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篇
暖阳
饶是再大的风雪，也有停息之时。
郡主的顽疾也该过去了。随时间推移，陆昭月的身子逐渐好转。前些时子还需叫人帮着扶起来，这时已然能够出寝室散心。
天气正好。艳阳高照，树上冰雪稍稍融化，泛起金色的光泽。
听闻阳冬园梅花开得正艳，今日陆昭月便去了园中赏梅，叶兮烑和白玉一左一右护在其身侧，自成一道风景。
冬梅枝干自然生长，朵朵红梅于园中盛放，远望红似雪，近看花瓣娇艳欲滴，暗香飘摇，一旁白雪山石相映成趣，如诗如画。
几人正陶醉于美景之中，陆昭月叫人取了纸笔铺于石桌，提笔沉思片刻，几欲下笔，忽而复唤人收了东西。
“郡主既有如此雅兴，何不作诗一首？”
白玉问道。
“方才那灵感乍现又离，令人甚是懊恼……”
陆昭月叹口气。
“许是上天也要让郡主好生调养，一心赏景，莫再为他事费心思罢。”
叶兮姚言。
大抵是想起些什么，白玉匆匆走了。
“应是去忙府中夺事，郡主莫急。”
“嗯……说好了，独处时互以名讳相称……兮烑。”
“……是。”
叶兮烑低了头，两人都尚未适应这种称呼，稍感羞涩。
见着陆昭月有些打颤，她忙递了暖炉来，那人却推了去，又一路跑到一棵挂满冰晶的树下，咧开嘴角。
“你看！这真称得上是‘玉树’了！好漂亮……”
“……嗯。”
于是叶兮烑跟过去，帮那人围了围披肩。
“郡主可还冷么？”
“不冷的！别担心我。我可爱惜自己的身子了，稍有不适，我们就回屋去。”
“……好。昭月。”
于是陆昭月心中更添一丝欢喜。
当下是正午，烈日当空，冬日里难得有了温热之感。
“今日天气真是不错啊。”
“郡主病倒的日子里，连着下了好些天大雪，这日晴天也就难得了。”
“好像天气随我的境况变化是的呢！”陆昭月笑道。
“兴许确实呢。”
“哦？没想到兮烑你竟也会生出这种想法！”
“这关于您的事，自然是让人忍不住肖想的。”
“唔……”对方面颊上浮现两朵红云。
这小姑娘真是越发可爱了，叶兮烑想。民间传言永乐郡主聪慧无匹，才智过人，不负皇室之名，此后必能助太子成就一番大业。来到她身边之后才发现，的确，才识无可挑剔，性格竟也这般让人怜爱。可我……
觉察身边人情绪之变化，陆昭月急忙转移了她的注意。
“兮烑！你为何，会来到逾国？”
“……我双亲本是在各国游历经商之人，后来途经梁国，在其边境遇到山匪，被蒙骗陷害，为躲避追杀，我和叔父逃亡至此。”她语气平淡，似乎不带感情，然，陆昭月并未注意。
“……抱歉，你心情本已不佳，我还——”
“无碍。郡主愿了解我的过去，我已十分高兴。”
“这，这样……”
一时沉默。
陆昭月的发丝垂落颈边，勾住衣领，衬的肤色愈发白皙，叶兮烑为她整理好有些松散的服饰。
她低头拾起落下的花瓣，抚平上面伤痕，准备回去时夹入书中珍藏。别样情趣。
冬日的风依然冰冷刺骨，自叶兮烑裸露的后颈流入背中。她拢了拢衣裳。
闲适的时光过得舒缓，两人鲜少再有言语间的交流。
叶兮烑对陆昭月的态度似乎一如既往，陆昭月时常觉得她和自己隔着天边。
一柱香的功夫，白玉又匆匆归来了，身上染了胭脂色。她说方才走廊里一个臭美的婢女在干活时忙里偷闲，去房中抹了脂粉，正对镜观赏着，被关系不错的人发现了，惹来一阵哄笑，那女子忙收了盒子，又不慎洒了出去，真是气人。
陆昭月只是笑，余光描到叶兮烑的侧脸，她又在出神。
阳光照到郡主脸上，却更衬出她的苍白面容。陆昭月轻咳几声，白玉和叶兮烑急忙扶她出园子，回了寝室。
太阳终于不复灼热，天边浮现几朵红霞。月光慢慢洒在房前屋后，朦胧的身姿虚幻又真实。
陆昭月晚膳只用了米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外边的空气并没有使她胃口大开。叶兮烑今日第一次伺候她入眠。
让白玉伺候着沐浴后，陆昭月身着里衣躺在床褟上。叶兮烑替她盖了被子，对方只盯着她的衣角不动。
白玉曾嘱她按郡主吩咐的来,但“郡主又喜欢你，你便自己看着要怎么办吧”又如是说。
陆昭月侧过身不再看她，又掀开被子的一角，于是叶兮烑钻进去，离对方很近很近。
郡主的头发并不短，梳理过后服帖地垂下，几缕发丝拂着她的面，发痒。陆昭月又突然转过身，两人鼻尖相触，叶兮烑心底终是起了波澜。
“……郡主。”
“昭月，唤我昭月，可好？”
“……昭月。”
陆昭月笑得明媚。
叶兮烑不知要如何看待对方。孩子？大人？郡主？亲友？愈或是“陆昭月”。对方其实鲜少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只在双亲和白玉面前显得轻松些，若是在自已面前，便又有几分紧张无措，不像是对待年龄相近的侍女，尤为怪异。这笑容是不常见的。
“您笑得很好看。”这是由衷的赞叹。
对方的脸又红起来，让叶兮烑无湍想到正午的太阳，那是一样的灼热，一样的明媚。
陆昭月握住她的手，郡主的手比她更小，如绸缎般细滑，但很温暖。她又想起太阳。
陆昭月闭了眼，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和脖颈，神态安详而柔和。
也许，郡主真是如太阳一般的人，是她的，是她的——太阳。
叶兮烑闭了眼，这般想到。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