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着，湿润的空气似乎堵塞了喉咙，我说不出来话。

“周少唯说她之前每天都和杜怀宇在一起。”

我低着头，听着莫芊柔和的声调，戴着耳机，里面小声放着华尔兹舞曲。

她应该也无意刺伤我，她只是想了解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来安慰我。

雨下着，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雨声。

“其实你不讲，我也能猜个大概。”

莫芊说着，脚尖随着华尔兹的调打着四三的拍子。

“我之前也有过吧，不过我似乎没跟你提到过。”莫芊说着，她看着雨落的地方微微笑着，对以前的自己似乎不以为然。

“那时候周少唯和魏嵩谈恋爱啊，我就觉得特别，特别不舒服，那段时间过的跟要死一样，每天怨天尤人，作业也不写，回到家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埋头打游戏，觉得人生暗无天日了。”

我点点头，以表示我在听，但是她似乎就和自言自语一样，语言中还穿插着不易察觉的轻笑。

莫芊是那种讲故事会带着浓烈感情的人，比方说她说到哪个人撞了安乐一下她一定会补一句这个人没毛病吧，但是她讲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就好像在读一本故事书，并无太浓重的感情波动。

又是沉默。

我并非讨厌这样安静地听雨，只是觉得她的故事似乎还没讲完。

她手机响了，5s的经典铃1声。

“啊？你来了？”

通过耳机我能听到电话里人的声音，紧接着那个矮小的身影披着雨衣出现在了教学楼到琴房的花园小道上，她似乎按了一下耳机上的挂断，然后我的耳机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那是安乐，莫芊的女朋友。

她拎着一个塑料袋，手里还拿着一把暗红色的格子雨伞。

“哟！”

莫芊挥挥手，安乐也挥挥手，我看到她明显加快了步伐，脚下的雨水飞溅。

“你怎么来了？”莫芊向我这边凑凑，给安乐留出一个位置，然后问道。

安乐先把占满水的雨衣脱掉放在身后的台阶上，然后把塑料袋里用纸板固定的三个杯子拿出来，分到我们每个人的手里。

“莫芊的拿铁，小花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给你买了杯红豆奶茶。”安乐笑笑，我们坐在大约二三级阶梯上，安乐也没比我们高多少，据说上次体检她只有1.47，长一张娃娃脸，总有老师问她初中部怎么跑到这来了。

安乐顺了顺裙子然后坐下，似乎大家都不很介意直接坐在阶梯上。

“我这不看你没带伞特意给你送伞来的吗，我还叫我弟弟骑摩托来的。”

“好危险啊……”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努力把我的思维放在新的事情上，“你弟弟应该不会有驾驶证吧。”

安乐点点头，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肯定没有证啊，他的摩托车都是找别人借的，怎么说恩……他其实有点那种社会人的样子吧。”

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向上挑，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总是充满着好奇。

“诶？”莫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打了个激灵，“你弟弟和你住一起了？是那个安玺吧？”

“是呀是呀，”安乐笑着，露出小虎牙，“我们爸爸最近生病了，他一个人在那边没人照顾，于是就搬到我们这住了，”安乐撇撇嘴，继续说着“我还把上铺给他收拾出来了。他比我高一个头多诶！居然还要我帮他铺床！”

安乐好像很喜欢她的弟弟，我也不知道她的弟弟有多大，反正不会很小。

莫芊默默地喝着饮料，她把盖子掀开了，拿铁的气味喷香四溢，混合着空气中雨水与土壤的气息。

我向前趴了趴，看着安乐问道：“你小时候很罩着他吧，所以他这么蛮赖你的？”

我看到安乐抬头看着雨水从空中洒下来，似乎在回忆自己和弟弟的点点滴滴。

没有过兄弟姐妹的我，不太懂有一个同龄人在每天回家之后都能看到的感觉，小时幼稚的我甚至对同龄人的区分只有两种，渝行和坏人。

“小时候我们在一个小学，嗯……那时候长高很快嘛，所以他说谁谁谁欺负他我就冲下楼到他们班门口帮他揪那个人的头发，后来读初中他就比我高了，但是那时候我父母也离婚了，我们只能在学校见到，每次看到我他都打趣说我还是没长高。”安乐又撇撇嘴，咬了咬嘴唇，“他个白眼狼。”

