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溜回了教室。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是个发量稀少的老头儿，鼻梁上挂了一副老花眼镜，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她俩从后门溜了进来，还是懒得计较，从头到尾都在干巴巴地念着课本。教室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
姜海勉强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低头在桌子底下给张映冬发短信，把打听到的事情跟她简单说了一下。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之前一块儿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几个人也回来了。为首的那个打牌女看上去一脸愠色，皱着个眉头看起来仿佛要吃人。只见她无视了讲台上的老师，带着俩小姐妹直奔秦珺竹的座位，“砰”地一脚把空无一人的桌椅踹得老远。
“贱人！”
她咬牙切齿地骂完，随便到教室后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了，班里的一帮人叽叽喳喳地凑过去开始问东问西，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讲台上的小老头儿被众人当成了空气，只得尴尬地推推自己的老花镜，好在没过多久下课铃就响了，他就好像得救了似的，抱起课本和教案就匆匆离开了。
“怎么了呀谢菲，去趟办公室把你气成这样。”
姜海听到昨晚在寝室作妖的章晴在问。
“还不是那个秦珺竹！小贱人！”那个叫谢菲的打牌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刚才在办公室，班主任处处向着她说话。我真服了，谁特么不知道她啊，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呗！”
章晴说：“那是，她当初可是去过班主任宿舍的，那老男人可不得向着她说话么？”
周围的人听完，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纷纷附和着她的话。
姜海都懒得回头，撇了撇嘴说：“都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些人每天也就这点乐趣了。”童诗瑶还在手机上打团战，放技能的时候把屏幕点得咔咔响。
“就没想过让她们闭嘴？”姜海问。她觉得童诗瑶看起来是个挺仗义的人，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面前无动于衷。
“想过啊，怎么可能没想过。但是珺竹她不让。”童诗瑶捧着手机往椅背上靠，“我跟你一样，刚认识她的时候也想替她出头，但她说没必要。我想你多少也能看得出来，珺竹家没什么钱，能让她来念书就已经够意思了。她是个有想法的人，很多时候得为将来打算，如果真的跟那些人动手，弄出个好歹来，那一切都完了。”
童诗瑶打完了一局，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珺竹比咱俩想得开，她说反正那些人只是耍耍嘴皮子，爱嚼舌根就让她们嚼去呗，又伤不了她一根汗毛，无非是耳朵边上嗡来嗡去的苍蝇多了点。”
姜海了然地笑笑：“倒也是。”
秦珺竹自打去了办公室之后就没再回来，童诗瑶说这是常事，班上乌烟瘴气的，有些老师也没什么教书的水平，秦珺竹这时候肯定去什么没人的地方自学去了，不用管她。
中午放学，姜海和童诗瑶是一起回的宿舍，她对这个学校还不熟悉，一路上和童诗瑶聊了不少，这姑娘是个活泼直爽的类型，几乎是有问必答，两人交流得还挺开心。
可谁知一进宿舍，姜海就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不知道谁的热水瓶躺在角落，银色的内胆碎了一地，装着衣服的盆也被打翻了，房间的水泥地上全是水，两个女生坐在下铺，两眼发直，仿佛见了鬼。
“怎么回事？”童诗瑶震惊了，“谁又发疯了？”
“秦珺竹！”其中一个女生尖着嗓子骂道，“这小贱人把章晴打了！谁知道她犯什么病！”
姜海低头看了看宿舍里的惨状，朝童诗瑶投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不是说比咱们想的开吗？
童诗瑶一开始也有点傻眼，她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女生的表情，哼了一声道：“你俩少骗我。秦珺竹什么人我能不清楚？她连架都没跟人吵过，还打章晴？我看是章晴打她吧！”
“我骗你干什么？就是秦珺竹打人！”
“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她能把这儿弄成这样？”童诗瑶指指地上，“书呆子变哥斯拉是吧？”
“你爱信不信。”那个女生说，“刚才章晴在柜子里找东西，从她床上过了一下，结果她一回来就跟发了疯似的，抓着章晴问东问西，然后就打起来了。”
姜海看了眼秦珺竹的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排壁橱，想打开壁橱的门就必须从秦珺竹的床上经过，这是很正常的。秦珺竹和这帮人虽然不和睦，但怎么说也合住了一年，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种事爆发。
童诗瑶也是直皱眉头，她跟姜海一样，觉得压根儿就不可能。
姜海往房间中央走了两步，忽然看到地上那摊水渍里有一个眼熟的东西。
她弯腰把那东西捡起来，仔细一看，愣住了。
那是卡西欧的白色后盖。
昨天晚上这个词典就放在秦珺竹枕边。
“她们人呢？”
姜海不动声色地把后盖捏在手心，问道。
“对啊，人呢？”童诗瑶也问。
“不知道。秦珺竹拽着章晴的头发把她拖出去了，还说我们谁敢拦她她就弄死谁。”
“得去找找。”姜海说。
童诗瑶面色严肃地点点头，跟着她跑出了寝室。
厕所、水房、楼梯间，那都是打架斗殴的“好去处”。当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宿舍楼的水房门口，还没抬脚进去，秦珺竹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童诗瑶跑得太猛，差点没刹住车跟她撞个满怀。
“你你你你……没事吧？”
童诗瑶退后一步，紧张地打量她。在她眼里，秦珺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安静学霸，就算寝室里那俩人说章晴是被秦珺竹拽着头发拖走的，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秦珺竹才是弱势的那一方。
秦珺竹显然也没想到会跟姜海和童诗瑶迎面撞上，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显得有些动摇，半天才低声说道：“没事。”
“你这还叫没事？你看你的脸！”童诗瑶抓着秦珺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掰过来掰过去地看。
秦珺竹的表情从动摇变成了尴尬，她的长发有些凌乱，眼角裂开了，还在渗血，脸上也有几道血红的指甲印。
姜海越过她的肩头往水房里看了一眼，只见地上趴着一摊什么东西，多半就是章晴了。
她在心里啧啧感叹了一会儿，一收回目光，却发现秦珺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姜海从来没想过她能在一个文静秀气得仿佛高岭之花的女孩眼里看到那样一种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姜海和童诗瑶一样，以为秦珺竹是因为家境不好不能惹麻烦，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气吞声，可现在她心里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秦珺竹并不是在隐忍，而是她根本就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过。有种人面对挑衅，总是态度平和，不急不躁，那不是因为脾气好，而是因为他们从来就不在乎。
秦珺竹轻轻推开还在自己脸上看来看去的童诗瑶，抬手递给姜海一团捏得跟废纸似的钞票。
“里头那个毛贼赔给你的，如果不够的话再跟我说。”这时，她的眼神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章晴以为你的词典是我的，把它丢到水盆里了。没看好你的东西，抱歉。”
“这不能怪你，怎么能让你道歉。”
姜海看了看手里那团纸钞，上面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也不知道是秦珺竹的还是章晴的。其实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无非就是章晴去壁橱里找东西，从秦珺竹那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词典，就琢磨着报复一下，结果反倒被秦珺竹给教训了。
秦珺竹笑了笑，摇头道：“你是新同学，寝室里的臭虫咬来咬去恶心到你，我说什么也得表个态吧。”
姜海也无奈地笑笑：“行，谢谢。”
“诗瑶，我中午就不回去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卷子还没做完。”秦珺竹说，“下午我自己找个地方好好看看书，能麻烦你帮我带个晚饭吗？跟之前一样放在图书馆的大爷那儿，到时候我自己去拿。”
童诗瑶眉头微蹙，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