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江戶 --幕五之十--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撐過了三十秒,薰攤坐回地上。訓練了三個月,本來只能拖行的右腳已經能支撐住身體三十秒左右,光是訓練站著薰就滿身大汗氣喘吁吁。
「薰,差不多要出門囉。」巴從屋裡走出來,「妳怎麼又弄的髒兮兮的。」
「想試試看能撐到妳走出來,看樣子還差得遠。」薰憑著巴的身體站起來。
「按部就班來就好了,好不容易熬到能拆板子,摔到扭到不就前功盡棄了。」巴拍拍薰衣服上的灰。
「我覺得手腕早就好了。」薰張握著右手拳頭,「那大夫死活不讓提早拆。」
「人家是大夫妳是傷患,哪個比較可信一目瞭然。就算板子拆了還是要療養一段時間,大夫說了短時間內不許拿劍。」巴盯著薰腰間配刀。
那是跟著薰一起來這個時代的配刀,曾一度被巴埋在京都的泥土下。
「就讓我過過乾癮嘛…」
知道今天要把固定手腕的板子拆掉,薰從前幾日開始就興致勃勃的,像個急於拆禮物的孩子。巴不想潑薰的冷水,薰的確鬱悶很久了。便默許讓她帶著刀出門。
前往市區的路上野生的櫻花開滿路,春意盎然,受到感染心情跟著快活。
「吶,明天我們去賞花野餐吧,緣的老闆有生意要談回上海去了,現在正好得閒,天氣這麼好,櫻花開得正漂亮,賞花吧,賞花!」薰顯得很亢奮。
「好啊。家裡還有點糯米,可以做點團子…還需要點清酒…」
「櫻餅,我來作櫻餅!我最擅長做那個了。」
「嗯……糟蹋食物會遭天譴的。」
「什麼意思…啊!巴好過份─妳拐彎說我做的難吃!」
「我可沒這麼說。」
邊走邊聊來到市區,上次的流行病潮退了,醫館的病患少了許多,很快就輪到她們看診,大夫不免東叮鈴西囑咐,千交萬代說不是板子拆了就能練劍搬重物。薰右手好不容易重獲自由,連大夫的囉嗦聽起來都十分悅耳。
「完全復活!」朝著天空伸出右手,彷彿手上長了羽翼能夠乘風翱翔。
「還在休養期,可別過份使用啊。」巴將柺杖遞給薰。
甸甸拐杖的重量,薰小心翼翼的支撐著,漸漸把半邊身體的重量傳遞至手臂上。嗯,手腕不疼。
「怎麼樣?」巴問。
「沒問題,腕部還有點緊繃,不過不疼,撐的起身體。現在右腿能夠施點力幫忙,右手負擔沒那麼重,能走。」薰拐著向前走了兩步。
「別逞強啊,累了就靠我身上。」巴擔心道。
她們先去趟緣當學徒的店鋪,知會他明天要賞花的事情,他小子興致勃勃的說要扛兩桶酒過去,明明自己是一杯倒的體質偏偏特別愛喝。離開店鋪時正巧遇到前來找老闆的神谷越路郎。
「好久不見,巴姑娘,薰姑娘。竹林的房子住的還習慣嗎?」神谷越路郎禮貌性的向她們打招呼。
巴的心裡響起警鐘,即便與薰互訴衷腸,有些顧慮終究無法輕易抹滅。
「拖您的福,環境清幽,住起來很舒適。」薰倒是自然打起招呼。
「那就好。之前聽緣小兄弟妳們被強盜襲擊,妳的手腕因此脫臼。將軍的眼皮子底下敢這麼猖狂,世道越來越不平靜了。」
強盜那件事情是薰胡謅出來的,怕說多了漏餡,只好瞎扯其它打馬虎過去。
「櫻花…」一直躲在越路郎身後默不作聲的小小薰,蹲下來撿起落在地上的櫻花花瓣。
「對了,從竹林來的路上櫻花盛開了,我們明天打算辦個賞花會。帶著小薰一起來吧?」薰低下頭看著小小薰,「嗯?」
小小薰眨著眼,仰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眼中的期待顯而易見。
「也好,很久沒帶這孩子去賞花了。」越路郎拍拍小小薰的腦袋。
敲定好這件事,巴與薰先行告辭。
「…不在意嗎?面對妳的父親,還有面對妳自己。」離店鋪一段距離後,巴忍不住問起剛剛的事。
「果然沒那麼容易呢。很難分清楚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薰苦笑道,「不過有妳在啊,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張望了四周,剛好走離鬧區,人煙稀少的地方。
巴張開手:「過來。」
薰躊躇了一下,有點害臊的靠上去。
「哭也不要緊。」巴輕輕的拍著薰的背。
「我今天心情好得不得了,哭了多掃興。」
「愛逞強。」
「哼…」
交貨完所有的刺繡後,只剩下那個麻煩的鰥夫龜田。自從上次有問題的荻餅以來,薰對這個男人印象掃地,要是巴是在那個男人在的時候吃下那個荻餅,後果不堪設想,偏偏這種事情女人總是吃悶虧,官府不管這類事。薰跟巴便約定好,交貨給這個男人時她一定要跟,然後逐漸減少接這個男人的件。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接下來薰不用經常上醫館,財務沒這麼吃緊後能擺脫這個奇怪的男人。
