般叫人无奈的现实,已步步逼近偏爱碳酸和甜食的霙了。
“生日快乐,希美。”霙将吻印在她嘴唇间。
“妈妈半小时前说过了。”希美眯起眼睛,凑着枕边薄光看表。
“是吗,忘了。”
“嗯,骗你的。”希美才狡黠笑开,被霙气呼呼地捏了一把肚子。
“有人唱歌,是小羽、还有翼。”六点过五分的时候,霙又说。
“妈妈耳背听错了吧?”
“我的耳朵很好,希美才耳背。”霙轻轻警告道。
【夕焼け小焼けの 赤とんぼ
晚霞中的红蜻蜓啊
負われて見たのはいつの日か
被负在背上看见你,那是哪一天?
山の畑の桑の実を
一起采摘桑果, 放到提篮里
子かごに摘んだはまぼろしか
难道这些都是幻觉吗?
……
夕焼け小焼けの 赤とんぼ
晚霞中的红蜻蜓啊
とまっているよ竿の先
轻轻地栖落在、竹竿尖上】
她们的两只小鸟,不知从谁那里学了整首从前唱不完整的童谣,于清晨薄蓝的空色下携手归家,年轻女性澄澈的歌声那样醉人,音符凑着枯枝上栖鸟般似牵欲连的褐色树叶,随之簌簌抖动,歌声不断穿过窗子,通报冬晨的宝贵讯息——两人正距离家门更近、更近、更近一些。
“嗯……?那么快回来了。”霙以为自己犯迷糊,意识终于又陷入回笼觉的边缘。
“我这就去烤吐司。”希美喜不自胜,翻动被褥急忙要爬起来,活像个溺爱孩子成性的母亲。
“再睡一下。”霙拉住她一边手腕。
“没人给孩子开门诶,孩子没吃饭。”
“希美忘了,友幸和惠美子,昨晚来的,就睡楼下……”霙抓紧她,轻闭眼睛,使出杀手锏要求说:
“第一千零二个愿望——现在好好睡,希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