我呆滞地望着天空，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喂喂喂！”莫芊突然跺起脚，“你们今天的活动就是坐在台阶上望着天吗？怎么一个个轮流发呆，要讲故事快点讲！别卖关子，你都没给我讲过你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对哟！”安乐似乎很喜欢看莫芊发小脾气的样子，又露出几颗虎牙，喝了点饮料，“我弟弟成绩特别差，就跟你们说的社会人差不多，白天睡觉半夜出去鬼混，我妈之前老说什么还好要的是我不是我弟弟。安玺他不打游戏的，我们之前住一起电脑都是我在用，他就拿一个素描本埋头画画，开着台灯从晚上画到早上，地上全都是撕掉的草稿纸，我一直帮他收拾。”

“他初一那会就经常半夜出门然后大早上带着早餐回来，作息反正很紊乱，我也不知道他一般都在干嘛，后来他暑假不是搬过来嘛，特意回之前他家里拿了一个很大的箱子和背包，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油漆罐，面具还有卫衣，他说他半夜有时候回去做街头涂鸦，有时候会去看那些说唱歌手半夜在地下通道录歌，有时候会去酒吧买点酒听音乐，反正很不务正业的那种人。”

“他说他特别想做个街头艺人，吃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盒饭，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到处乱走。哦对对！他还特别擅长运动！你们知道跑酷吗？”

安乐看着我们两个，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激动，“他就是玩那个的，有次他和我在小区里头散步嘛，他一翻就翻上两米多的台子，然后嘲笑我矮。”

她笑着，似乎很为她的弟弟自豪。

莫芊已经把手中的拿铁喝完了，把杯子放在地上，雨点落进杯子，我们三个人盯着雨水渐渐地没过杯底，慢慢上涨。

雨小了一些。

安乐站起身，顺便把莫芊也拉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啦好啦我们回家吧！我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莫芊把雨衣拿来递给安乐，然后把那把雨伞递给我。

“小花你不是没带伞吗，雨伞你拿着用吧，下周还给我就成，反正她这么矮你也找不到人家。”

“喂！”安乐踩了一脚莫芊，莫芊也装摸做样的喊了声痛。

莫芊披上雨衣，然后把安乐罩在自己的怀里面，慢慢走着。

“小花我们先走啦！”

“嗯。”

我点点头，虽然她们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点头，回应的声音也如下水道中的脏鼠一般微小。

我听到她们还在聊天。

“你弟弟骑摩托没等你吗？”

“他要去还摩托车，摩托是借的，就先走了，他也要回去吃饭呢。”

我目送两人转身进了教学楼，回到琴房里拿书包。

真好，我想着。我不知道她们两人认识了多久，不知道她们走到一起又有什么过程。

如果是我，和我喜欢的人，能不能也这样，走过一段路程呢？

我拎起书包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哗啦啦掉在地上。

大白兔奶糖，三颗。

手机响了起来，电话备注是一个颜文字。

<・)))><<

我的手指僵住了，头脑里有些缓不过来。

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她现在不是应该和杜怀宇在一起吗？

我望向门外，莫芊消失的教学楼门口。

接听。

“喂小花，你明天有空吗？”

就像以前一样。

我突然觉得我所有的失落都是无所谓的，那不过是沉默的无病呻1吟罢了，她轻呼我名字的时候，就连阴云的雨天，似乎都被点亮了。

明天周六了。

我突然想到这个很重要的信息。

“有的有的。”我连连点头，虽然她在电话的那一头，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一起去买书吧。”她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听上去还很像暴雨，但其实应该是准备洗澡罢。

“嗯。”

对方已挂断，我放下手机，看着玻璃上的自己。

雨水在玻璃之外，也在我略显红润的面颊上。

我把脚边的伞拿起来，空气中的气味被雨水洗刷过，变得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