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引魂人
距离开斜阳村,已有些时日了。
“你可知,我是何人?”男子问。
“徒儿不知。”如实回答。
诚然,凌落染的确全然不知,不过究其原因,也无怪于她,实在是这男子几天来什么东西也没告知于她,奇怪的应是这白石才对。
凌落染甚至怀疑这“白石”也是他随意起的名号,又惊讶于自己何时会想这么多了。
白石一天到晚带着她赶路,路上走走停停,她又无看风景的心思,一日,两人在一处道观前歇脚。
他纵身一跃,一脚便踏于石上,他又侧卧于石上,打开酒壶的木塞,登时,浓郁的酒气便凌落染灌入鼻腔。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不适的样子,又只顾着喝酒,知道酒壶见了底,又纵身一跃,下了地。
“你可知,何为魂?”他问。
“……应是万物之灵罢。”她答
“不错,不错!悟性极佳。”于是男子大笑,面上却仍愁眉不展,表情好似被割裂开来。
“你可知,魂从何处来?”他又开口问道。
“不知。”她答。
“……记住,万物有灵,其名为魂,魂自天地而蕴,无关善恶。”他徐徐道来。
“既无关善恶,为何有厉鬼怨魂?”
“厉鬼怨魂,不用轮回游荡世间,乃执念所生,却只于人为恶,既如此,人食兽肉,之于苍生,可是恶?再者,魂本无善恶,但人有善恶,于是无恶魂,却有恶鬼也。”
“……谨遵师傅教诲。”于是她便无言以对了。
“魂,一说分生魂死魂,生魂谓灵,死魂谓鬼也。”
“既然如此,道家之三魂七魄,可否属实?”
“自然属实。”他答。
“听好,”他又说,“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道家谓人有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道家谓人有七魄,各有名目。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见《云笈七签》。”
“三魂七魄,各有名目。”
“正是。胎光一名生魂,主生息,爽灵一名觉魂,主意识,幽精一名灵魂,主人之灵性。”
“那七魄?”
“你便自己看去罢。”说完,白石只扔下一本书,便又上了巨石,卧于石上,不再管她。
凌落染急忙拾起书本,抹去书上灰尘,只看书上写着《魂师引》三字,又打开仔细翻阅研读,片刻,竟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不觉天色已晚,明月当空。
于是,他师徒二人便一靠一卧,不再言语,就着这巨石睡下,这几日赶路全靠双腿,比起车马劳顿更甚,凌落染早已累了,很快便睡下。
平静在道观度过了一夜,第二日,白石早早便喊她起来赶路。
白石一路上虽已照顾着她些许,但仍健步如飞,凌落染这一路下来,额前已是汗珠密布,虽不言语,也看得出十分劳累。
“……你可是想当魂师?”他开口。
“师父,您可是魂师,可是游方侠士?”
她并不回答,只是反问。
“……自然。”
“既如此,我既已当了您的徒弟,自然是要继承您的身份。”
“……是么。”他不复言。
过了那草木丛生的山林,过了瀑布,又过了许多河湖,二人总算在傍晚之前抵达了白石所说的镇上。
这镇子名唤永安,这名倒是朴实的很。镇子规模不大不小,应是经过贸易的要道,很是繁华。
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有个专供官兵歇息的驿站,经过那处时,凌落染似乎听到屋中人在辩论着什么。
已能听见镇中喧闹声。
从入囗处进了永安镇,她一时恍神。
城中车水马龙,街道上人络绎不绝,迷了人眼,商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酒楼店铺中粗野的喊话声,等等,她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
她本就不喜喧闹的。
“好好看着罢,这江湖之大,怎能不领略一番?”
师父抓了她的胳膊,手上骨节分明,细瘦苍白。
师父带她默默行走在人群之中。
眼下是正午,行人大多进了馆子,师父带她走过一家又一家酒楼饭馆,终于在一幢酒楼之前停下脚步。
清风酒楼。
——这名字,似与尘间不符呢。
师父带的斗笠,在此时又添上一层白纱,旁人看不请他的面容。
凌落染虽不知师父此举为何,但也无心探究,师父所做也定有他的道理。
进了酒楼,凌落染才发觉不对。这酒楼中人,大多是男子,皆身穿便于出行之衣物,举手投足间大多带一股豪气,又在腰间背后佩有武器,一看便知属江湖中人。
“这是专接待游方侠士的酒楼,清风。”
白石开口解释。
不过,凌落染一个既不懂武功,又未学魂师之道法的,随师父进这酒楼,不免有些惹眼。
有几个稍强些的已试探出她毫无内力,刚要出言呵止她进门,不料突然没了声音。
“这是在下新收的弟子,望诸位见谅。”
声音不大,却有洪亮沉稳之感。
众人忽做恐惧之态,连连退步,为两人让开道路。
凌落染这下有些震惊了。依据这几天来的观察,师父轻功应是极好的,想必作为魂师,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今日一见,众侠士竟对她如此畏惧,莫非师父当真是内力深厚,武功高深莫测?
跟着师父到店中一角,与他面对面坐下,白石唤来店小二,点了几道家常菜,又打了壶酒来。
斗笠仍未摘下,却更显得不怒自威。
从进店起,众人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二人身上,凌落染不去在意那些视线,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师父?他在饮酒呢。
只等了一会儿,菜便上齐了,师父识趣地给他了小费,后者笑嘻嘻去了别桌。
两人饭量不大,也无甚话说,只静静吃着饭菜。白石似醉未醉的样子。
店里又进了客人,这是常事,凌落染本无暇顾及,却忽然闻到一股暗香,清新甘甜,沁人心脾。她不由自主寻着暗香的源头,却未能发现,只得懊恼地转过身。
用了膳,师父示意她去店门囗等着,自己上了楼,不知是要做何事。
他很快便出来了。
之后,师父带着她逛遍镇中大街小巷,连最隐蔽的地方都不肯放过,凌落染对这永安镇的地形地貌,也熟知了一二。
从正午走到夕阳西下,两人仍旧没有过多的交流。
“你可想当魂师?”他又问。
“……师父是魂师,我便也要当的。”
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又到了傍晚。
云雾客栈。
二人在此停下。
暗香匆匆掠过,而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