結果他們在龜田家門前起衝突,龜田得知不再往來後抓狂,粗暴的抓住巴不讓她走,講道理沒用,薰一拐杖打在龜田腦門上,當場打出血,趁龜田的還暈愣著時兩人趕緊逃走。
「真是瘋子!」回家的路上,薰心有餘悸,「街上的貨暫時托緣幫忙帶好了,先避個風頭,再遇上不曉得他會搞什麼事出來。」
「妳的手腕…」剛剛那件事情的確讓巴受了不小的驚嚇,只不過她現在更在意薰抖的停不下來的手腕。
「不礙事。太久沒活動還沒適應而已。」一氣之下用力過猛,手腕間歇的刺痛著,握拐杖都有些吃力。
「我們回一趟醫館─」
巴話還沒說完,薰背後忽然一股惡寒,連忙推開巴,剎那間,一棒打在她的後背、一棒打在她的手臂上。力道之大痛的撐不住身體,薰摔到在地。
「嗚─!」被推到一旁的巴躲掉那一棒,卻馬上被人從後面箝住雙手,摀住嘴巴。
「什、啊──!」薰還沒能從地上爬起,忽然有人押住她的肩膀,將她的手腕扭到背後。
「臭娘們,敢打傷我的臉。」
被她們拒絕的龜田從陰影處走出來。額頭上貼著膏藥。他蔑視被壓制在地上的薰,「那邊那個女人隨便你們。」
他走向巴,摸著巴的臉龐,「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對妳這麼好,妳竟然不知感激。」巴瞪視著他,龜田嘖嘖幾聲,要後面的男人鬆開巴的嘴,好不容易能夠開口,還沒能說出一字半句,那個男人突然一掌甩在臉上,巴瞬間頭昏眼花,嘴裡漫出腥甜的血味。
「還想頂嘴。把她綁起來帶回去。」
那個該死的東西!
薰把氣匯到丹田,一口氣挺起身體,壓住她的男人分神沒抓好被甩到旁邊。薰抽出腰間的刀,刀柄敲在那個男人的鼻樑上,發出清脆的骨頭斷裂聲,男人仰天哀號。
抓住巴的男人看事情不對,把受綁的巴推到一旁,抽出腰間的刀跟薰對峙起來。
右腿已經在發抖站不久,右腕疼的幾乎快握不住刀,耗時間對她絕對不利。
對方架式上段主攻,空隙很大,只要躲過就能反擊。
片刻間,薰衝上前,對方的刀劈下來又快又急,薰左身向著他,空蕩的衣袖纏上對方的刀身,將對方捲下來,薰此時用腰的力量轉身,刀柄擊在對方的太陽穴上。倒地昏厥。
「剩你了…」薰的刀尖指著這件事的主謀,後者嚇的褲底都濕了。
「放開她,滾!」
龜田連滾帶爬的跑走。
「巴…得把繩子…解開…啊啊─」右腕忽然劇烈抽蓄起來,薰跪倒在地上,刀滾落一旁。
「薰!」巴趕緊靠過去,薰的手腕腫了一圈,略微發紫。
可惡,巴奮力的磨著綁住自己的繩子,希望能夠鬆開卻是越絞越緊。
有誰,有誰經過這…
方才被薰打斷鼻梁的男人提著刀子走過來。
「敢打斷老子的鼻子!」
巴站到薰的身前,將薰護在身後。
「妳快跑,去鬧區求救。我走不動了,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躲不過…」
「我不會走的,說好了要在一起,我受夠跟妳分離,再也不想分開了。」巴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
「巴…!」薰看見巴晃晃反綁在背後的手。
巴挺直著腰桿正視著走到她前方的男人。毫無畏懼。
男人揪住巴的下顎,露出淫靡的表情。
「真是標誌的女人,給那個尿褲子的廢物太浪費,做老子的女人。」
「耶開捂!(解開了!)」就在此時薰咬開了綁住巴雙手的麻繩。
巴立即抽出藏在和服腰帶內的短刀,二話不說朝著前面的男人捅過去,男人感到疼痛嚇了一跳向後躲,絆到自己的腿,向後摔在地上,腦殼撞到凸起的石頭昏死過去。
「呼…呼…」巴喘著大氣,握著短刀的雙手不停的顫抖。
「做的真漂亮。」薰讚許道,「妳剛剛差點連我都騙過了。」
「哪來的騙,我是真的…」終於放鬆下來,巴轉過身…
咦…
薰低下頭,本該落在旁邊的刀子穿過她的腹部,鮮血一點一點從刀尖低落。
怎麼…回事…
「妳們都嘲笑我!都嘲笑我!!!!去死吧!!」
逃走的龜田不知何時折回頭,撿起薰落在地上的刀,失心瘋的狂吼。
下一刻,用力的將刀抽出來。
血花濺滿天際跟著櫻花紛紛落下。
所有的場景都變得相當緩慢,無論是向著她衝過來的巴還是從身體內流出的血,抑或是飄落的櫻花,一切都慢的不可思議。她知道這種感覺,她經歷過,她要走了,要被帶走了,要被帶離這個時代了。
不要,她不想走,不想要離開,好不容易才心意相通,她想要留在這裡,想要留在巴身邊。
「巴…」伸出的手逐漸變得透明,櫻花花瓣從中穿過。
要賞花呢,說好了明天要一起去賞花呢…為什麼…
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